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雨知時節
時值半夜,子醜交替的時辰。
床榻上的徐庶突的張開眼,他迷糊的撐起身,四下看了看。
仔細凝神聆聽了半晌,他發現,驚醒他的原來是細雨的聲音,小小細細的,接近無聲。
他看了眼床上依舊熟睡的褐冬和梅欣,下一秒決意的赤腳下床,輕輕的走到半開的窗邊,将窗戶阖上、鎖好,然後徑自走到門邊開門出去了。
他在走廊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他感到心中,不,或許是身體中,在渴求、呼喚什麽東西。
他想了想,将手貼在心髒處,仔細的感受了下心的跳動。
——我想要水。
他聽見有個聲音說。
徐庶在聽見那聲音後,眼神驀然停滞了一秒,再回神時,濕潤迷惑的眼,變換成了一雙清冷至極的眸。
‘徐庶’警覺的看了看四周,似是在查探什麽。
觀察了一會後,他猛地一躍而起,朝遠處的半空躍去。
一眨眼的功夫,再站定時,人已然來到了一處三面環山的幽靜莊園之中。
池塘月色,小橋流水。四周的挺立翠竹環繞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築。月下粉色蓮花,被披上一層淡淡的銀光,加之細雨的潤澤,一陣和煦春風過去,蓮花在荷葉的浪花中若隐若現,端的是美不勝收。
然而下方的美景卻似乎絲毫吸引不了半空中的身影的注意,只見那人大致感受了下四下裏的空氣裏的氣息後,便安靜坐了下來,閉上眼,專心感受起天地靈氣來。
細雨依舊不停歇的落下,然而當它落在此人的頭頂上方,即将打濕他的發絲、衣衫時,那人身周卻突然亮起一層淡淡的銀光,雨水在經過那銀光時,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吸收了般,了無痕跡,緊接着新的雨滴到來,再吸收,如此往複。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将明之時,這人才睜開一雙淡然的眼,直起了身子。
這時雨早已停下,這人本想立刻回到将軍府,梅欣的房間。但許是下方的被雨水滋潤過的青竹綠荷太過清新而美麗的關系,他在原地駐足了會,看着下方的美景。
“真是場好雨啊。難怪古人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當真是再應景不過,你說是嗎,绛珠?”
是鐘子周的聲音,近在咫尺。
若是換做往日的話,半空中的青年多半會立刻潛入徐庶的體內,将爛攤子交給徐庶。
但今日,不知為何,青年卻不想這麽做。
“你喊錯名了,韋陀尊者。你今世‘開辟鴻蒙,情根深種’的對象,不是绛珠,而是昙花仙草才對。”
青年的話,很輕、也很柔,但語氣卻平的讓人聽了有種心涼之感。
但站在一處高山的峰頂,與青年遙遙相對的鐘子周似乎絲毫不受影響,他朗聲笑道,“罷,你既不喜歡我這般喊,那我喚你今世的凡間名可好?”
“你大可不必如此,”青年複又看向那池中淡粉色荷花,“我二人是怎麽來的,你知我亦知。就像你前世作為寶玉時,佩戴的那塊頑石一般,它最初的原型已不可考。它盛行時與女娲有關,便是有人借母系氏族代表的女性文化在諷喻今朝。與女娲、盤古都無關時,便是心思幹淨澄澈的人在反抗整個‘男性是奴隸,女性是物件,幼兒是玩具’的整個上中下的葫蘆階級社會。所以,不管我是作為绛珠仙草也好,還是昙花仙草也罷,都只是個無知無覺的文學裏的人物擺設,而你,只需好好按劇本演你的一場戲便好,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此言差矣,绛珠。”鐘子周仰頭看他,“你并不是像你自己說的那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若當真如你所說那般,那今世的徐庶就不該是如今的模樣。”
“笑話,”青年冷斥一聲,“徐庶只是我的這一世的人間體和假身。我本該去到警幻仙子那裏排號,投胎人身,成為女體的徐庶。說來,這都一切都是你和鐘馗的失誤,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面。”
“噢?”鐘子周笑着看了眼青年微蘊的面容,“若真如你所說,徐庶現在的男身是我和鐘天師害得绛珠你直接以仙草本體落下凡間之故。那麽,徐庶的個性呢?他現在的那神似前世的寶玉那樣,‘見一個愛一個,哪個都像花一般照顧、呵護’的性子,又是怎麽來的?”
青年:“……”
“或許你要說,因你初到凡間還未紮根于大地之時,恰巧遭遇了調皮的小蛤-蟆的那張血盆大口,而這場危機致使你在突變中勉強自己提前化出了人形的緣故——但是,绛珠,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而恰恰是那最重要的一點,足以推翻你之前的一切推測。”
“哪一點?”
“那一點就是,故事是要有人來書寫的。绛珠,你仔細想想,被安排來書寫我們今世的故事的那人,他是怎麽來到此間的?”
青年聽完鐘子周的話,梅欣這個名字第一時間竄出腦海,而梅欣來到這個時代的原因——
想到某種可能,青年臉色猛然一變。
鐘子周見他變了面色,忽地笑了笑,“想起來了是嗎?梅欣之所以回來到此間,就是因為鐘天師有天為了他的血脈蔔卦問了天道,而測出來的結果,鐘天師的末代子孫鐘子周在即将行冠禮之前的那一日突得急症而亡。鐘天師憐惜他的血脈,于是繼續蔔了一卦以求破解之法,算出轉機在你我二人身上。是以他才在我捧着你的仙草本體即将出南天門去往警幻仙子所在時故意裝作撞到我,還恰巧讓你的本體掉落凡間。而接着又因你帶着本體獨自去往人間之故,鐘天師提出将他的子孫鐘子周送往另外一個世界,那我則便可以直接附在鐘子周的身上。但這個辦法,有個弊端——那就是為了達到平衡,在鐘子周的靈魂去往另一個世界後,必須會有一個那個世界的異世之魂來到這個世界——而那個被送來的靈魂,便是被未來的徐庶送回來的梅欣,也即是現在的将軍夫人,林熙夜。”
聽完他的敘述,青年沉默了很久,“你想說,現在發生的一切,并不是陰錯陽差,而是一環扣一環,安排好的?而我和你的前世今生,亦不是一世之後,自動重新歸零,而是像文人的文言演繹傳承一樣,是延續而不斷絕的?”
鐘子周以為他想明白了,立時欣喜的答:“正是如此。绛珠!我們的緣分是從前幾世就延續至今的,你就原諒了我前世作為寶玉時的辜——”
“慢——”青年突地打斷他,“你說,我們的緣分是連續的?”
鐘子周笑着點點頭,然而他的笑容下一秒卻僵住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原諒你了。”青年道。
“為何?”
“因為,我今世多數時間都要在徐庶體內沉睡。而徐庶是我的人間體,是另一個我自己——若徐庶一直因為‘寶玉’的‘女孩兒是水,男人是臭泥土’的本性而不願接受你的話,我也會同樣尊重他的意願。”
“怎會?”
鐘子周一副不願相信的模樣——他這些年斷斷續續的出現在徐庶身邊,不斷地想吸引他的注意,可是終是不得果。而徐庶沉睡時,更是因為體內昙花仙草的靈力的緣故,迫得他不能近身。
這樣一來,在徐庶從歷史輪回裏接出那幾個人,爾後更是頻頻開花,用花瓣給那些人服下,只為了讓那些人跳出歷史束縛。
累的他連在服食徐庶從天上帶下來的西方靈池的甘露時,都還得借用從徐庶那裏忽悠來的血桃核飾品破開結界才行。
——哎,明明該是『昙花一現,只為韋馱』。但今世的昙花仙草,不但總是拒他于千裏之外,不讓他觸碰本體不說,更是為了不相幹的人(林熙言,沈喬,元寶,憶慈,秦子浔等)而頻頻勉強自己開花——
想到上面的一系列悲慘事跡的鐘子周、這一世的韋陀尊者,有些祈求的看着青年道,“绛珠,你能不能幫個忙?”
青年點點頭,“你說。”
“就是,在徐庶睡熟時,請你把你的仙草靈力給收起來些。”
“你要作甚?”青年用懷疑的眼光看着他。
“咳,”鐘子周不好意思的輕咳聲,“我聽說,人在睡夢中其實是有意識的——若在熟睡的人耳邊不斷說起一個人的好的話,說那不定,此人醒來時,也會對睡夢中聽到的那個人生出好感。”
青年:“……”
半晌之後,有些無語的青年在鐘子周期盼的眼神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但是,我只幫你收住靈力,其他的,我不會相幫。”
鐘子周點點頭,“這樣就很好了。多謝你,绛珠。”
“恩,”青年點點頭,“時辰不早,梅欣和褐冬該起了,我得回去了。”
“绛珠,改日再見。”
“好。”
青年應了聲,再看一眼昔日的‘還淚到淚盡而亡’的木石前盟的男子後,化作一陣風,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