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思

第35章

第35章

狹小的窗戶微微打開了一道縫隙，一線耀眼的光亮射入，為昏暗的房間中增添了一絲生氣。

床上的婦人緩緩睜開雙眼，她看着遠處的那片光斑，蒼老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相信他們會好起來的，兒子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期望。門外隐約發出一絲輕微的聲音，婦人動了動身體，支撐着自己做起來，“烨兒回來了。”

許久，沒有一絲回應，婦人側身向外望去，一個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面無表情的緩緩向她走來。

“你終于來了。”婦人猛地靠在了床邊，她逃了那麽多年，但她知道她躲不過，這一刻終會來的。可她舍不得離開烨兒，她還想看着孩子娶妻生子，現在這一切也成了奢望。

“你病得很重。”灰衣人看着婦人蒼老的面容，已經找不出一絲當年的清麗，這麽多年來她一個人獨自撫養孩子長大，恐怕也受了不少苦。他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惋惜。

“一點小病積累多年變成了現在這樣。”婦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她已經病了很多年了，倘若不是烨兒尚未成年，或許她早就想離開了。這些年來烨兒一直在照顧她也吃了不少苦，現在看着孩子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夢想，她也該離開了。倘若在苦苦撐着就會耽誤了烨兒的前程。

“你動手吧。”婦人閉上了雙眼，看着小姐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她的使命完成了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你可曾後悔過。”灰衣人問道，他看着婦人□□在外面的枯瘦的雙手，微微的動了動，但終究是放下了。

“不悔。”婦人堅定的說，他們的使命不同，從一開始便注定了分別，就算他背叛小姐留下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倘若你仍想留下來，我會将你帶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你也可以在那裏好好養病。”灰衣人眼中流露出一絲不經意的溫情，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了，他也可以帶着她一起離開了。

“動手吧，再遲些烨兒就該回來了。”婦人看着面前的人，他終究是不肯說出心中的話，而她也亦是無法完成他的心願。她就算活下來也不會活太久的，倒不如離開，對大家都好。

灰衣人握緊手中的那把刀，卻遲遲不肯拔出。“你再好好想想。”他側身背對床邊，過去是他的錯，倘若他當初沒有那麽堅持心中的信念，若瑾就不會變成現在這般了，他好不容易能請求離開，他希望帶着若瑾遠走高飛，以此來彌補他心中的愧疚。

“我自己來吧。”婦人笑着看着灰衣人剛毅的側臉，雖然沒有聽見他親口說出那句話，但看到他不忍心動手，她就已經知足了。

灰衣人伸手搶過婦人手中的碎瓷片，卻被她順勢重重的在手腕處割了一道口子。

“你為什麽要這麽傻。”灰衣人伸手按住了婦人的傷口，卻堵不住噴湧而出的鮮血，他眼中有一絲痛惜，為什麽他努力了半生，最終還是負了她。

“我不恨你，你走吧。”婦人搖搖頭，過去已成往事，她只希望他能忘了自己，放下一切在餘生中真正的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婦人用力推開了灰衣人“快走，烨兒回來了。”

灰衣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婦人，轉身離開了，對不起他還是沒有勇氣留下來面對一切，或許他本就不配擁有她。

婦人呆呆的望着灰衣人的背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是不想那個深深傷害她的人受到一絲傷害。

“娘親，我回來了。”林烨面帶微笑的推門而入，他今天就是出去随意看看，本以為會做個苦力，但沒想到那家客棧竟會留下他做賬房先生。雖然僅僅是試用，但他心中也異常高興，以後他就不用再愁銀兩的問題了，也可以買些營養的東西為娘親補補身體。

林烨許久沒有聽見娘親的回應，他心想娘親興許是睡熟了。他一步步走入房間中，隐隐嗅到一絲鮮血的氣息，他的心中略有些不安。

林烨看到娘親臉色蒼白的倒在了血泊中，他連忙走上前握住了娘親冰冷的雙手，“娘親，您怎麽了。”他不過是出去了幾個時辰，娘親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倘若早知如此，他寧願一直留在家中陪着娘親不離開一步。

“烨兒，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婦人被林烨扶在懷中，她看着兒子消瘦的側臉一陣心疼，她本以為帶着烨兒離開，平時做些小活計也能支撐生活，但她沒想到自己的身體這麽不中用，不但沒能照顧好烨兒，還要孩子小小年紀的便照顧她。等她離開後，烨兒一個人能做些想做的事情，也不用再顧及她了。

“娘親，您辛辛苦苦的撫育我長大，有什麽拖累之說，只要您好好的活着就好了。”林烨盡力的搖頭，他一直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就是為了給娘親治病，倘若娘親不在了，那麽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為了什麽。

“娘親，您不要擔心您的病，我現在已經找到了一份差事，足夠為您治病買藥了，只要您堅持一直喝藥，病終會痊愈的。”林烨緊緊握住娘親的手，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娘親，他只要娘親活着就好。

“烨兒，不要再為我費心了，我的病我心中清楚，就算喝了多少藥都是徒勞。”婦人搖搖頭，但她看到烨兒的這份孝心很是欣慰。她教育出了一個好兒子，她也有顏去見九泉之下的小姐了。

“娘親您近些日子病情已經有了些氣色，只要您在堅持一段時日病中會好的。”林烨堅定的說，就算是徒勞白費銀兩，他亦甘願。

“烨兒，娘離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想以前那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婦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心中越發的不舍，她擔心孩子會照顧不好自己，但她留下來只會讓孩子更加的分心。

“不，娘親您不要離開。”林烨眼中有一絲濕潤，娘親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能再失去娘親了，倘若為了娘親花多少銀兩他都心甘情願，他只求娘親能陪在自己身邊。

“傻孩子不要哭，我年紀已經大了，早晚都會離開的。”婦人伸手顫抖的撫上了林烨面容上的淚水。她早一點離開，烨兒也可以早一點開始自己的生活。

“不，娘親我這就帶您去看大夫，您一定不會離開。”林烨看着娘親慘白的面容，心中越發的驚慌失措，他抱起床上的娘親匆匆跑向門外，他不允許娘親離開他，只要看了大夫。娘親就一定有救了。

“烨兒，沒用的。”婦人看到林烨眼中的執着嘆了口氣，倘若倒了大夫那裏她恐怕是早就斷氣了。她心中也想過孩子或許無法接受她的離開，會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時日長久他終會走出去，面對今後大好的前程。

“娘親，您在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林烨感受到娘親的呼吸聲愈來愈輕微，他在街上奮力的奔跑着。

“烨兒，你年紀不小了，早些尋個姑娘成親吧，這樣娘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婦人躺在林烨肩頭，面帶微笑的閉上了雙眼，她親眼看着烨兒長大成人，此生已經知足了。

“娘親。”林烨看到娘親撫在他肩頭的手緩緩落了下來，重重地喚了一句。或許早在他離開家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娘親回不來了，不過是他不肯相信罷了。他現在已經有能力讓娘親過上好的生活了，他總希望大夫能治好娘親的病，然後讓娘親開開心心的生活。

林烨側身将娘親放下，用力的晃着娘親的衣袖，卻也未能聽見她的回應。他含淚的将娘親的擁在了懷中“對不起，是我無能，不能為您治好病，也未讓您過上一天好日子。”林烨本以為他找到了一份活計，可以讓娘親過得好一些了，但沒想到娘親卻離開了他。或許他今天就不該出去，倘若他一直留在家中，娘親就不會如此了。

“娘親，您離開了我，您讓我以後如何生活下去。”林烨絕望的看着雙眼緊閉的娘親，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離開他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人關心他的冷暖，他不知道他活着還有什麽意義。以前他每日勤懇的生活是為了照顧娘親，但以後又要做什麽，林烨覺得自己眼中一片黑暗，甚至沒有了一絲活下去的動力。

路上的行人看着坐在地上的林烨沒有一絲駐留，匆匆走過了。

“娘親，我帶您回家。”林烨含滿淚水的背起娘親一點點走回了家。以後家中沒有了娘親的身影，也便不再是家了。但他會努力活下去，就算是為了娘親臨終前的期望，可林烨心中不會再有任何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