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而不得
難得将這些人請進了宮來, 定是不能只吃一頓飯的。
戲臺子早就搭起來了,杜楚瀾看了戲譜,點了一曲牡丹亭。
衆人落座, 杜楚汐和杜楚渝自然在杜楚瀾兩側,裴井修沒有陪同,只是在出來之前,将那點翠的簪子帶到了杜楚瀾的頭上。
“帶着, 好看。”語氣得意裏還帶着點驕傲。
杜楚瀾皺了皺眉, 還是決定不跟他計較。
奚雅汾坐的遠一些, 杜楚瀾就讓栖霧在那裏照料着, 總不好将之前沒有交情的姑娘安排到身邊,那樣目的性太強, 反而打眼。
奚雅汾也不計較,老老實實的坐着,她的左側, 坐着的是葉淩。
一坐下來, 她就朝着葉淩看了好幾眼,偷偷摸摸的, 看一眼喝口茶水,放下杯子, 再看一眼。
鄭如安坐在她的右側,此刻也沒什麽心思去看奚雅汾了,他的身邊, 還坐着位杜家的姑娘,杜翌最小的女兒杜楚澄。
杜楚澄年紀也不大,要比奚雅汾活潑點,一直叽叽喳喳的拉着鄭如林說小話, 性子和她母親白氏一模一樣,她是杜家的姑娘,哪怕不是出衆的那一個,別人也都要給她面子。
“你看過這個麽?”戲臺上的琵琶聲響起,杜楚澄就拉了拉鄭如林的袖子,“我還沒有,我不愛這個,我喜歡去馬場!”
“在下也鮮少聽戲,學堂裏的先生管的嚴,每日都有功課。”鄭如林的性子,那是別人問一句他答一句。
剛剛去搭讪奚雅汾,已經是鼓足了勇氣。
“我瞧着你就是個讀書人,看你,白白淨淨的,”杜楚澄眯着眼睛笑,“你比我還白淨些。”
鄭如林一下子有些羞澀的紅了臉,惹的杜楚澄又是一陣笑。
奚雅汾一邊是叽叽喳喳的杜楚澄和鄭如林,一邊是看着臺上目不轉睛的葉淩,她只能用喝茶來掩飾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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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放下杯子的手重了些,沒有放穩,杯子傾斜,水順着小桌子,流到了她身上。
她局促的想站起來,又怕打眼,只能無措的轉了轉頭。
她臊着臉,抿着嘴,接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手上是一塊帕子。
奚雅汾擡頭,葉淩朝她伸出手,然後淡淡的勾起嘴角,她小心翼翼的接過,然後小聲說了句謝謝。
那心跳的像是要出來似的,栖霧很快走上前,将桌子擦了個幹淨,給她重新換了杯茶。
奚雅汾拿着那個帕子,手無足措,她想跟葉淩搭話,卻見那人又看向了臺上,渾身上下的距離感,她膽子小,不敢上前。
只能學着葉淩也去看臺上,然後将那帕子,悄悄的塞到了袖子裏。
這坐着的,除了杜楚澄叽叽喳喳的小聲說個不停,其他人都看着臺上,有的是認真聽戲,有的是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這戲終了,杜楚瀾看了看自己那同胞的妹妹,只見她昂着頭,眼裏帶着淚花,但表情還是逞強。
“怎麽紅了眼?”杜楚瀾覺得她像個梗着脖子的小鴨子,嘴硬得很,“剛才不還是說不喜歡看這些情情愛愛的?”
“是累了,”杜楚渝閉了閉眼睛,“可不是哭了,我一直不喜歡這些的。”
“是麽?”杜楚瀾拖長了音。
“就是的。”杜楚渝就是這麽脾氣,哪怕對着杜楚瀾說話都是直沖沖的。
“阿姐可莫要打趣她了,待會兒又該生氣了。”杜楚汐笑着,“我們阿渝最聽不得這些了。”
杜楚汐一開口,杜楚渝就不樂意,她站了起來,冷哼了一聲,白了眼杜楚汐,轉身就走了。
杜楚瀾眼神示意若桃跟上去。
杜楚汐看着杜楚渝的背影,對着杜楚瀾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你看,這裏可有喜歡的?”她們坐的近,小着聲音說話,別人也都聽不見。
一說到這個,杜楚汐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良久才說了句,現在還不想嫁人。
“你是不想嫁人,還是除了他不想嫁人?”杜楚瀾也不客氣,要是上輩子,她可能還要糾結些,指不定還會把杜楚汐帶進宮來,可這輩子,她卻不想做爛好人。
進宮?得不到裴井修的寵愛,杜楚汐這顆耀眼的小太陽,怕是只能黯淡失色,從而了然餘生。
而且,在杜楚汐選擇裴井修,從而置她于危險之處時,在她心裏,一切也變了味道。
她曾經很喜歡杜楚汐,哪怕重生之後,恨着杜家,也對杜楚汐好,可是結果告訴她,在杜楚汐心裏,心上人比她重要的多。
“阿姐,我不是,我…”杜楚汐想說她沒這個心思,卻又覺得自己這樣欲蓋彌彰很刻意,只能低下頭,“對不住,阿姐,我不該有這樣的心思。”
杜楚瀾看了眼她,還是笑着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多說無益,這情愛之事最是難斷,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有些人的路,得自己走。
杜楚瀾站了起來,說了兩句,接着就讓大家歇了歇,就送大家出宮了,趁着天色還大亮。
杜楚汐也是在出宮的時候,才碰到了葉淩。
她沒什麽心思朝着葉淩笑了下,然後就準備上馬車回國公府,誰曾想葉淩卻直走到她面前。
“帶你去喝糖水,”他笑着,眼裏是看不清的情緒,“你喜歡的。”
“今日我累了,改明兒吧。”杜楚汐搖了搖頭。
誰曾想,葉淩堅持的很。
“就今天,”他伸手拉住杜楚汐的胳膊,“現在!”
杜楚汐心情也不好,用力甩開了葉淩的手。
“你發什麽瘋,我不想喝糖水,我要回家!”
但葉淩就站在她面前,死死的盯着她。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已經開始向他們側目了,杜楚汐卻是個倔脾氣,從不會為了別人的臉色屈服。
“我們談談。”
“我不想!”
“那不如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起的心思?”葉淩臉色很不好,“那是陛下,你的姐夫!”
杜楚汐瞪大了眼睛,後退了兩步。
她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葉淩是從何處知曉這件事的。
難道,難道是…自家阿姐說的?
可是為什麽?她已經這麽克制自己了,為什麽還要說出去讓她難堪,是怕她去争寵麽?
“誰…誰告訴你的?”杜楚汐一句話都說不順溜。
“你要在這說麽?”葉淩皺着眉,“我倒是不介意。”
杜楚汐右手握拳,咬着嘴唇點了點頭,“上馬車。”
即使他們關系好,那也是不能坐同一輛馬車的,葉淩轉身回了自己的馬車,然後報了個地址,杜楚汐也說了個同樣的地址。
杜楚渝遠遠的看着杜楚汐,冷哼了一聲,而那邊的杜楚澄,還在跟鄭如林揮手呢。
奚雅汾拿着帕子,想追上葉淩,又膽小的縮了回來。
他的身邊是杜楚汐,誰比得過杜楚汐呢?
奚雅汾很沮喪,原本的好心情也淡了些許。
鄭如林過來跟她告別的時候,她還在心不在焉。
“如林哥哥,我有話跟你說,你來呀。”杜楚澄坐在馬車上,伸着頭,她的聲音大,好幾個人已經在看她了。
鄭如林有些尴尬,還是走過去。
“明兒我帶你去騎馬,你會來嗎?”杜楚澄歪着頭,這話說的,可真不矜持。
鄭如林點了點頭。
杜楚生伸出了手,要跟他拉鈎。
鄭如林看了看四周,看着大家都盯着她們,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再看杜楚澄,她一派天真的模樣,還是伸出了手,和她拉勾。
杜楚澄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而到了糖水鋪子的杜楚汐,心情卻不那麽好。
一進來,兩個人就要了個小包廂。
“誰告訴你的?”她甚至沒有否認。
“我有眼睛,你和陛下坐在一張桌子上的時候,那樣子,熟悉你的都知道。”葉淩搖了搖頭,“你,你可知,那是誰?”
“我知道,我已經很難了,”杜楚汐有些崩潰的雙手抱着頭,“可是我能怎麽辦,你們想要我怎麽樣?你不知道,在很小的時候,我就仰慕陛下。”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皮得很,母親就總說,我這假小子的性子不好,會惹禍,好在祖父喜愛,總是護着我,去哪也會帶着我。”
“我記得,六歲那年,先帝在圍場秋圍,小孩子們都玩成一團,才到晌午,我就是滿身泥了。”
“陛下就坐在那裏,看着書,身邊站着兩個太監,他有時候會看看我們這群泥猴,會笑,很溫柔的樣子。”
杜楚汐像是在回憶,臉上也帶着淺淺的笑。
“後來,我爹帶着我去狩獵,抓回了只兔子,坐在馬背上的我想,帶回去是炖了還是烤着吃了,可回去之後,陛下用手抱起了那只腿受傷了小兔子。”
“他對我說,”杜楚汐咽了下口水,“我能帶它回去麽?它受傷了。”
“他還用手去摸了摸小兔子的腿,一手的血,可他絲毫不嫌棄。”
“那一刻,陛下在發着光,而我,就是在煙土裏的凡人,仰望着神袛。”
“我從不敢說喜歡,”杜楚汐突然看向葉淩,“那是陛下,我能看着他就是好的。”
“我看着陛下娶了齊沅,那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沒了,可是後來,後位空懸,他們都說,那後位是我的。”
“我這麽多年,什麽都做到最好,不也是為了能配得上陛下麽?”
“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我就在等着進宮了,”杜楚汐雙手握拳,“那時候我每日每日都在學着,怎麽做一個好皇後,想着以後怎麽給陛下排憂解難,可是,你看結果呢?”
“是阿姐做了皇後,我就像是個笑話,祖父還說是為了我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要在陛下身邊,哪怕付出一切都可以。”
“可是那是阿姐,一切都定了,我又能做什麽?我只能接受罷了。”
杜楚汐滿臉痛苦,這麽多年藏在心裏的秘密和委屈,在這一刻宣洩而出。
“這就是你為什麽來邊境的原因?”葉淩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想到,這裏還有這麽個故事。
“我想着,那就走吧,”杜楚汐聲音沙啞,“可我回來了,回來見着陛下的第一眼,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眉眼溫柔,他拿着我的荷包。”
“就這樣,”杜楚汐伸手學着當着裴井修的樣子,“将荷包遞給我,我沒有接,他就把荷包放在我的手裏。”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又活了。”
杜楚汐對着葉淩訴說着深藏在心底裏的愛意,和…嫉妒。
“我好羨慕阿姐啊,明明是我先認識的陛下,明明大家都說我更好,可是最後,阿姐才是皇後。”
“阿姐對我好,所以我告訴自己,我不該生氣,我不能嫉妒。”
“可是,當我看見陛下和阿姐在一起,親密的樣子,我的心就疼,它疼的厲害。”
“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就會生出卑鄙的心思,如果,如果陛下身邊的是我,那該有多好。”
“求而不得,真的好痛啊,葉淩,”杜楚汐絕望的看着葉淩,“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痛的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