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y與s
芸芸浮世裏,這一位就像是他全部的慰藉。
丁穎一無論這一天過得有多麽煩,一旦聽到樓梯響起熟悉的足音,鑰匙被以一種專屬的頻率向右轉兩下,又利落地拔出,他便滿目驚喜起來,然後飛快地奔出陽臺,跑到玄關處去迎接他。
門一打開,兩人就黏在了一起,怎麽親都親不夠似的。丁耜的手上捧着大堆東西,他把它們往入戶櫃子上一撂,就趁勢将丁穎一打橫抱了起來,放去沙發上好好地親。
兩人淺淺分開後,丁穎一已經高興得又把一天煩心事忘了,摟住丁耜的脖子,“今天晚回三分鐘,是路上堵車了嗎?”
丁耜笑着說,“路過一家書店,怕你在家裏悶,進去給你挑了幾本書。”
丁穎一的眼神往那堆東西上移去,果然是一大捧塑封薄膜的書。旁邊是一捧湛藍的滿天星,滿天星裏還雜了幾串藍色的果果,不清楚那叫什麽。
丁耜将東西都拿來,丁穎一先是好好看了一下花,又埋頭進去深呼吸幾口,笑着說好看,而後将花放下,去看那堆書。
有好多好多本,《解憂雜貨店》、《彼得潘》《柳林風聲》《愛麗絲漫游奇境記》三本組合套裝的故事書、村上春樹的新小說、一本西方繪畫史、餘秋雨散文、一本英國作家的随筆、幾本各國詩人的詩集、還有一套用來畫着玩的塗色刻紙書。
丁穎一笑得眼睛開花,先把那三本故事書拆開來看一看,回頭望丁耜,“怎麽還有故事書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丁耜笑着說,“就是小孩子。”
丁穎一随手翻開一本《彼得潘》,看了幾段,沒想到還挺适合大人的,不是想象中的童書。他又去拆塗色刻紙書,想到什麽,對丁耜說:“你不知道吧,我在大學時學過畫畫的。那時候我連蘋果都不會畫,可是他們全都有繪畫基礎,我好難啊,怎麽追都追不上他們的水平,不過,也沒太努力追就是了......那時候我們老師布置的第一個水彩畫作業就是畫米蘭大教堂,你知道那天我有多頭疼嗎?我連蘋果都不會畫啊......”
丁穎一拆着書叨咕叨,仿似被勾起了痛苦回憶,丁耜聽得直發笑,悶着聲說,“這麽笨,蘋果都不會?”
丁穎一回頭扣他腦門一下,“喂,你不要以為蘋果是好畫的,我現在給你一個蘋果模特,再給你一支筆,你畫給我看看啊。”
丁耜笑着,“嗯,不笑你了。”
丁穎一說:“那天他們早就收攤走了,我卻一個人坐在那裏,受着冷風吹......我仰頭看大教堂的哥特式頂窗,研究那上面的紋路,要是有上帝,他一定會可憐我的。我從下午兩點畫到晚上七點,期間還不斷地有游客過來瞧我,你知道嗎,世界各國的游客啊......我的天啊,那是我第一次被公開處刑,太頭疼了。後來到了晚上時,還有一只廣場的鴿子落到我肩膀上,我畫的實在無聊,就問它是不是想幫我畫,我不跟它講話時,我們兩挺和諧的,我一開這口,它就揮翅膀飛走了,一點面子也不給......”丁耜徹底笑出了聲,将他抱在懷裏捏了又捏,“小笨蛋,一定是沒跟它用意大利語,它聽不懂才飛走了。”
丁穎一說到這便不服氣了,冒出一串:“La colomba,Mi puoi aiutareMi puoi aiutare~”
丁耜笑着咬他耳根,“什麽古靈精怪的話?”
丁穎一黏糊着語氣,十分無奈的:“小鴿子,幫幫忙好不好 ,幫幫忙~”
丁耜笑得樂不可支,貼在他耳邊,“不是一只樂于助人的鴿子。”
丁穎一:“不過,人家或許是飛上去替我看頂窗花紋了也不一定。”
丁耜便在他耳邊笑個不絕,似乎停不下來了,過了好久他喘一口氣,正經地問,“那張畫呢?我要看,我要收藏,挂在牆上。”
丁穎一無奈地,“你以為我還留着啊?我向來是畫到哪,扔到哪,今天不記得昨天的課,明天不記得今天的課,一張畫紙混到老師的分數後就跟我沒關系了,不過這種情況不多。”
丁耜:“那什麽情況多?”
丁穎一:“混不到老師分數的情況多。”
丁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海底撈将火鍋送上來,兩人吃完,服務員又來收走,兩人便繼續窩回沙發,打開平板看球賽。
丁穎一老老實實地坐在丁耜腿上,被丁耜抱着,他自己兩手扶平板,充當一個合格的平板支架。
丁耜對着場上狀況指指點點,頗有微詞,丁穎一看球賽不多,有些點不是很理解,遂眉目深沉地盯着,保持一種學習狀态。
過了會兒,丁耜公司裏有人找他,他去陽臺上打電話,丁穎一便把球賽按了暫停。他又去拆那幾本書,每本都打開瞧了瞧,發現詩歌裏的某些句子還是挺戳人心的。研究了一會詩歌,就又去看那捧藍色滿天星,比較起來,還是滿天星讓人自在,看到書,好像就又有了學習壓力。
他把滿天星花束搖搖擺擺,驀地,什麽東西閃着銀光從一根藍果棒棒上掉了下來。
他吃一驚,低下頭去看,是兩只閃爍着白光的戒指。
......
丁耜回來時,丁穎一坐的十分規矩,手貼在沙發臂上,眼神裏有光,懵懂又慌張地看向他的方向。
丁耜嘴角揚起一絲笑 ,又壓下去,重新坐下來,将他抱回腿上,摟着他扶起平板。
這時,才發現那束花的位置好像變過。平板裏球賽的聲音繼續響起來,丁耜凝眸望向已經空了的那只藍果棒子,微微浮出一絲笑意,仿似已經聽不到踢球的聲音,貼在丁穎一耳邊說:“看到了?”
丁穎一渾身如過了電,現在還有點懵,愣愣地發出一個單音節聲。
丁耜:“那還不戴上?”
丁耜把丁穎一握着的左手打開,取出那兩枚定制對戒。一枚的表層流線雕刻彙聚成大寫的英文y,另一枚彙聚成s,他把y給自己套上,拿走平板,握住丁穎一的左手,在無名指尖推上s。
抱着他貼在他耳邊說:“穎一,穎,一,都是y,耜,是s。”
丁穎一內心起伏,久久發不出聲音。好像随着波浪推往前方一般地,聽他說這些。
“等過完年,我們去新西蘭領證,順便見見我爸媽和我哥哥嫂子。”
丁耜的話實在太自然,一點兒波瀾也沒有,丁穎一心裏卻像刮了一場又一場的海嘯。
能得到這樣的場面,自然是激動的。
可是他比起其他那些面臨這類場面的人,還多了什麽呢。
他還多了七百萬。
丁穎一似傻如癡地坐在丁耜腿上,丁耜還當他驚喜呆了,自己笑個不停,一把把這人拉到自己貼身的懷裏,對着臉頰又親又啄,喜歡得恨不得現在就在新西蘭。
“寶寶,寶寶,說話。”丁耜說。
丁穎一就好像僵掉,怔愣許久,只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音。
丁耜又笑起來,他今天太開心了。
手臂慢慢收緊,丁穎一整個人被以一種絕對無法逃脫的親密姿勢陷進那人的懷裏,被他由上而下地俯視觀察着,“怎麽,不高興嗎?”
丁穎一滿腦袋都是不好搞的七百萬,他怎麽能答應這種事呢。
他怎麽能帶着這樣的負擔和丁耜站在一起呢?他不能的。
愛一個人,就是不能把他也拉進深淵。他們兩個,總得有一個正大光明立在陽光下的。
丁穎一腦海中刮起大風暴,無法言語。
到了這樣的時刻,他才發現自己的聰明機智根本不值一提,他的樂觀積極也通通沒了,他根本是一個十分沒有情商的人。
丁耜極富男人味的氣息壓下來,萦繞在他耳邊,咬着他的耳垂,“寶寶,怎麽不說話?別告訴我你想拒絕。”他的手不老實起來,以作示警。
丁穎一頭都大了。
他鼻尖溢出汗水,脖子泛起一陣紅潮,小聲地往後躲,“不是,就是,一時興奮了點,血液往頭頂倒流,有一點要猝死的感覺,不敢開口。”
丁耜瞬間笑起來,威脅氣場蕩然無存。
平板上的球賽還在如火如荼,也沒人管它了。
他揉揉丁穎一碎亂的頭發,把腦袋擱下去,伏在肩窩裏,“寶寶,任何時候,別有心事。再大的困難,有老公在背後,你即便不願跟我說,也要永遠記着這一點。”
丁穎一在這一瞬間,腦海中是如雲海翻滾一般的,忽然明白千帆過盡是種什麽滋味。
他想了想,也把頭低下去,同他的湊到一塊,“那丁耜,幫幫忙,幫幫忙~”
丁耜笑得眉毛都綻出上揚的弧度。
“說。”
“帶我飛到教堂頂上。”
“要看頂窗花紋嗎?”
“不啊,要看看還有誰平板上放着球賽。”
丁耜笑着揉他一下,又狠狠親上一口,摸夠了,才把平板重新拿上來,兩個人坐好,繼續觀看。
這一段開始的并不那麽認真的愛情,卻得到了兩個人最認真的對待。在丁穎一淺薄的比喻裏,好像骊山頂上那棵系滿紅絲綢的許願樹,傲立于紅塵之外,不染凡俗一點塵埃。可是,人畢竟是塵中人。
如果必定有一個終結,一定是終結在他這兒的。
丁穎一想,七百萬的債務對誰都不是小數目,這是他自己的債,不是丁耜的。他若是愛他,就絕不拖累他。
也許幾年之後,上帝會重新賜恩,賞給丁耜一個更好的姑娘,或者男孩,到那時他也會抱着她如抱着今天的自己一般,笑得這麽開心,忘記世上所有煩惱。
他是這麽這麽好的人,值得被這樣最好地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