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缺席的重要存在者——記錄生生世世的冊子
時是酉時,郊外的一處幹草堆上,徐庶正在熟睡。
因為幹草堆甚多,加之他睡得的那處草堆比較隐蔽,是以之前來找他吃晚膳的人,沒一人瞧見他。就這樣,無人約束的他從酉時初睡到了酉時戌時的交接點。
睡着的徐庶看上去與平時不同,顯得分外安靜,給人一種安寧之感。
“咔擦——”一聲,似是來人了,然而徐庶絲毫沒有清醒的預兆。
那人一步步的靠近,就在他即将踏入徐庶所在的那處幹草堆的外圍時,突地,異變突起:
以徐庶周身為原點,草堆四周起了一種泛着銀光的波紋。
那人便是被這光圈給阻在了草堆之外。但此人緊接着卻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像是手環的東西,只見那物事才一靠近那個銀色波紋,便發出了一陣強光。
強光下,那物事的模樣一下子暴露出來,原是一個紅繩串成的桃核飾品。而來人的樣貌也在光照中一晃而過,那是一名五官十分俊朗、正氣的道人打扮的男子。
光芒持續時間并不長,不過眨眼功夫,便重新歸于灰暗,而那銀色波紋也随之消失不見。
男子抿抿唇,将那桃核飾品重新收好,然後繼續向前。
到了草堆近前,他輕輕一躍,正好落到徐庶的身邊。因為徐庶是側身睡姿,是以男子只能看見徐庶的側影,看不到正面。
男子想了想,半跪下身,輕輕将徐庶挪近了自己懷中,接着從另一只袖中取出一個小葫蘆樣的瓶子,随着将葫蘆的蓋子打開,将裏面的液體倒了些到徐庶的口中。
這時徐庶突然嘟了嘟嘴,那液體灑了些。
男子見狀微微笑了笑,拿手輕輕替他擦去了嘴邊多餘的液體後,将葫蘆瓷瓶收了起來。
将徐庶重新放回原處後,男子下了草堆便要離開。
然而才走出一步,他便停了下來。
思考了會,男子取出一張符紙,然後将之點燃。
符紙燒得很快,燒出的灰燼很快被風吹的消失不見。
而收到那符紙的傳遞的消息的人形生物這時也到了現場。
“紅菱見過道長,不知道長召喚有何要事?”那人形生物鞠了一躬後,恭敬問道。
男子也不多言,從身後的一個瓶子中倒出一顆圓溜溜、發着金光的珠子來,“并無多大事,只需你在接下來幾日,這人在你熟悉的這片土地上像今日這般在荒野過夜之時,你幻出原形伴在他身側、不讓他受寒便好。這粒丹藥,是給你的交換之物。”
那人形生物紅菱聽完并未接下丹藥,而是看着男子懇切道,“道長嚴重了,上次小妖歷天劫時,遭遇妖道偷襲,若不是道長相助,小妖恐怕早已不在了。這丹藥,小妖不敢收取。”
男子搖搖頭,将丹藥抛入她手中,“無妨,這是你應得的,你接着便是。”
紅菱于是不再推辭,将那丹藥收好後,閉了閉眼,一陣紅光過後,一只尾巴蓬松的可愛紅狐出現在原地,那紅狐朝男子點點頭後,跳上草堆,小跑到徐庶的身邊,閉目安歇起來。
男子在原地站了會,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後,快步朝一個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而徐庶呢,許是喝了那不知名液體的關系,他後半夜休息的很好,加上有紅狐的體溫相伴,幾乎是一覺到天明。
“唔昂——”在第二聲雞鳴響起後,徐庶迷糊坐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四下望了望,才發現他是睡在什麽地方。
“原來是農人堆得幹柴堆,難怪了,老是覺得有種炊煙的味道。”徐庶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茅草,跳下草堆。
“奇怪,”走了兩步他摸了摸肚子,“按理說我昨夜沒有吃東西就睡了,這會應該會很餓啊,怎麽我現在不但不覺着餓,反而有種精力充沛的感覺呢?難道,是因為睡在露天的關系,得了天地靈氣灌溉的緣故?嘿嘿嘿!”
他怪笑兩聲,這才繼續走路,邊走邊說,“算了,這話還是我自己想想就好,要是讓熙言聽到他準要開始取笑我白日做夢了。”
徐庶回到衆人休息的營地的時候,篝火前清醒的人不多,只有當值的兩人。
他笑着走過去,打了聲招呼,“唐三,林一。”
林一唐三聽到聲音回頭,見是他,兩人均松了口氣。林一笑着回道,“是徐老爺啊,真是太好了。昨晚用晚膳的時候發現您不見之後,大夥可是找了您許久,最後還是熙言公子發話,讓大家先用膳,留個人等您回來就行。你現下餓了麽?剛才福伯醒了之後,便去準備大夥的早膳了。你要吃什麽東西的話,我去讓福伯先弄碗粥什麽的,讓您先填填肚子?”
徐庶擺擺手,“我在別處吃過了,不麻煩了。對了,一直沒有問你們,你們的沈喬少爺現在身子好些了嗎?”
林一和唐三對視一眼,然後唐三開口道,“有以前的那名大夫開的藥方在,所以少爺現在身子還算穩定,只是不知是不是藥效減弱的緣故,少爺現在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說到這,唐三頓了頓,他鄭重的看向徐庶,“徐庶公子,你說的那名神醫,他當真能治好我家少爺的心疾嗎?”
對他的直視,徐庶并未回避,他肯定的點了點頭,“那名神醫,我有位故友多年前有幸曾見過一面。我之所以會對這名神醫有信心,也是因為這位故友。故友曾非常肯定的告知我,若這世上還有誰能治心疾之症,非這位神醫莫屬。”
唐三有些不相信,“你的故友這般肯定是為何?”
“原因故友并未說明,他只是說這名神醫從二十多年前開始便開始研究心疾之症了——并且若不是那時處于亂世、藥材稀缺的話,那神醫在當時已經研究出了辦法了。”
唐三和林一再次相互看了一眼,雙方的面上都露出喜色。
下一秒,林一看向徐庶,“徐庶公子所言當真?”
徐庶再次點點頭,“我肯定。雖然沒有确切證據,但,我相信我的那位故友,他絕非信口雌黃之人。”
林一面色一正,“敢問徐公子,可知那神醫谷還有多遠才到?”
徐庶含着笑,指了指他們背後的方向,“只要越過那處山陵,便是了。”
“竟然如此之近?”唐三喃喃道,“這樣豈非我們再趕上一天路,明日落日之前便可到神醫谷了嗎?”
徐庶笑着伸了個懶腰,“是啊,終于是要到了,哎,我還是習慣待在徐府,這一路的馬車颠簸,快把我給颠散架了。”
“噗,”林一展顏一笑,“看來徐公子果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可比我家沈喬少爺還要精貴。”
“咦?”徐庶奇怪回頭,“沈喬不是也是從小在将軍府中長大的嗎?”
“不是,”林一搖搖頭,“喬少爺在沈老将軍未發跡前,一直呆在鄉下。三歲那年才被接入将軍府。另外,你當将軍為何那般溺愛我家少爺?那是因為他自小頑劣,不但将才四歲的喬少爺偷偷帶出将軍府,更是在鬧市和人逞兇鬥狠,以致喬少爺被人趁亂偷偷抱走。多虧喬少爺被人帶走的半途,遇到了一位沈老将軍的帶着孩子看花燈舊識,這才救下喬少爺。”
“後來呢?”
“後來啊,沈老将軍大怒,要将沈将軍和我們這些下人都狠狠責罰一番,卻被喬少爺巧言化解了。”
“就因如此,你們還有阿阮才都如此維護着沈喬?”
“算是吧,”林一搖搖頭,“現在世人皆信,人有貴賤。像我家少爺這樣,真正做到長年如一日的将下人當做真正的朋友、親人的能有幾個?至少我活了這麽多年,在将軍府看了那麽多年,也只見着我家少爺一個而已。”
徐庶點點頭,“我明白了。放心吧,你家少爺的心疾,這次神醫谷之行,定能痊愈。”
“承您吉言。”林一拱了拱手,“在此謝過您的大恩。以後若有什麽要求,林一義不容辭。”
唐三亦拱手言道:“唐三亦然。”
徐庶忙避過,慌道,“你們真是太客氣了。區區小忙,不必如此的。”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之時,林熙言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別推辭來推辭去了。福伯讓我們過去幫忙端早餐呢。”
林一張三朝林熙言點點頭,率先朝福伯那邊的臨時廚房走去。
徐庶如釋重負的松口氣。
“怎麽?被人感激就這麽難受?”林熙言打趣道。
徐庶摸出一把折扇,扇了兩扇,“是啊。委實太過別扭。真不知那些成天想着怎麽站在高處,受人贊揚、被人贊嘆偉大的人怎麽活過來的。”
“誰知道呢?”林熙言無所謂的聳聳肩,“對了徐庶,還沒問你,你帶我們見過神醫治好病症之後,有何打算呢。”
“我嗎,”徐庶晃晃腦袋,“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我想象的是,我就待在徐府,每天溜溜鳥,看看花草樹木。平日裏,看着青青和元寶打打鬧鬧,就很不錯了。如果熙言你可以在照顧熙夜父母的閑暇之餘,偶爾從林家村回到徐府看看我,啊,還有憶慈和魅慈太子,子堯靈仙子浔也能回去看看,那就更完美了。”
“就這樣,”林熙言微微笑了笑,“你還真是把徐府當做我們的娘家,把我們當做你的出嫁的女兒們了啊。”
徐庶抛了抛扇子,笑笑沒接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都是會老會死的?等到我們都老了,死了之後呢,你打算怎麽辦?我沒猜錯的話,徐庶你是不會老的吧?”
“那,那你們可以收養些孩子啊,等你們的老了,你們的養子們可以來看我啊。”徐庶辯駁道。
“那萬一哪一天出現天災人禍,我們的養子們全都隕落了呢?”
“怎麽可能會全部都隕落?怎麽樣都會留一絲生機的吧?”
“怎麽不可能?這天底下,連一絲希望都沒有了,甚至苦苦掙紮,只為活着,卻沒能活下來的人,大把不是嗎?”
徐庶聽到這,狠狠瞪了林熙言一眼,“那你希望我能怎麽做?我之所以把你們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這個時間,是因為我穿越歷史的間隙的時機,已經到了極限。我以後只能待在這個時間點,和你們一塊沿着歷史齒輪走下去。這個時代的未來的四十年的走向,是老年的那一個熙言告訴我的,我本身無法預測,亦無法幹涉。而四十年之後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我除了靜靜看着,什麽也做不了。”
“能做的!”林熙言突然打斷他道。
“什麽?”
“有徐庶你能做的事情的。”林熙言笑看着他,“你可以去尋找我們的每一世。拿個冊子,記錄下我們生生世世的生活。一直到哪一世我們能記起你,還有這個時代的我們的生活,你就把那個冊子上的事情當笑話一樣,講給我們聽。”
徐庶傻眼了。
半晌,“哼,你想的美。說不定,是把我扔到這裏的那個約束,哪天看厭了我在人間的生活,先把我提溜上去呢。”
“噗,”林熙言突地噗呲一笑,“還提溜呢,你當你是猴子啊。”
林熙言頓了頓,突地感嘆道,“不過,你能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
徐庶這時也敲了敲扇子一起笑了起來。
林熙夜找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幅兩人無聲笑着對望的美景。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兩人頭頂上有粉色的花瓣飄過。
初時他以為那是他的錯覺,等到那花瓣越飄越多,有一片打在他的眼睫,他才反應過來,那是真的花瓣。
他不由得,四下環顧——
不知何時,這方圓百裏的路旁的樹木全部像回到了春天般,萬物複蘇,花紅柳綠,落英缤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