第44章
太陽已經挂到了樹枝上,窗外的蟬抓緊晴朗的日子嘶嘶地叫個不停。
陳汐從李妙瞳的懷中醒來,她很快便感覺到陽光的刺眼,立刻皺了皺眉又往身邊人的頸窩裏鑽。
這幾天的生活對陳汐來說太奢靡了,女兒不在身邊,只有她和妙瞳在一起,她無憂無慮,不去考慮任何裏裏外外的事情。而李妙瞳也實在讓她沉迷地不想自拔。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啊。
陳汐擠了擠身邊的人,身邊人吭叽了兩聲,兩人閉着眼互相吻了吻,不管太陽多高,不管已經幾點,只是慵懶地享受着時光。
當當當——
當當當——
陳汐側了側臉,往李妙瞳耳邊靠了靠。
“妙瞳,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嗯?”李妙瞳微微睜開眼。
“像是敲門聲,你聽是不是?”陳汐說。
當當當——
當當——當當當——
聲音越來越大。
“好像真是有人敲門。”陳汐豎起耳朵,人也慢慢清醒過來。
李妙瞳依舊閉着眼揉了揉陳汐的頭發,不太情願地說:“不是都放暑假了嗎……誰能來找我啊,不要管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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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當當當——
當當當——
“陳汐你在不在?陳汐!你在嗎?”
外面的聲音邊敲着邊高聲喊,一直沒聽見屋裏有動靜,那聲音又去敲了敲靠近走廊的玻璃窗。
陳汐一下子驚醒過來。
“是我媽!妙瞳,是我媽!”
李妙瞳也睜開了眼,她晃了晃腦袋,聽着外面的敲門聲和呼喊聲。
“你媽?你媽怎麽會來這?”
“我哪知道,快,快起來!”
兩個人迅速下了床,從旁邊的椅子上撿過來衣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
“陳汐!陳汐你在嗎!陳汐!”方彩雲繼續喊着,她好像聽見裏面有了腳步聲,于是聲音越來越大。
咣當一聲,門被打開,陳汐立刻看見了方彩雲那焦急又氣憤地臉。
“媽……你……你怎麽來了?”
方彩雲看了眼陳汐因為着急而穿上的衣服,襯衫的扣子系錯了一個,她又推開陳汐往屋裏走去。
“媽!媽!”陳汐喊着,拉住了方彩雲的胳膊卻怎麽也攔不住她的身子。
方彩雲站在卧室外往裏瞧着,只有一個卧室,只有一張單人床,屋裏的李妙瞳站在床邊,床上淩亂的被子是一副剛起床的樣子,旁邊椅子上、桌子上兩個人的東西衣物散亂地放在上面,看似有幾天沒收拾了。
方彩雲狠狠地瞪着李妙瞳,她臉色陰沉着,死死咬着牙,始終沒有說話,而是轉過身回頭看着陳汐。
“你這些天都和她住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幾天了?我給你們樓下打電話,天天告訴我你不在家,你就和她在一起?!”方彩雲語氣又氣又急。
陳汐慌亂地看着她:“媽,我……我剛過來,怎麽了媽?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有你這麽當媽的嗎!曉悅咳嗽好幾天了,到了我那第二天就發燒,這燒了三天也不好,去濱大醫院醫生說已經是肺炎了!我怎麽找你也找不到,要不是我親自來,要不是別人說你可能在這,你讓我上哪找你去!”
“什麽?曉悅……肺炎?媽,我這就跟你去醫院,我這就走。”
聽到女兒病了好久卻找不到自己,陳汐泛着紅,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她趕忙拿起東西,李妙瞳什麽也沒說,只是默默幫她收拾着,又給她塞了些錢。
走出房門時,李妙瞳正想跟上去,可前面慢一步的方彩雲直接攔在她和陳汐之間。
方彩雲用一種兇惡憎惡地表情看着李妙瞳,直到走遠,直到走到樓梯拐角轉彎時,方彩雲依舊臉色陰鸷,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
濱大醫院住院部裏,輸液管裏的液體滴答滴答地滴落,緩緩流入女孩細細的血管。
陳曉悅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連續燒了幾天的她看起來虛弱無力。
張可心站在一旁,她側身看了看輸液瓶裏還剩了不多的藥液,盤算着什麽時候找護士來換藥。
“二姐……”陳汐邁進病房,朝幫忙看護的張可心打了個招呼,表情充滿內疚。
聽見了母親的聲音,曉悅微微睜開眼,腦袋也朝床邊轉了轉。
“媽……媽媽……”女孩幹燥地嘴唇動了動,嗓子眼裏擠出了一點聲音。
陳汐立刻上前握住女孩的手,原本就瘦瘦的手指手腕現在更顯得消瘦,孩童柔嫩的手背上青了挺大一塊,幾個明顯地針孔在那片烏青的中間。
“曉悅,還難不難受了?媽媽來晚了……”
陳汐語氣中滿是愧疚,她握着女兒的手微微顫抖着,眼裏都是水汽。
女孩在枕頭上輕輕晃了晃頭,使勁擡着的眼皮彎了彎。
“媽媽,我好多了,我知道媽媽忙,我沒事……”
聽到孩子這麽說,陳汐心裏的自責更重了,她歉疚地垂下臉,捂着女孩發青的手。
李妙瞳趕到濱大醫院的時候,給陳曉悅換新藥瓶的護士剛剛離開病房。
李妙瞳站在門口朝病房裏張望了一下,陳汐不在,方彩雲也不在,她往裏探了探頭,才慢慢走了進去。
“阿姨,咳咳咳……妙瞳阿姨……”
陳曉悅先看到了李妙瞳,她沙啞地叫了聲,又開始咳了起來,但是精神明顯比剛才好了不少。
看到李妙瞳,曉悅甚至有些高興,她想坐起來,卻被在病床邊的張可心按回了床上。
張可心也看到了女孩的情緒變化,她望向走進屋的人。
“你好,我是陳汐的同事,來看看孩子。”妙瞳說着,便把帶來的水果和罐頭遞給張可心。
“你好。謝謝你能過來,陳汐和孩子姥姥買東西去了。”
張可心接過東西,朝她點點頭表示了感謝,然後便開始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起這個女人。
和陳汐差不多的身高,漂亮的眉眼,淡雅的神态,一舉一動都散發着讓人想靠近又有些不太敢靠近的氣息。
張可心估摸着這應該就是陳汐常提到的那個同事兼小時候的玩伴。
大概是察覺到了張可心的目光,也察覺到這裏面并沒有什麽惡意,李妙瞳并沒和張可心說什麽,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
“曉悅,阿姨買了糖水菠蘿罐頭,一會讓二姨打開給你吃。”
陳曉悅此時已經半坐了起來,她靠在枕頭上,病恹恹地神态已經換成了開心的笑臉。
“阿姨,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糖水菠蘿?”
“我就是知道啊,吃了罐頭你要好好聽話,按時吃藥,多喝水,好好吃飯,病才能好的快,好嗎?”
“嗯嗯。”
女孩乖巧地點着頭。
張可心始終看着女人和女孩的對話,看着女孩憔悴發白的小臉在女人到來後煥發了光彩,人也活靈了起來。
陪女孩坐了會,李妙瞳便準備走了,女孩雖然戀戀不舍,但也到了吃藥的時候,護士發了藥,張可心給女孩倒了水,借着這個時機,李妙瞳告了別,走出病房。
醫院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醫生護士忙碌地走過,陪護的人、家屬、探病者也不斷擦身而過。
李妙瞳快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時,才透過走廊和樓梯間的玻璃看到了方彩雲和陳汐的身影。
陳汐坐在走廊邊的木椅上,低垂着頭,而方彩雲則在她面前來回踱着步,臉色十分難看。
“我聽說你倆走的近、關系好,已經有一陣子了,剛開始我就以為你倆是從小就認識,自然關系是要好的,可事實呢?我今天才明白這根本不是這麽回事!我今早聽別人告訴我你住在她家的時候,我才知道別人說的那些什麽關系好根本就不是什麽好話!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陳汐,你和她關系已經好的孩子都不管不顧了,要天天住在她家了嗎!要兩個女人擠一張單人床了嗎!”
“媽,我沒有……你、你之前不也是說了嘛,我倆小時候好的都住一個被窩的……”
“小時候和現在能一樣嗎!那時候是什麽關系!你倆現在是什麽關系!”
方彩雲氣得緊握着拳頭,嘴唇都在哆嗦。
“你知道別人都怎麽看你的嗎?你能想象到別人都是怎麽說你們的嗎!你做事之前都不想想這些嗎!多惡心啊陳汐!多惡心啊!你……你……你是要把我的老臉丢盡嗎!你們老陳家的人一個個都是把我往死裏逼是不是!”
“媽,你別說了,人家會聽見的……”
“我怕誰聽見?我怕誰聽見!!難道我怕她聽見嗎!就應該讓她來!讓她聽聽!讓她知道自己幹得這些惡心事!她是誰?她是你不顧死活跳冰水救出來的!如果沒有她,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你怎麽能要不了孩子!”
“媽,你別說了!你別說了!那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根本沒有關系!那不關她的事……”
陳汐雙手捂着臉,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動着,她抑制着哭聲,無力地反駁着母親。
“我憑什麽不能說!她毀了你,汐汐,是她毀了你的人生!我就該指着她的鼻尖告訴她,讓她知道!讓她明白她欠你的!憑什麽讓咱們家來承擔這一切!憑什麽!”
方彩雲掐着腰,氣得滿臉通紅,氣急敗壞地跺着腳。
李妙瞳背靠在走廊牆邊,聽着門外的對話,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她雙手垂在身邊,指甲使勁摳着牆壁。她眉頭緊緊皺着,牙齒被咬的生疼。
此刻,她心亂如麻。
陳汐不能生育是因為自己?是因為小時候她救了自己才落的病?
這麽多年,她托過很多人了解陳汐的情況,她知道陳汐結了婚,也知道陳汐離了婚,并且還細細打聽過是因為不能要孩子才離的婚,但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原因是因為自己。
所以陳汐過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自己……如果沒有救她,陳汐本可以過的很幸福吧……
李妙瞳閉上眼,眼睫迅速被淚水打濕。
旁邊偶然有人經過,她立刻擡手捂住眼,可眼淚卻順着指縫無聲無息地流下。
作者有話要說:
剛甜了一下……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