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0章
顧千歡聲音好聽,笑起來像是屋檐輕旋的風鈴,泠泠作響。
他就站在那裏,容色淡然。
顧風曜動作一滞,松開手後露出懷裏青年,只能稱得上俊秀的容貌。他望向顧千歡,神色不自然,旋即鎮定下來:“你怎麽出來了?”
顧千歡歪了歪頭:“不出來,我會看見這一幕。”
對于倆人的關系,他什麽都沒問,撕裂的傷口溢出血液,藏在半邊暗色下的側臉,光影交錯,如同精細瓷瓶上皲裂的細紋,下一刻就要跌成一堆碎瓷片。
靜默中,倒是作為第三人的陪酒青年突然出聲:“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顧風曜抓住他的手腕,掏出一張卡片,神色間幾分興味:“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找我。”
他全然忽視了另一人的存在,腳步聲遠去,顧千歡知道,一切才剛開始。
他嘴唇蠕動,無人走廊放大了一切動靜,緩緩流淌的空氣被聲音震蕩着凝滞:“為什麽?”
為什麽欺騙我?
就在前幾天,他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事實給了他狠狠一擊,一切都是他以為,他以為男人喜歡自己,可下一刻,他在和別人擁吻。
這一刻,顧千歡突然懷疑起來,他好像做錯了什麽。
他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裏,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叫顧風曜擰緊眉心,手掌貼着青年的臉頰,瞥見他希冀的目光,直到此刻,他仍舊是肆意且輕松的。
顧風曜指尖輕撫,溫和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是篤定,篤定他愛自己愛到不可自拔,篤定他絕不會離開,他輕聲誘哄青年:“歡歡,這只是一個意外。”
意外——收獲。
走掉的陪酒男生身上的氣質擊中了他,太像了,像他午夜夢回的那個人,他看不清面貌,卻堅信,他是那麽的溫暖,陽光,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日子裏,他是太陽,星辰隐沒,唯有他。
顧風曜微微出神,又是幾聲誘哄,曾經他覺得顧千歡是最像他的,後來才發覺,他也不是那麽像,就如之前的葉舒晨。
顧千歡在畫室裏的放縱讓他猶疑,那樣的他不可能是小太陽,他隐隐察覺到青年蟄藏的另一面,似乎也不是那麽乖巧聽話。
他不像了。
這喜歡就衰退不少。
他的變化顧千歡怎麽不清楚,他抓緊男人領口,從始至終,一聲不吭。身體撕裂成兩部分,雙方在撕扯,可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直到現在,顧千歡才明白,在這段感情裏,他把顧風曜當成了什麽,是救贖,是最後的希冀。
可現在,他不确定這希望是否能支撐他走到盡頭,是否能陪他走完全程。
不,顧先生不會騙他的。
他沉默太久,顧風曜揉揉他的頭發,笑道:“在想什麽呢?跟我回去。”
顧千歡仰頭,濡濕的氣息灑在男人頸間,他像撒嬌的寵物,軟軟的聲音自胸口傳出:“顧先生,別騙我,我只有你了。”
顧風曜摸摸他的頭發,眼底一片風輕雲淡:“你乖乖的。”
他完全沒将這句話放在心上,也不知道,這預示着什麽,後來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毀掉了什麽。
他們出來太久,包廂裏的鶴謹打電話催促,顧風曜要回去,顧千歡卻搖搖頭,把手藏在背後:“我想去趟洗手間。”
走到無人的角落,他才扯下一些紙,處理傷口,鏡子裏照出自己衣襟散亂的樣子,眼角嘴唇泛着糜紅色。
對面的人突然朝他笑了,眉眼蠱惑:“這才只是開始。”
顧千歡低垂眼簾,洗水池裏,殷紅的水旋轉着沖下管道。
葉舒晨跟着走進來,朝他打招呼,看見他時愣了一瞬,這怎麽搞的?倒不是凄慘,像是一夜間怒放的優昙花,盛極又秾麗,灼目得不可逼視。
太豔了。
他視線一頓,落在顧千歡胸口,一點殷紅幾欲刺破他的眼,葉舒晨呼吸急促,陳年舊事在瞬息間湧上腦海,是他!
“你是不是在霧城孤兒院生活過?”
顧千歡一頓,葉舒晨半點沒錯過,他滿意地笑了起來,像是拿捏到什麽把柄,聲音灌滿最深的惡意:“你是47號吧,我記得你,當年孤兒院事件的受害者,沒想到,我還能再遇見你,你說,你之前的事顧風曜他知道嗎?”
顧千歡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葉舒晨也不慌,他記得就行,今晚他最滿意的就是這件事,真是太棒了。
霧城的孤兒院事件,十二年前曾轟動全國,孤兒院的監管者依靠自己的權威,侵犯近三十名孤兒,時間長達兩年之久。
顧千歡出門後停下腳步,方才維持的平靜盡數崩塌,淋漓的汗掉進眼裏,帶着鹽分的水珠刺痛眼睛,那些刻意遺忘的記憶沖破壓制,他支撐不住身體,跪在地上,顫抖的身軀像是彎折的弓弦,讓他徹底失控。
處理好的傷口再度崩裂,柔軟的血肉在牆壁上摩擦,那些磨碎的肉糜和暗色牆壁融為一體,他機械般重複,無法釋放的痛苦叩擊神經。
他的臉色是近乎透明般的蒼白,浸濕後背的汗水還未蒸發,又有一層覆蓋上皮膚,如同溺水者的掙紮,囿困于窒息和死亡。
寂靜走廊響起腳步聲,敲着他震顫的神經,顧千歡遲鈍擡頭,年輕的男人蹲下-身,純白襯衣扣到最頂,憐憫地看着他:“和我做個交易吧,給我你的感情,我給你一千億。”
這樣荒誕的事叫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他太累,只扯動了唇角,目光透出一股嘲諷。
男人嘆息一聲,留下淡然的聲音:“我還會再來的,一千億,換你的全部感情。”
接風宴過半,顧千歡也沒回來,等顧風曜打電話詢問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鏡大,時間還早,伫立的宿舍樓燈光如海。
阮嘉明一見他就愣住了:“你、你怎麽搞成這樣子?”
他手上的傷口,形容狼狽,身上凝固的那是什麽,血滴嗎?阮嘉明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顧千歡,心都揪起來了。
顧千歡卻朝他笑了笑,一派雲淡風輕:“來的路上出了場意外,就成這樣了。”
阮嘉明跳起來:“不成,我去給你買點藥,你先等我,我們一會兒再清點東西。”
顧千歡答應得好好的,等他一走,立刻開始清點東西,阮嘉明在電話裏說,他們宿舍樓遭賊了,不少人丢了東西,讓他回來看看。
顧千歡瞬間想到了鐵皮盒子,沒人知道,得知消息那一刻他有多害怕,那是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有他最珍視的東西。
傷口不知道迸裂多少次了,斑斑血跡染上盒子,清點完盒子裏的東西,他咧開嘴角:“沒丢,一個都沒有。”
阮嘉明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遲鈍如他,也能感覺到室友的不正常,他吓了一跳:“歡歡!”
“我不是讓你別動嗎,你這是什麽情況!”阮嘉明心跳如鼓,看見血跡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兇殺現場!
阮嘉明絮絮叨叨地給他包紮傷口,一邊說這次的失竊案有多猖獗,整棟樓都被光顧個遍,蹊跷的是連監控都壞掉了。
好在沒什麽大損失,丢失的都是不值錢的小東西,貴重物品和現金沒丢失,報案了警察也沒辦法,夠不上标準。
倒是鬧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他們包紮好,又重新清點了一輪,阮嘉明丢了幾包零食和一對襪子,顧千歡丢了一支筆,幾本書。
得出這個結果後——
阮嘉明:“Excuseme?”
他跟別的寝室交流,才知道還有更離譜的,阮嘉明興致勃勃地分享:“歡歡,你知道不,隔壁寝抽屜裏十幾張百元大鈔沒人拿,丢了桌子上的橡皮!這是什麽賊?好特麽逗比哈哈哈!”
顧千歡撩起眼皮,想到一件事,他的東西被翻了個遍,沒有一處遺漏,真如阮嘉明說的那樣,是個逗比賊?
顧千歡目光凝滞,不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就如阮嘉明這樣的,丢了點不值錢的東西,可能就覺得這件事是個樂子,可顧千歡不一樣,他敏銳地察覺,這背後還有其他東西。
目光觸及打開的衣櫃,他愣怔一瞬,什麽情況下最不注意一件衣服,把它放進裝滿同顏色的衣櫃裏,什麽時候最不注意一起盜竊案,當它只是一棟樓裏一起的時候。
“藏葉于林。”
顧千歡默念出聲,如此聲勢浩大的僞裝,他們的目标是什麽?
他警惕起來,帶着東西離開寝室,阮嘉明有點不情願:“歡歡,都這麽晚了,不如明天再走吧?自從你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在寝室都快無聊死了。”
顧千歡剛想說什麽,手機響了。
“歡歡,你什麽時候回家?”那頭響起男人嗓音,他愣了一瞬:“馬上。”
阮嘉明扶着門框,哀怨的表情把他襯成了一個負心漢:“嘤嘤嘤~”
顧千歡翹起唇角,笑了。
看他臉色放晴,阮嘉明一下子精神抖擻,把藥膏之類的東西裝進袋子裏:“歡歡,記得按時上藥。”他頓了頓:“還有,別委屈自己!你可是我們油畫系第一名!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着呢!”
阮嘉明紅了眼眶,太笨了,那樣的傷口根本不可能是擦傷意外,還想瞞着他呢。
顧千歡動作一滞,飛快離開。
車窗倒映着城市夜晚的五彩霓虹,揉碎的斑斓燈光照着他空茫的眼睛,他抱着藥,瓶瓶罐罐硌上柔軟的小腹,鈍痛滲進皮膚裏面,腹腔裏也跟着亂七八糟地翻攪起來,沁出一頭的汗。
司機忍不住問了兩句:“看你臉色白的,有沒有事?要不要去醫院?”
顧千歡搖頭,車窗倒映出自己的狼狽。
他扯起唇角,硬邦邦像塊石頭。
真糟糕。
他看着屏幕上的男人,指尖上藥味蓋過了血腥氣。
“顧先生,你看,連陌生人都知道我那麽痛,為什麽你看不到呢?”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三四章,正式開啓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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