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顏零靈将自己想吃的菜名報給服務員後,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你們是同學呀。”
林乙:“說同學也不準确,是校友。一個學校沒在一個系。”
顏零靈迷茫瞬間,點點頭。她沒上大學,只在小說裏看到過介紹大學各專業的事,不太清楚系和專業的關系。
林乙和冉銘聊個不停,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林乙在說。
看起來關系很好。顏零靈想,有點羨慕。好在林乙和冉銘都很會照顧人,即使講大學往事也會拉着她一起讨論,讓她不至于被冷落。
“靈子,你說,那些在寝室樓下擺蠟燭擺花的表白方式是不是很好笑?”林乙聽見冉銘喊顏零靈靈子後,也跟着這樣稱呼她了。
顏零靈無所謂,和她熟悉的人都這樣喊她,但她不太贊同林乙的看法:“還是分人的吧,有的女生就喜歡別人這樣對她們。”比如當初在工廠上班的很多同齡人,如果有異性當着衆人面送來一瓶水,都會以為自己和旁人不一樣。
似乎沒想到顏零靈會不贊同自己,林乙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後莞爾一笑:“這倒也是。”
笑起來很好看。瞧對方一眼後,顏零靈抱着透明塑料杯子喝了一口白開水。
現在是下午五點多,時間很早,路邊的小餐館裏用餐的人不多,也是因為人少,他們才早早來吃飯。這周邊住了很多在市中心上班的年輕人,一過六點,餐館的位置就會分外搶手。顏零靈聽着林乙和冉銘聊大學和現在的事情,時不時被問一句或者插上一句,一桌三人,笑聲倒是沒有停過。
林乙和冉銘都是體院畢業的,冉銘是專業體育生,林乙則是普通文科生。按林乙的說法,兩人屬于“不打不相識”,大二在食堂因為一個位置起了沖突,這次沖突讓冉銘的室友注意到了林乙,室友追了林乙兩年,林乙和冉銘也就認識了,但一直沒有深交。快畢業時,冉銘無意中知道了室友追不到林乙的原因,室友拉着兩人一起吃了頓散夥飯,再之後,兩人沒再聯系過。
就是很普通的校友關系。但兩人之間有種默契的躲避,顏零靈沒有意識到。
今天晚上,附近的一個大型超市需要卸貨,卸貨組的人八點開始工作,在那之前冉銘和顏零靈要趕過去。這頓飯吃得不慢,好在飯前和用飯途中聊了不少,買單時,林乙告訴顏零靈自己下周搬家。
到時候不知會排到誰頭上,顏零靈想,搖搖手機說:“你下單後告訴我一下,我讓同事幫忙排班,我去幫你搬。”
林乙點頭,幹脆地同兩人告別先走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薄風衣,腦後的短發被風吹得翹起來。顏零靈盯了幾秒她的背影,和冉銘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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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的街道上行人多起來。推着小車的攤販們也開始在街道邊四處移動。顏零靈的視線瞟過扛着糖葫蘆架的大爺、匆忙拿袋子裝煮玉米的大姐、挑着一擔青菜的大嬸,耳邊忽然傳來冉銘的聲音:“靈子,你和林乙……”
顏零靈:“嗯?什麽?”
冉銘直視前方,沉默一瞬,随意說道:“你和林乙平時少聯系一些吧。”
顏零靈有些疑惑,很自然地問道:“為什麽?”
冉銘似乎不知道怎麽說,又沉默幾秒,緩緩吐出幾個字:“你們不一樣。”
顏零靈更加疑惑了。自己和林乙肯定不一樣啊,即使現在認識了還能一起吃頓飯,林乙是大學生,是在幾十層樓高的公司上班的那種人,而自己就是個小搬運工,高中都沒上完就去工廠上班了。不過,冉銘應該不是這個意思,算了,畢竟自己和林乙也不會有太過來往。她點點頭,答應了冉銘。
冉銘将視線在她身上放了幾秒,随後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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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大哥和米大姐從老家回來後,顏零靈繼續上門幫人搬家。剛開始兩天她還在想林乙什麽時候确定搬家,畢竟答應了對方的,得和吳歡那邊打招呼派活。
但一周多過去,林乙沒有發來消息,顏零靈忙起來忘記了。
這天晚上她十一點才回到院子,一進院門發現院子裏圍了一圈人。她在巷子口下的車,手裏還提着一份在巷口買的炒河粉,先一步回來的雲大哥和米大姐正站在人群外圍,聽旁邊的人說話。
顏零靈走到米大姐身邊,問她怎麽了。
不等米大姐回答,旁邊的人嘆氣:“付坤發腦溢血,被救護車拉走了。”
顏零靈一驚,望向二樓。二樓走廊上站着幾個人,靠着走廊看着院內。付坤是公司卸貨組的人,搬運公司的搬運工人年齡集中在四五十歲,付坤應該五十多歲的樣子,常年光頭長得壯實。顏零靈很少和他說話,在院子裏碰見也只會随口招呼一聲。
那人平時身體那麽健康,怎麽會腦溢血呢?
“咳,長期幹重活的人身上肯定有些病,只是沒人發現。付坤哥長期接小廠的活兒,那些機器産品都很重,還有些塵土很大。不曉得撐不撐得過去咯。”身旁聊天的人聲音傳進耳裏,顏零靈聽得心中有些堵,提着炒河粉回到房間。
她的房間在四樓盡頭。房間擺設很簡單,一張床兩張桌子,一張小沙發,靠牆處兩個櫃子,一個用來裝衣服,一個用來裝雜物。兩張桌子一張放在沙發邊吃飯,另一張放在床頭,上面擺着一臺電腦、一些護膚品和幾本從外面帶回來的書。
房間沒有廁所,廁所旁邊在外面往左三道門處,但有個小陽臺,陽臺上有根水管,可以洗漱。如果要做飯,要去走廊陽臺上,那裏擺着她的小燃氣竈。其他的飲水機燒水壺,甚至塑料花和裝飾燈,房間裏都有,全是她這兩年斷斷續續從網上買回來的。她還買了一個滅火器,因為有部小說提到了生活中的火災隐患,她對比看了後發現住的地方隐患還挺大的,于是跟着網上的指示買了個小滅火器,放在門邊。
辦公室來過她房間的同事都誇她房間整潔。還說要是所有的工人都像她一樣好了。顏零靈只能笑笑,其他的人都忙着掙錢養家呢,房間就是個睡覺的地方,哪裏能像她一樣有精力來收拾。
想到付坤,顏零靈打開炒粉盒子,一邊吃一邊給爺爺打電話。
顏零靈是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她不是一個幸運的人,一歲多的時候媽媽去世,過了兩年爸爸帶回另一個媽媽,媽媽對她不差,可是沒到三年,爸爸生病去世,媽媽在家裏又待了一年多,就嫁去了鄰村。奶奶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去世的,那時候她半懂事不懂事,只知道自己身邊所有人都慢慢沒了,只有爺爺還陪着她。
爺爺今年七十三,身體還算硬朗,眼不聾耳不背,還能散步到一千多米外的鎮子裏去和人下棋。——這是顏零靈現在過得還很開心的原因。
電話裏爺爺的聲音很有精神,告訴孫女自己今天下了一盤棋,和村裏的王老頭一起,拔完了一小片蔥地的草,吳婆婆說下一次去鎮裏趕集,就幫他們把蔥背到鎮裏小酒樓賣掉。
顏零靈老家的村子并不偏僻,離鎮中心一千多米,走路十幾分鐘。村裏現在大都是老年人,也有些在本地幹活的中年人,各家各戶挨得不遠,平時能互相照顧照顧。她每次回家都會給長期幫忙看顧爺爺的婆婆爺爺們送點吃的,或者買箱奶,算是答謝。
聽着爺爺講完今天自己幹的事、村裏發生的雞毛蒜皮的事,顏零靈也把自己今天幹了什麽講給爺爺聽,她叮囑爺爺別忘了定期去鎮醫院查血壓,電話裏的老人直答好。
挂了電話,炒粉也被吃了大半。她三兩口解決掉剩餘的炒粉,起身去倒水。
微信提示音響起,林乙的消息跳了出來:靈子,我下單啦,預約的周五下午三點的時間。
顏零靈回了她消息,第二天找吳歡對檔期才發現,林乙那單,本就是派給他們這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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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乙搬來的地方離搬運公司不遠。上一次和冉銘一起遇見她,是她剛好過來看房子。她原本住在市中心,離公司很近的地方。
米大姐問她為什麽要搬家,她一邊幫顏零靈将東西放在小推車上,一邊笑答:“不想和人合租了,想一個人住,搬遠一點,一個人住的房租會便宜一些。”
米大姐連忙點頭:“還是一個人方便。我看好多小姑娘跟人合租都鬧得很不愉快。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掙錢,沒必要委屈自己。”
林乙連連誇贊米大姐說得多。
有林乙在,米大姐的話一句接一句,即使是沒有營養的對話兩人也聊得很開心。
顏零靈悄悄笑。平時幹活當着客戶面一直聊天不好,加上累的時候并不想說話,很多時候都是米大姐說,她和雲大哥聽,偶爾應答。米大姐總說靈子話少,也埋怨雲大哥悶葫蘆,每每這時,顏零靈和雲大哥只能交換一個眼神。
所以,搬家遇見林乙這樣擅長聊天不冷場的客戶,三位搬家小工都很開心,一人聊得開心,其他兩人聽得開心。
林乙的東西不多,很多東西她直接扔在了房間裏,說這算是強迫自己“斷舍離”。
顏零靈他們不懂斷舍離是什麽意思,林乙坐在面包車後座上,一邊喝水一邊給他們解釋,聽得米大姐連連點頭:“對對,這樣是對的,等我晚上回去就把滿滿那些破了的玩具扔掉,占位置。”
後視鏡裏雲大哥和顏零靈視線相交,顏零靈調皮一笑,雲大哥嘟囔:“你說扔就扔?滿滿要哭。”
米大姐側臉盯着自己丈夫,嗓門不小:“哭就哭嘛,小孩子哭哭就長大了。”
雲大哥沉默。顏零靈在後座笑得誇張,坐在旁邊的林乙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顏零靈偏頭,笑容未散,嘴裏疑惑道:“怎麽了?”
林乙往她這邊挪挪位置,大眼睛眨了眨,刻意壓低聲音:“你手臂線條很好看,像健身達人一樣,想感受一下摸起來是什麽感覺。”
顏零靈一聽這話,連忙把自己的手臂伸出來,臉上還帶着點笑,毫不在意地說:“是嗎?花花她們也說我像經常健身的人。”
“靈子長得好,身材好。”前排米大姐偏頭看他們,“大家都知道。”
顏零靈雖然經常被誇,但心裏還是有點羞澀。她笑着說哪兒有,側頭對上林乙的視線,林乙看起來很開心,眼角眉梢都是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幫着林乙搬完家的顏零靈,總能抓到林乙看自己的視線。
真奇怪。
她,好像很注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