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吃一塹長一智
“他真有這個打算?”
“未曾聽聞。”
“是麽?”
杜楚瀾對着杜悟乾懷疑的目光, 神情無辜。
“祖父,如今陛下對我并不交心,”杜楚瀾苦笑, “能見着一面,已屬不易。”
“如今,國庫告急,鄭如安曾經隐晦的說了句, 陛下要官紳納糧, ”杜悟乾看了看緊關的門, 确保外面沒人, 繼續說道,“還需将前五年的稅給補上。”
杜楚瀾瞪大了眼睛, “五年?”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都帶着些顫抖。
杜悟乾的心裏有那麽些異樣,卻也說不上來, 他總是覺得, 杜楚瀾很奇怪。
“如今知曉的人雖然不多,但已經引起不滿了。”
杜悟乾看着杜楚瀾, 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端倪,直覺告訴他, 一定有哪裏不對,但杜楚瀾就這麽看着你,眼裏是關切, 絲毫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緒。
“這消息确定了麽?官紳納糧,補交五年,這是要逼得其他人反了呀。”杜楚瀾皺着眉,又是擔憂又是不解, 語氣也放的低。
“确實,大家嘴上說着社稷為重,但是這刀真的動到自己頭上,什麽為國為民都忘了,只顧着為自己鳴不平。”
杜悟乾說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雞飛狗跳,一地雞毛。”杜楚瀾總結,“人都是這樣的,只看得見自己的苦,永遠看不見別人的難。”
“怎麽有這感悟?”杜悟乾話沒說死,就是想探探杜楚瀾的口風。
Advertisement
如今杜楚瀾在後宮日子不算好過,齊沅一直壓着她一頭,但按照道理來說,不該是這麽個情形,杜楚瀾聰慧心又狠,怎麽都不該落到現在這個樣子。
杜悟乾心生疑惑,但又覺得杜楚瀾不會對他隐瞞,故而很是糾結。
“在淅州,禹州見了很多,那些百姓的命,最後只落成了一個個數字,”杜楚瀾嘆息,“沒人真的在乎他們的生死,大家只是在讨論,這次多少人受災,人數不多還會如釋重負說一句還好。”
“可是這些都是人命啊,他們是誰的家人,誰的朋友,誰的鄰居,有人念着他們,愛着他們,他們也是誰的星星,但我們的這些上位者,其實打從心底裏就不在乎。”
“祖父,說句不該說的,”杜楚瀾深吸了一口,像是要給自己打氣,繼續說道,“雖然陛下未曾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但我覺得他沒有錯。”
“富人越富,窮人越窮,那大寧遲早就是一顆被啃食殆盡的空心樹,”杜楚瀾有些忐忑的看了眼杜悟乾,“為富不仁這話太過偏激,但也有道理。”
“百姓的日子太苦了,祖父,救救他們吧,”杜楚瀾眼神又帶上懇求,“将士們在前線死守殺敵,不也是為了自己的同胞能過上好日子麽?”
“他們的血,總要流的值得才是!”
杜楚瀾說完了便不再開口,杜悟乾一張臉上沒有表情,良久沒有言語。
“這事,你就莫要在插手了,”杜悟乾突然站了起來,起身就要往外走,臨走前又囑咐道,“是好是壞,是福是禍,你看着就是。”
說完,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杜楚瀾就變了一副表情,陰冷,懷疑和戲谑。
杜楚瀾想了會兒,站了起來,帶着栖霧和若桃就往裴井修那走。
“姑娘,要不帶些什麽?否則咱們去也沒什麽理由不是?”杜楚瀾腳步太快,若桃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無妨,”杜楚瀾朝她笑了笑,“陛下不會介意的。”
“喲,這不是皇後娘娘麽?”
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響起,杜楚瀾一看,好家夥,不是別人,正是盛裝打扮的齊沅,她這一身行頭,也不嫌累得慌。
“齊妃,”杜楚瀾也停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帶了些輕蔑,“喲,瞧着今日梳妝大概是花了不少時間吧?協理六宮之餘還能如此精致自己,怪不得會出張海那事呢。”
一說到張海,齊沅就變了臉色,她不敢相信,杜楚瀾趕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個人的名字,這不是擺明了讓陛下難看麽。
于是她快步向前,和杜楚瀾面對面,壓低了聲音威脅,“皇後說話可注意些。”
“你說話才該注意些,哪怕現在你得勢,也只是一個妃子,本宮才是皇後,”杜楚瀾絲毫不虛,還往前走了一步,“而且就算不是本宮,陛下寵的也不是你。”
“這協理六宮的權利哪來的,你心裏不清楚?不過是依靠了齊家和太後罷了,”杜楚瀾說話句句帶刀,“而且再提醒你一句,如今陪着陛下用午膳的可是如妃,如妃也得了很多賞了。”
“你以為将本宮按下來一切就解決了?天真,不是本宮還有其他人,”杜楚瀾笑了,帶着對齊沅的嘲弄,“在陛下心裏,你還比不上如妃!”
“你!”齊沅冷色蒼白,氣的像是要喘不上氣了。
“所以啊,”杜楚瀾拍了拍齊沅的胳膊,“別總是像個開了屏的孔雀那般在宮裏招搖,像個笑話。”
說完杜楚瀾越過她就走了,齊沅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忍住大喊,她理了理頭發,又咬了咬牙,才将怒氣忍了下來。
“昨日也是如妃陪着陛下用的午膳?”齊沅沒好氣的問身邊的嬷嬷。
“是的,如今只要陛下得空,都是如妃伴着用午膳的,”那嬷嬷不卑不亢,“娘娘,昨日跟您說過的。”
齊沅根本就沒把薛如放在眼裏,杜楚瀾才是她的心頭大患,如今杜楚瀾被她壓了一頭,又來個薛如?
她配麽?
薛如給她提鞋都不配!
而且只是陪着用午膳有什麽用?陛下每晚可都是睡在禦書房的,薛如連侍寝的資格都沒有。
她沒有的,薛如也沒有,想到這個,她心裏好受了些,但還是不能放過薛如。
“我也真是小瞧這個賤胚子了,”齊沅冷笑,“還真是給她臉了,走,去見見這位正當紅的主。”
齊沅帶着人浩浩蕩蕩往薛如宮裏去,這時候杜楚瀾已經見到裴井修了。
裴井修正吃着點心,看見杜楚瀾下意識的把手裏的點心遞給她,卻被杜楚瀾無情撇開。
“你倒是空的很。”杜楚瀾眼神示意盛昌,盛昌多聰明一人,立馬就懂了,點點頭彎腰出去,把這兒留給這兩位,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怎麽這時候來了?出了什麽事?”裴井修突然臉色一紅,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還帶了點羞怯,“難道是想我了?”
杜楚瀾沒有說話,只是冷哼了一聲,告訴這位大哥,你想的可太多了。
“如妃給你做的?”杜楚瀾看着裴井修盤子裏那模樣可愛精致的糕點,“樣子倒還小巧。”
“這是廚子做的,”裴井修端起盤子給杜楚瀾看,“如妃哪有這手藝,每日都要陪着她用午膳,也吃不了幾口,下午實在餓得慌,吃點這個墊一墊。”
杜楚瀾有些尴尬,為什麽吃不了幾口,她可是知道的,裴井修早就訴過苦了,如妃最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和裴井修大談古往今來的詩詞佳話,滔滔不絕的那種。
裴井修一上午忙的夠嗆,中午還得附和如妃,下午還有處理不完的折子,這一天天的累的夠嗆。
也曾跟杜楚瀾抱怨過委屈,被杜楚瀾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都做不好麽給擋了回來。
就連陪着薛如吃飯,那也是杜楚瀾讓裴井修這麽做的。
薛如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到底還是有些地位的,如今官紳納糧這事,需要人支持才是,齊家和杜家不好說,但薛家還是可以争取一二,寵着薛如,也是給薛尚書好處,到時候他自然能給裴井修說話。
薛尚書可不是沒有野心的人,他看着齊家在齊太後的照拂下如日升天,心裏早就有着借薛如之光,也走走齊家發家的路子了。
所以每日都是薛如陪着裴井修用午膳,杜楚瀾還會提醒盛昌,要給薛如宮裏送東西,讓大家都知曉,現下如妃受寵。
“杜悟乾來探我口風了。”杜楚瀾也不再想其他的,直接說明來意。
“他什麽态度?”裴井修也嚴肅了起來。
“不明,”杜楚瀾搖了搖頭,“我卻說了,雖然事先不知情,但這事是個好事。”
“其實,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心狠手辣,野心又重,但是個識大義的。”裴井修說這話的時候,都很掂量,“他未必會反對。”
“但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杜楚瀾搖了搖頭,“人心難測!”
“我知曉。”裴井修點頭。
“不過,補繳五年,這事我怎麽不知道?你讓鄭如安這麽說的?”官紳納糧本就會引起大風波,還要補繳五年,這肯定會讓他們難以接受。
“是,是我讓鄭如安把消息傳出去的,”裴井修笑着承認,“官紳納糧,他們要罵我,反我,補繳五年,他們會恨我。”
裴井修伸出手指,輕聲細語,“只說官紳納糧,他們一定會鬧,但這是我的底線,我也必定不會退,那鬧起來真是沒有回頭路。”
“但官紳納糧,補繳五年就不同了,他們起先肯定是難以接受,定是要為自己争取的,那這個五年,就是我們可以商讨的餘地,也是我能退一步的部分。”
“啊,我懂了,”杜楚瀾笑了,“你這是把事做絕,接着稍微退後一步,那些人反而能接受。”
“不得不說,你可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杜楚瀾看着裴井修的眼神裏有打趣,也有欣賞。
“吃一塹總要長一智,”裴井修挑眉,“否則不如現在就喝杯毒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