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打車嗎?”
走出飯店,傅禹盛問道。
齊孟夏想了想,“不了,坐公交吧。”
傅禹盛應聲:“好。”
小區門口就是公交站點,這一路公交在這裏是第二站。
天已經有些暗了,從雲層降下來些細微的光,并不足以照亮這個世界。
兩人等了一會兒,公交過來了。
因為是第二站,最後一站是職中的後門,車上沒什麽人,齊孟夏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
傅禹盛坐在她旁邊。
不為了讓座,為了自己的安全感,齊孟夏也喜歡會選擇坐在後排。
只是不會選擇最後一排,那個位置總是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以前三個人一排時候,她永遠選擇坐在中間,不管是左邊還是右邊,都很沒有安全感,總有風會吹得手臂很冷,像是骨頭都要被凍掉。
段枞就是她從前的同桌。
她的另一個同桌在高一結束之後就辍學了,現在偶爾會發個說說——似乎已經做到了一個ktv經理。
大約也是各有出路。
齊孟夏摁開手機看了看時間。
Advertisement
5/17-18:56
也許是太晚了,一直到霍城大學站,都沒有多少人上來。
齊孟夏看了會兒窗外,點開書架,随便點開了一本書。
自從是上一本《你的夏天還好嗎》看完已經有三天,之後總是有事,也沒有什麽心情看書。
點開後,她才發現這本書是《媽媽與生命的意義》。
也許是巧合,也許不是。
齊孟夏沒有返回,繼續往下看。
傅禹盛瞥了一眼她的手機界面,擡頭看了看車上的燈軌,拿出手機,晃了幾下,擋住了齊孟夏手機上的反光條紋。
齊孟夏似乎注意到了,頓了一下,沒有擡頭。
一路沉默得到了小區不遠處。
齊孟夏走下車,回頭說:“就送到這裏吧。”
傅禹盛抿了抿唇,“好。”
齊孟夏要轉身,又被傅禹盛拉住手腕。
她回頭,目光在兩人的手上交錯一瞬,順着他的手臂,一直移到他的臉龐。
“還有事兒嗎?”
她問。
傅禹盛抿唇,道:“她……”
齊孟夏知道他要說什麽,提前打斷了他的話,“跟你沒關系。”
傅禹盛沒有松開她的手,“那跟你呢?”
齊孟夏不知怎麽,突然想到那封短信。
她長長的睫羽顫了顫,月色朦胧,斑駁倒影,光怪陸離的路燈下,目眩神迷好似不是人間境。
“也沒有關系。”
她沉默了好久,吐出這句話。
傅禹盛的聲音淡淡的,手指摩挲了下她的手腕,目光停留在她靜默的臉龐上,徐徐緩緩。
“我之前看一本書,裏面有一段話大概是這麽說的,‘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不過是世界的很小一部分。我們習慣性認為這就是整個世界了,但其實這并不是真的。真正的世界在更深更暗的地方,大部分由水母這樣的生物占領,我們只是忘了這一點。’”
他松開捏着她的手腕,轉而雙手在她的肩上,輕輕握着,“她會走到這一步,是她自己的選擇,因為她覺得生命沒有希望了,所以用這樣的方式結束。”
齊孟夏突然很小地笑了一聲,“你又怎麽知道,她是因為沒有希望了,而不是找到出路了?”
傅禹盛唇角嗫喏了下,問:“你覺得是嗎?”
當然。她在心裏這麽說。
齊孟夏依舊垂着眼簾,擡頭,對上他真誠清澈的目光,半晌,她終于開口:“我怎麽知道,我又不失她。”
說罷,齊孟夏轉身離開,紮起的頭發在腦後甩了甩,蕩在他身上。
“欸!”傅禹盛突然喊道。
齊孟夏腳步一頓。
“怎麽了?”
傅禹盛抿了抿唇,“晚上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齊孟夏轉頭,突然笑了下,“好啊。”
傅禹盛也笑,目送着她走進小區後,随手攔了倆出租車離開。
……
家裏并不安靜。
家裏燈火通明。
齊孟夏只是站在樓底擡頭看了看,就能看到從裏面露出的光線多麽亮眼。
她到家門口,打開門,将鑰匙放在進門的櫃子上。
“媽媽,我回來了。”
她說。
孟澈從廚房走出來,說:“我正在做飯,剛剛你趙叔叔還給買了夜宵,你想吃什麽吃上一點。”
齊孟夏放下書包,“好。”
孟澈又說:“我還給你買了衣服和鞋,你等等試一下看好不好看。”
齊孟夏再次應,“好。”
趙權陪着笑臉,“夏夏回來了。”
他倒是半點不覺得尴尬,齊孟夏扯唇笑了一下。
“嗯。”
桌子上确實有很多夜宵,齊孟夏只是挑方便的吃了兩口就沒有繼續吃,她本來就剛吃過飯,現在也沒有什麽胃口。
趙權在一旁拿着手機打游戲,也不再看她,大約也是想起了上次的事情,有點拉不開面子。
齊孟夏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回到房間坐在電腦前把書包裏的書拿出來,打開手機上的書,又開始發呆。
……
父親。
他們沒有斷掉。
我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麽。
可能這件事情本來就不需要理由。
媽媽她一直想要快樂。
在你離開後這種情況更甚。
很多夜裏。
從我的初中開始就是了。
她總是晚上十一二點出去蹦迪,之後早上回來順便給我帶一份早餐。
我并不好奇,也并不追究。
偶爾她會告訴我,她這樣做只是太痛苦了。
我就點頭說嗯。
她說你理解一下媽媽。
我也說嗯。
日子就是這樣一點點過來的。
……
沒過一會兒,孟澈從廚房出來,“夏夏,吃飯了。”
她走到齊孟夏卧室,見齊孟夏正在手機上看書,忍不住念叨:“都快高考了,看這些書也不能讓你多考幾分,不如多背背單詞,你英語雖然不低,但是這個成績也不高啊。”
不高,如果一百三以上不算高。
齊孟夏閉了閉眼,心口緩慢的窒息讓她不想說話,睜開眼,她低聲道:“我知道了。”
飯桌上,孟澈非常關心她,不停地夾菜給她。
“多吃點,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趙權笑着說:“孩子高三嘛。”
孟澈眼裏心疼,又給她夾了塊肉,“好好學習。”
齊孟夏臉上挂着笑,“嗯。”
看她低頭吃飯,孟澈又跟她搭話。
“你們學校死人了?”
齊孟夏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嗯。”
“死的是哪個班的?聽說還是高三的?”
齊孟夏放下筷子,“我們班的。”
孟澈問話語氣突然一頓,臉色僵硬地笑了笑,又忍不住問:“你跟她關系好嗎?”
齊孟夏沉默了下,“還好。”
孟澈張了張口,還想在說什麽。
齊孟夏先一步道:“我不想說,媽媽。”
孟澈眼裏湧出幾點委屈的淚光,嘴上說着:“好,那媽媽不問了。”
聲音明顯地打顫。
齊孟夏沒有擡頭,心底湧出無力愧疚,一抽一抽地疼。
幾乎是機械地一口一口将碗裏的飯吃完,她感覺肚子要撐爆了。
“我先去洗漱了,今天想早點睡覺。”
她說完,把凳子推進去,沉默着走到洗浴間。
脫下衣服,看到內/褲上有血跡,她懵了一下,目光停留在血跡上久久回不過神。
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是月經來了。
放棄洗澡的想法,她穿上衣服,墊了衛生巾和紙,走出洗浴間,到房間吃過布洛芬後,到洗漱間洗臉刷牙。
一切收拾好,她回到房間,摁開手機。
手機上有傅禹盛的三個未接來電。
她回撥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
齊孟夏:“喂。”
那頭沉默了一下,等了等才道:“夏夏,你準備睡覺了嗎?”
齊孟夏低低應聲:“嗯。”
“家裏還好嗎?”傅禹盛繼續問。
齊孟夏懶懶地躺在床上跟他聊天,“還好。”
“我回來,我媽又做了飯,剛吃完,好撐。”
她說話斷斷續續,聽在傅禹盛耳朵裏,也許是夾雜着絲絲的電流聲,變得柔軟。
傅禹盛嗓音含笑,冷冽的聲線因為輕緩生了幾分軟,“那你揉一揉肚子。”
“把手放在肚子上,左三圈右三圈。”
齊孟夏突然笑出聲,“這麽做有用嗎?”
傅禹盛聲音頓了下,“我也沒有試過。”
他那邊傳來鍵盤敲動的聲音,可能是在打游戲,過了一會兒,他說:“網上搜到是要順時針揉三十分鐘。”
還專門查了一下。
齊孟夏笑聲低低的,“那我估計睡着了。”
“你先揉着,等你睡着了我就挂斷電話。”
也許是這個夜晚她太疲憊,又或者是傅禹盛的嗓音實在是太溫柔,一寸寸的撫順了她繁雜的心緒,齊孟夏心底有輕輕的癢意,眼眶有些幹澀。
後面的時間又聊了什麽齊孟夏已經不記得,只是記得夜晚卧室從手機透出的光線暗淡,耳機裏的聲音卻平緩而有力,敲打她的耳骨節奏輕柔,以至于身體都因為這樣的溫暖而變得不再冰涼。
過了很久,傅禹盛那頭試探着叫了兩聲她的名字都沒有聽到她再說話,也挂斷了電話。
……
第二天,她迎來了劇烈的痛經。
她從來了月經之後就開始經歷這樣的疼痛,即使經受了這麽多次,依舊沒有免疫。
早上躺在床上一直沒起來,腹中抽痛,排山倒海的痛楚像是要把胃裏的所有東西都絞出來。
齊孟夏強撐着去衛生間吐了一次,整個人晃晃蕩蕩地往床上爬。
痛,痛到神經都變得緩慢,痛到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痛到她甚至懷疑自己平常是不是也在這麽痛,只是現在更矯情了。
她的眼角滲出淚水,沒入枕頭。
好疼啊。
她模模糊糊地想。
枕頭邊的手機好像在響,她沒有睜眼,只是擡手摁了一下,聲音消失……
沒一會兒,手機又開始響了起來。
齊孟夏心中煩躁,不得不睜開眼看看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倒扣的手機翻開,跳躍着的紅綠按鍵,是傅禹盛打來了電話。
齊孟夏吸了吸鼻子,身下又湧起一股痛意。
她顫抖着手點了接通,拿起旁邊的耳機線戴上耳機。
“夏夏?”
那邊試探的叫聲讓她心中更難受,委屈節節攀高,她又吸了吸鼻子。
“你在哭嗎?”
“傅禹盛,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生理性的眼淚不停地流,身體有撕裂般的痛感,身下一股一股的熱湧出,像是從身體裏活活割下幾塊肉來,而她只能被動地承受,看不清楚,陣陣發黑的視線讓她閉上眼。
“怎麽了?要我來看你嗎?我過去找你好不好?”
傅禹盛的聲音很焦急,聽到齊孟夏不住的顫音更加急躁,但還是耐着性子地溫聲安慰。
“夏夏,你先別哭,先告訴我怎麽了。”
時間還是很早,窗外才傳來清脆的鳥叫聲。
房間關着門,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外面也聽不清裏面的聲響。
孟澈和趙權還沒有醒來。
“痛經。”
齊孟夏緩了口氣,痛意好像比剛剛稍微過去了一點,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突然覺得他的聲音比昨天吃的布洛芬管用太多。
“傅禹盛,我媽在,你別過來。”
傅禹盛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只是自顧地問:“我給你送點東西嗎?”
“你常吃什麽藥?要給你買點紅糖嗎?還是你經常喝什麽?”
齊孟夏聽着他絮絮叨叨地說話,吸了吸鼻子,眼眶好像更幹澀了。
“你不要過來,就這樣跟我說話。”
齊孟夏的聲音低低的,将自己蒙在被子裏,“可以嗎?”
傅禹盛聲音頓了頓,“好。”
他拿着鑰匙往樓下走,“我去給你買早餐,不進去,就送在門口?”
明明是一句陳述句,他疑問的語調停在她耳朵裏,偏偏多了幾分讓她心軟的顫抖。
齊孟夏沒聽清,腦袋已經被名叫“痛經”的怪獸吃掉,思維緩慢,糊成一團,她不得不放空思考,也不記得當時到底答了什麽。
只要他說話,她就低低“嗯”。
過了好長時間,傅禹盛叫:“夏夏……夏夏?”
他連續叫了好幾聲,才把她從這種狀态喚醒。
“怎麽了?”
“你家在幾號樓?”
“三號樓。”
“幾單元?”
“二單元。”
“幾零幾?”
“……你過來了嗎?”
她後知後覺地問。
疼痛剝奪了她的思考,她才回過神。
傅禹盛輕聲:“嗯。”
“你現在在?”
“二單元。”他頓了一下,“往樓上走。”
齊孟夏吸了下鼻子,“七樓,702.”
“沒有電梯。”
“嗯。”齊孟夏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跟他說話,“房子買下很長時間了,我後來才搬過來住的。”
“你之前不在霍城?”
“嗯。”
“那你之前在哪裏?”
“我以前在歷城。”
“什麽時候轉過來的?”
“小學畢業之後。”
她說完,耳機裏的聲音說:“我到了,就不敲門了,你把東西拿進去吧。”
她身上還穿着睡衣,因為疼痛一直在出汗,頭發都黏在一起。
齊孟夏自己都嫌棄自己現在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她把頭發随手抓了一下在後面紮起來,盡量不顯得太邋遢。
之後她走到了門口,拉開門,拿上旁邊的鑰匙,走出去。
傅禹盛穿着T恤,身上還有些汗。
齊孟夏關上門,小聲道:“我不是說不要你過來嗎?”
傅禹盛撥了撥她臉頰邊沒有紮起的頭發,“嗯,但是我擔心你。”
他抿了下唇,“還想見你。”
他把袋子放在她手裏,溫柔地說:“買了點早餐,又買了益母草顆粒和紅糖塊,上次看到你拿這個牌子的衛生巾,日用夜用都買了。還要什麽嗎?”
齊孟夏的目光從袋子裏的東西轉移到他的臉上,聲音很低地開口:“你現在去買嗎?”
“嗯。”他應得不假思索。
齊孟夏原本捂着肚子的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埋入肩膀,有點想哭,但眼睛很疼,剛剛因為太疼一直在流淚,此時眼睛紅彤彤的。
“傅禹盛,謝謝你。”
傅禹盛空着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嗓音含笑,“雖然我喜歡你,但是不喜歡你跟我這麽客氣。”
門口突然出現被拉動的聲音。
齊孟夏一緊張,推着傅禹盛走進了樓層放雜物的小房子。
兩個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對,一股偷/情的隐秘氛圍從兩個人身邊蔓延開。
外面還有孟澈的聲音。
“夏夏?夏夏?夏夏?”
叫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人應聲,傳來門拉上的聲音。
兩人沉默着站了一會兒,齊孟夏突然打了個寒顫,腹痛更強了。
傅禹盛手指放在齊孟夏的腹部,“是這裏疼嗎?”
齊孟夏睫毛顫了顫,聲音若蚊音,“嗯。”
溫暖寬厚的大手将源源不斷的滾燙體溫從手掌傳到她的體內,驅散了空間黑暗狹小的小倉庫從周遭侵入身體的冷意。
齊孟夏感覺舒服了點,小聲地嘤咛了一下。
傅禹盛身體僵了一下,盯着齊孟夏的臉龐好半晌,舌尖頂了頂腮幫,突然笑了聲,“……我這麽見不得人?”
明明是問她要個說法,說出口卻只是為了緩解沉默的尴尬。
齊孟夏擡頭,舔了舔幹裂的嘴角,慢吞吞說:“那怎麽辦?我現在帶你進去嗎?”
傅禹盛低頭,身體和她靠得很近,眼睛落在她舔嘴角的舌尖上,喉結忍不住滾了滾。
“那你——”
他拖腔帶調,“打算怎麽介紹我啊?”
齊孟夏在家裏一直穿着冬季拖鞋,毛茸茸的還吊着兩個兔子耳朵,身上的睡衣雖然是春季的,也有些厚度,卻也是粉色的。
也許是第一次見到她柔弱時候的模樣,傅禹盛也才有心思靜下心來看看她的裝扮。
平日裏看起來客氣又矜持,遇到不喜歡的事情,還容易透着股冷意。
此刻整個人被疼痛擊潰,倒是露出了柔軟。
但也許,正是因為遭受這樣的疼痛,才使得她沒有精力為她的城牆布防。
在城門口徘徊那麽長時間。
他終于等到了足以進入的空隙。
“她不相信我的話。”
齊孟夏垂着眼睑,因為疼痛,字字咬得清楚,“之前我成績退步,她就問過我好幾次是不是談戀愛了。”
傅禹盛低頭一瞬,唇輕輕劃過她的額頭,“夏夏。”
齊孟夏擡頭,“嗯?”
“我現在不進去。”
傅禹盛笑着,又補充:“等以後。”
傅禹盛的目光落在她似乎在沉思,又或者在發呆的臉龐上,舌尖頂了頂腮幫。
“嗯?”
齊孟夏扯唇笑了笑,“好。”
“那這些東西你提進去吧,我也回去了。”
傅禹盛将東西放在她手上,輕聲囑咐:“好好休息,我晚上再給你打電話。”
齊孟夏吶吶點頭,“好。”
傅禹盛:“我看着你進去。”
“好。”
齊孟夏朝他笑,傅禹盛也忍不住勾唇。
門關上了。
傅禹盛低頭輕笑了聲,心情頗好。
她剛剛的笑,真摯又動人,很漂亮。
……
“你剛剛去哪兒了?”
孟澈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問。
齊孟夏嗓音還有點啞,悶悶道:“痛經,下去買了點紅糖,衛生巾。”
孟澈走到她身邊接過袋子,看到旁邊的飯,“我都在家裏了,你怎麽還買早飯,我走了你在家裏都不做飯,天天吃買的飯還不夠?”
齊孟夏慢吞吞的,也不說話,晃蕩回卧室繼續躺下了。
孟澈還在絮絮叨叨什麽,她已經不再聽了。
齊孟夏蒙住被子,沉沉睡去。
腹部一直在疼,模模糊糊地醒來又睡過去,循環反複。
不停地出汗,枕頭都變得濕潤。
中途孟澈叫她醒來喝了一次紅糖姜水,喂她吃了元胡止疼藥,又看她躺下。
齊孟夏再次睜開眼,身下的痛感似乎過去了一些,她擡手拿起旁邊的手機摁開。
5/18-17:48
手機上還有傅禹盛發過來的消息。
大約隔三個小時發過來一次。
[9:24]
【盛:還疼嗎?吃藥了嗎?】
【盛:多喝點紅糖水。】
[12:57]
【盛:在睡覺嗎?】
【盛:好好休息。】
[14:47]
【盛:還沒醒?】
【盛:看到消息記得回複。】
[17;16]
【盛:夏夏。】
【盛:我想你了。】
【盛:醒來給我打電話。】
【盛:可以嗎?】
齊孟夏看着消息,唇角無意識勾起,擡手撥過去。
電話響了三聲後被接通。
“夏夏?”那邊試探着叫了一聲。
齊孟夏低聲:“嗯。”
聲音因為剛剛醒來,帶着濃重的鼻音。
傅禹盛輕笑,“還疼嗎?”
齊孟夏清咳了聲,嗓音不高,“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但是還疼?”
“嗯。”
“那……再吃點藥嗎?”他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齊孟夏有點走神,聲音更低了,“嗯。”
“你還在聽嗎?”
齊孟夏從床頭櫃揪了張紙,擤了下鼻涕,“在聽。”
電話兩頭沉默了會兒,傅禹盛開始扯話題:“我問了安安,痛經要怎麽辦。”
齊孟夏沒什麽興致,只是低低應:“哦。”
傅禹盛講:“結果是池峙接的電話。”
齊孟夏想到那個場景,笑了笑,“然後呢?”
“然後他嘲諷了我幾句,就把電話給安安了。”
這件事情明明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講得很有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此刻手心出汗太緊張,腦海裏也沒有了詞彙,以至于說出來一點都不搞笑,也變得沒了意思。
齊孟夏卻突然笑了出來,“傅禹盛,為什麽明明沒有太多的話題可以講,還要繼續跟我聊呢?”
傅禹盛沉默了下,緩緩道:“也許,就跟早上一樣。明明昨天晚上才跟你打過電話,但是今天早上還是很想見你,即使你說了不要過去,也還是因為想見你,所以不顧你想法過去用給你送東西的名義見你一面。明明說過了晚上再給你打電話,但是太擔心你,所以發消息讓你醒了給我打電話,知道你身體還疼,很擔心你,又還是想和你打電話,想聽到你的聲音,又安慰自己,這樣和你聊天可以轉移你的注意力。”
“我在舞廳那麽長時間學會的花言巧語,在你面前卻突然像是消失了,完全不起作用。”
耳機裏傳來他低低的笑聲,纏綿缱绻,像是窗外的落日,那麽溫柔。
“你說這是為什麽,夏夏?”
齊孟夏舔了舔幹裂的唇,沒有回答,問:“你看到外面的落日了嗎?”
傅禹盛低聲:“嗯。”
“很漂亮對不對?”
“對。”
“你剛剛的聲音,就和今天的落日一樣。”
傅禹盛低低的笑聲夾雜着電流聲,讓齊孟夏心裏也好像過了電。
孟澈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夏夏,快出來吃飯,你今天一天沒吃東西了。”
齊孟夏匆匆忙忙:“我去吃飯了。”
傅禹盛:“好。”
齊孟夏穿上拖鞋,扭頭看了一眼黑色的電腦屏幕,見到裏面自己的笑容,緩緩落下嘴角。
“來了。”
她走出卧室。
……
在家裏一直待到上學。
星期一去學校,學校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讨論這件事情的人也不太多了。
齊孟夏走進教室,溫甜走上前,“夏夏,好久不見。”
齊孟夏笑笑,“好久不見。”
“之前感覺天天見你,突然兩天不見你,像是過去了好久。”
溫甜嘆了口氣,“我在家裏連書都沒碰,這周還有十模。”
齊孟夏忍不住笑,“我也沒看書。”
溫甜意外,“诶?”
齊孟夏下意識摸了摸腹部,“痛經,一直躺在床上來着。”
溫甜恍然,“哦哦哦,我知道,你之前每次月經都請假。”
齊孟夏想了想,笑了下,“嗯。”
下午體育課,因為月經還沒過去,齊孟夏沒有跑圈,只是坐在草坪上跟體育老師聊天。
體育老師是個瘦高的男子,已經有些年紀,嗓子沙啞,看着卻很有親和力。
“你們就快要考試了。”
“嗯,不到二十天了。”
“唉,”體育老師突然有些惆悵,“算上你們,我應該已經帶過十三屆學生了。”
齊孟夏擡頭,應聲:“哇,那老師在這裏很久了啊。”
體育老師輕笑,“剛畢業就來了,一晃都幾十年過去了,我們學校以前還是重點學校,後來越來越垮,現在在外面已經變成混子學校了。”
他說着搖了搖頭,“越來越看不明白你們這些小孩子了,果然是老了。”
齊孟夏笑着,卻不知怎麽搭話。
又也許,也不需要她搭話。
他們班剛好跑圈回來,體育老師走到班級隊伍面前開始看着他們做體操。
傅禹盛沒過一會兒就過來找她。
自從星期六早上他找過她後,兩個人一直都是發消息或者打電話。
她眯着眼在陽光下看着傅禹盛跑過來的身影。
他穿着校服,校服拉鏈沒有拉,因為在跑所以張起了風,散在身後。
裏面穿着白色T恤,一塵不染,幹淨清隽的模樣,像文藝片電影裏吹動了白色窗紗的那陣清淨柔和的風。
風停下,落在她眼前。
“夏夏。”
“嗯。”
“身體好點了嗎?”
“嗯,已經不疼了。”
“那就好,要去看我們打球嗎?”
“好。”
齊孟夏回頭問溫甜:“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溫甜搖頭,“我一個也不認識,而且我也不喜歡看球賽。”
傅禹盛聞言道:“你們班的那個轉學生在。”
“許歲寒?”溫甜很驚訝。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傅禹盛想了下,“約球的是霍大的學生,好像認識許歲寒,就叫着一起了。”
溫甜來了興趣,“那我要去。”
齊孟夏忍不住笑,“剛剛還不感興趣呢。”
溫甜抱着她的手臂搖了搖,“雖然我對打籃球不感興趣,但是我對帥哥感興趣啊。”
傅禹盛也忍不住笑出聲。
到了籃球場,溫甜小聲在齊孟夏耳邊說:“那邊那個3號,好像是之前送許歲寒過來的男生。”
齊孟夏在場上找了一下3號,沒對上號,回頭說:“這怎麽看出來的?”
溫甜笑得很甜,自得道:“靠我對帥哥的敏銳直覺。”
齊孟夏笑出聲。
傅禹盛把校服外衫脫下來遞給她,“看臺不太幹淨,你坐衣服上。”
齊孟夏接過,“好。”
溫甜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好像想到了什麽。
等傅禹盛離開,才問:“你和傅禹盛……你們……嗯?老實交代。”
齊孟夏嘴角的笑還沒落下,“我痛經在家裏,他給我送了東西。”
“……沒了?”
“嗯。”
溫甜吧唧了下,好像在回味什麽,突然說:“也是哈,你那麽疼,他過去給你送溫暖,你不動心都難。”
齊孟夏拿着校服外套的手頓了一下,掩下眼中的思緒,“也許吧。”
……
父親。
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
可是——
可是。
……
球場上奔跑着的人影雜亂,齊孟夏被溫甜不斷小聲土撥鼠尖叫吵得全場都在看許歲寒。
“啊啊啊啊許歲寒動作好帥!!!”
“他這個走位好厲害!!”
“夏夏你快看你快看!!!”
“……”
中場休息,不少男生都注意到了這打臉的一幕。
——被傅禹盛帶過來的女生不看他,反而全場都在看許歲寒。
一個男生大約與許歲寒認識,娴熟地拍了拍許歲寒的肩。
“不賴啊,這一上場,跟以前一樣,還是惹女生喜歡。”
許歲寒推下他的手,“熱,別碰我。”
顧驕陽拿起旁邊的水,也笑,他是那天送許歲寒過來報道的那個男生。
他轉頭,漫不經心地問:“那邊哪個?”
男生回:“左邊的。”
顧驕陽見她的長相,眼睛亮了亮,“漂亮!”
男生剛把一瓶水喝完,擰緊瓶蓋,擡手扔到垃圾桶,“那可不是,我們寒哥,淮高一枝花。”
顧驕陽輕笑了聲,一邊喝水,一邊往齊孟夏的方向走。
到齊孟夏面前,他停下。
傅禹盛在不遠處,要走向齊孟夏的步伐突然停下了。
池峙在他旁邊涼涼道:“去喊你家夏夏啊。”
傅禹盛抿着唇,沒說話,皺了皺眉。
“帥哥你好啊。”
溫甜先開口。
顧驕陽輕笑,“你好。”
“我過來是想說,不要對歲寒動心。”
他的笑容果真如同今天的太陽,耀眼奪目。
還笑得溫柔,聲音又清朗。
溫甜挑眉,“诶?”
“他啊,”顧驕陽笑意不減,“就是因為早戀才自己把自己貶谪到這兒的。”
“誰?”齊孟夏像是才反應過來,她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突然笑了下,“好,謝謝你。”
溫甜也笑,“放心吧帥哥,我只要享受他年輕的□□,又不要得到他的心,不care他喜歡誰。”
顧驕陽忍不住失笑,“這樣。”
他離開,傅禹盛走過來。
“校服不坐,可以頂在頭頂,太陽這麽曬,一會兒曬傷了。”
溫甜“诶”一聲,“你怎麽不問夏夏剛剛跟那個男生說了啥?”
傅禹盛抿了抿唇,“夏夏不喜歡他。”
溫甜:“?什麽?”
傅禹盛臉不紅心不跳,“比起他,夏夏肯定更喜歡我,各方面都是。”
溫甜:“……”
果然是不一樣了。
這也太自信了。
齊孟夏笑了笑,“我知道了,那邊叫你呢,過去吧。”
傅禹盛低聲:“嗯。”
溫甜等他走了,追問:“你們真的就發生了這一件事?”
齊孟夏想了下,“之前不是還在學區房是合租嗎?”
“哦,我懂了。”
溫甜笑得了然,拍了拍平坦的胸脯,“今天我就是懂王。”
齊孟夏:“……”
傅禹盛走回場地,拿着水瓶喝了一口水。
池峙問:“吵架了?”
傅禹盛淡淡掀了掀眼皮,“可能嗎?”
池峙翻了個白眼,“那你這副死樣子。”
傅禹盛輕嗤,“我一直這樣。”
池峙:“……”
傅禹盛喝了口水,放下水瓶,又說:“不過剛剛看到那個男的走過去,我還真有點不舒服。”
池峙再次翻了白眼,“矯情。”
傅禹盛淡笑,“今天下午跟我走呗。”
池峙:“嗯?”
“想寫歌。”
“?”
陳序走過來,“開始了,快點。”
“等等。”池峙扭頭,“你不是再也不寫了嗎?當年的豪情壯志狗吃了?”
傅禹盛哼笑,“管得真寬,你就說去不去吧。”
陳序:“诶?啥事兒?”
池峙冷笑,“這個狗要重新拿筆寫歌了。”
陳序聽說過這事兒,但也不太清楚具體,似懂非懂的點頭,“哦。”
沒有郁幼安,池峙連分享心情的人都沒有。
“傅禹盛,你是真狗。”
他最後說。
傅禹盛沒理,先一步跑回了場內。
……
溫甜後半場沒有前半場那麽興奮,還有心情跟齊孟夏分享八卦。
“你知道上周那事兒怎麽處理的嗎?”
齊孟夏回過頭,“怎麽處理的?”
溫甜清了清嗓子,“之前視頻裏面那些女的全部都被帶走了,現在估計在拘留所,聽說過段時間上法庭。”
“就這樣?”
溫甜側頭,“那還能咋樣?”
她撇撇嘴,一副氣不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