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運人生

第18章

顏零靈十分慶幸此時在家，讓她有充分的時間冷靜下來。等她和爺爺下車走到鎮上街道時，看見消息的震驚已經消失了。二十八歲的人雖然沒怎麽談過戀愛，但在對待戀愛這件事上心智已經成熟。既然林乙沒有主動提起，她也不應該問，畢竟隔着手機屏幕，一條消息的可信度又有多大呢？

她沒有回複藍瀾。林乙也沒有主動提起，到了晚上，兩人視頻聊天，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按照家鄉風俗，除夕早上要去祭祖。爺爺年紀大了，爬坡上坎太累，顏零靈讓他留在家裏，自己去遠處的墳墓祭拜，等遠處祭拜結束，再和爺爺一起祭拜村子周邊的逝者。祭拜的人從爺爺的爺爺開始，到顏零靈的奶奶、爸爸媽媽，習俗讓這份祭拜并沒有太多的感傷在裏面，更像是每年一次的固定任務，村子裏有些人口多的家族，除夕祭祖像春游一樣，兩三代十幾口人，提着紙香蠟鞭炮，叽叽喳喳地留下一路喧嘩。

祭完祖回來吃團圓飯，雖然只有爺孫兩人，顏零靈還是做了一大桌菜。除夕這天的飯菜都得吃到初一二，一吃吃兩年，寓意年年有餘，年年豐盛。下午是玩耍時間，老人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下象棋，中年人聚在一起搓麻将聊天嗑瓜子，顏零靈把爺爺送到王老頭家，自己去和周圍的小朋友玩，抽陀螺、做小燈籠和竹龍。到了下午五六點，她回家準備火鍋菜品，把晚上孩子鬧村的東西準備好，等爺爺回來一邊吃火鍋一邊看春晚。

兩人都吃得少，互相陪着涮火鍋到八點多。

村子裏積極的孩子已經提着小燈籠走家串戶了。顏零靈家在村子中間，橫穿村子的水泥路在她家旁邊四五米的地方。今年開始，水泥路邊的電燈換成了太陽能燈，白天天氣好可以亮一晚上。聽到水泥路邊傳來的孩子叫嚷聲，爺爺趕緊将瓜子糖零食水果擺在屋子中間的桌子上，廚房裏的臘肉臘腸也被顏零靈端出來放在桌上，屋子大門打開，爺孫兩緊緊盯着院門。

噼啪一聲，院子門被推開，兩三個孩子喊着過年啦闖進院子，為首的孩子提着小燈籠，後面兩個孩子擡着不大的竹龍，嘴裏喊着爺爺、靈靈姐，把竹龍放在門邊，跑進屋子蹦着問自己是不是最早來的。爺爺笑着應是是是，三個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糖瓜子塞進兜裏，接着在屋子裏四處尋找，盤子下，花瓶下，電視後面，看到小紅包就高興得喊一聲，抓起來。找完紅包朝着爺爺拜個年，和顏零靈打完招呼，又出門擡着竹龍提着小燈籠往下一家走去。

這也是村子裏的習俗。除夕晚上每家每戶都要準備吃的和小紅包，未成年的孩子全村鬧，把家家戶戶都跑一趟。孩子和大人不一樣，大人之間再大的嫌隙不影響除夕這晚孩子的自由。顏零靈一邊往各個角落補新的紅包，一邊和爺爺閑聊，自己小的時候，鬧村時找的紅包只包一兩毛，現在都是包兩塊了，有的家裏大方還會包五塊，話還沒說完，院子門又被推開，四個孩子看見顏零靈拿着紅包往電視後面塞，同時哀嚎晚了一步，嘴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按着順序，先抓糖果瓜子，趁機塞一片臘肉在嘴裏，然後再找紅包，拜年。有機靈的孩子沒找到兩個紅包，轉身朝爺爺和顏零靈撒嬌，一句又一句讨喜的話說出，讓大人不得不從懷裏掏出備用紅包一人塞一個。

眼見村裏孩子來得差不多了。顏零靈穿好衣服，去送福禮，福禮是将糖果瓜子和一個紅包裝在一起，送福利的對象是鄰居，還有關系好的村人。送福利的一般都是家裏的年輕人，站在別人院門屋外，朝着屋裏喊一聲，會有年長的長輩出來接福禮。孩子鬧村年輕人送福禮，老人就在家中接禮，這些習俗把除夕上半夜塞滿。等到十二點左右，家家戶戶放完鞭炮禮花，進行“交天”，辭舊迎新，除夕這天就在喧嘩熱鬧中結束了，大人孩子回屋睡覺，一覺睡醒是大年初一頭一天。

淩晨十二點，點響鞭炮的一瞬間，顏零靈将新年祝福發給林乙，十分鐘後，林乙回了消息，兩人閑聊幾句互道晚安。

林乙是在除夕前一天回家的。父母買了一大堆年貨堆在家中，林乙一到家，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父母拉着出門繼續買東西。她本不想出門，但一想到拒絕會換來一陣唠叨，她不想在回家的第一天就和家人吵架，不管怎麽樣先開開心心過完這幾天。

抱着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想法，除夕當天林乙一家四口平平和和地團了圓，吃完晚飯後，還一起去縣城煙花點放煙花，看政府安排的煙花表演，回到家已經快十二點。林乙本想和顏零靈聊視頻，卻收到了藍瀾的消息。

幾天前，林乙在朋友聚會上喝醉了，醒來時和藍瀾睡在一張床上，全身赤裸。

林乙從沒有酒後亂性的行為，醒來時被吓了一跳，但随後就确認了自己并沒有和藍瀾發生什麽。雖然林乙知道藍瀾對自己有興趣，但藍瀾是一個對很多人都有興趣的人，兩人屬性也相同，不大可能發生什麽。

藍瀾先給她發了新年快樂，接着發來一張照片，是林乙的鋼筆。應該是幾天前從包裏露出來掉在藍瀾家的。筆是顏零靈送的，旅游城市有全國出名的網紅書店，兩人進去逛了一圈，顏零靈買了這支大紅色的鋼筆送她。

藍瀾：筆掉在我家了，我剛剛用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只是寫一下的話當然不介意，林乙不是那種人，她說：回梓城後我去拿。

藍瀾：哈哈，好，我還以為你不會要了呢，畢竟只是一支筆。

林乙習慣藍瀾的說話做事個性，玩笑似的語氣并沒有惡意。林乙快速回了一條消息：要，我喜歡這支筆，是重要的人送的。

門外傳來媽媽和弟弟稍稍擡高的說話聲，林乙拿着手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說話變成了争執。

別在除夕這天吵架啊，“正月忌頭，臘月忌尾”，林乙翻了個白眼，将手機扔在床上，走出房門。見她出來，媽媽和弟弟停了争執，別着臉不看對方。

林乙沒興趣問他們發生了什麽，自己順道拐去廁所，出來時被強拉着喝了一碗銀耳湯才回到房間，回房後發現顏零靈踩着點發來了新年祝福，而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回複。她心中懊惱，連忙撥去視頻。

大年初一沒有走親戚拜年的習慣，村子裏的人約着在村裏或者去鎮裏街上閑逛。天氣很好，爺爺和幾位老人在村口下象棋，幾個孩子拉着顏零靈往遠處的田裏鑽，去挖很好吃的野菜。

都說現在過年沒意思，但顏零靈還是很喜歡過年，村裏的人回來大半，整個村子都活過來了。

大年初二，顏零靈開始走親戚拜年。因為父母過世早，爺爺的兄弟姐妹也多在外地，她兩天就完成了拜年任務。林乙發消息說自己一天去了四處地方拜年，要一直拜到大年初五，好累。顏零靈一邊用高壓鍋壓豬肘子，一邊安慰她。

大年初四，顏零靈姑姑一家回來。姑姑是爺爺的親女兒，十八歲跟着村裏人一起去沿海地區打工，認識了姑父，不到二十歲就和姑父結婚了。姑姑結婚以後很少回來，當初爺爺生病，她回來待過一段時間，但姑父父母各種怨言，姑姑沒辦法，只得回去。——因為這樣，顏零靈不得不辍學回家照顧爺爺。好在姑姑拿出了一筆錢，加上借的錢，沒讓顏零靈一邊照顧爺爺一邊還要為錢擔憂。

顏零靈和姑姑關系一般，十幾歲辍學的時候她在心裏怨恨了姑姑姑父一段時間。爺爺也一樣。後來顏零靈在外面工廠上班，利用假期去姑姑家走了一趟，發現姑父父母強勢無比，遠嫁的姑姑也過得不如意，心裏那個疙瘩才慢慢消散了。

去年姑父父母雙雙去世，姑姑才能在今年的春節帶着老公和兩個孩子一起回來。姑姑生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女孩比顏零靈小一歲，已經結婚了，後面兩個弟弟，一個二十二歲，一個十七歲，見到顏零靈和爺爺，像陌生人一樣打招呼。

陌生的一家人帶着各種心情聚在一起，帶着拘束。好在顏零靈和十七歲的小表弟都會說話，加上姑姑在中間斡旋，大半天過去，好歹有了一家人的感覺。爺爺帶着姑父去村口，和別人一起下象棋打牌，顏零靈帶着姑姑和兩個表弟去鎮上，剛好在鎮上遇見了小媽家的東陽和東駿騎着摩托車買東西，詢問兩個小表弟後，讓東陽東駿帶着他們兩一起去玩了。

顏零靈和姑姑兩人提着大袋東西回家的路上，聊到了顏零靈的爸爸媽媽，姑姑掉了兩顆眼淚，說自己對不起哥哥，對顏零靈很愧疚。

可能是年齡逾長，很多東西都看開了。姑姑會主動提起愧疚，顏零靈也會主動說不怪她。姑侄兩人說開，那條橫亘在兩人心中的嫌隙也就消散，晚上一家人圍坐吃飯時，能明顯感覺到氣氛更和睦。

大年初五早上，顏零靈收到林乙的消息，說今天再走三家親戚，就結束磨難了。顏零靈連忙恭喜她。

東陽騎着摩托車來村裏找人問事，正好看見顏零靈站在院子邊笑着回消息，于是調侃了一句是不是男朋友。顏零靈裝傻糊弄過去，正好姑姑爺爺和小表弟聽見了，等東陽走後，家裏人第一次聊起了顏零靈的對象問題。

長輩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主要是姑姑在說。爺爺在旁邊表現得不在意，在老人眼裏，自家的寶貝孫女很有出息，不愁找不到對象，還用“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晚”這種話堵姑姑的話，引得顏零靈和兩個小表弟連連點頭，給爺爺比大拇指。少對多，姑姑也說不下去了，擺擺手表示不管了不管了，拿着掃帚開始掃院子。

本以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中午姑姑在廚房做飯，其他幾人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爺爺和小表弟下跳棋。林乙打來電話，顏零靈剛接起來，林乙語氣氣憤：“你是不是和林多金在聯系！”

顏零靈莫名其妙，她和林乙弟弟加好友的事情确實沒有告訴林乙，但兩人也沒聊什麽。林乙那邊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這麽生氣？！她拿着手機走到院外，擔憂地問對方怎麽了。

林乙沒有回答，語氣不善，問她為什麽要和林多金聯系，為什麽不告訴自己這件事！那語調，像是質問。

顏零靈向來擅長控制情緒和脾氣，但在面對林乙這種迎頭質問的情況下，內心也冒出了火，語氣不由帶上點不爽：“告不告訴你有什麽關系呢？我們又沒聊什麽。可以把截圖給你看！”

林乙：“你覺得沒聊什麽，人家直接在一群人面前提到了你的存在，你……”

“你害怕別人知道我的存在嗎？”顏零靈打斷了林乙的話，“還是說，你害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她壓抑着內心的情緒，語氣平靜。

因為生氣，林乙開始口不擇言：“你不是也害怕嗎？卻把矛頭對向我，我們都一樣，顏零靈，你敢對身邊人喊出我們的關系嗎？你肯定不敢，因為不會有任何人支持你……”

小表弟在院門邊喊顏零靈吃飯。顏零靈點頭表示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氣，不等林乙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她意識到剛剛聽到林乙喊她名字的一瞬間，她差點脫口問出：你和藍瀾發生了什麽，你也沒有告訴我。

作者有話要說：  碎碎念：一年一年的，好快啊。過年的盼頭越來越小，小孩子們倒還是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