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思

第5章

第5章

門匾高高挂起，邊角略有些破舊，陽光照耀下的雜草勃勃生長，似驅逐不盡一般。

思晴走近府門，他看着府門留有一道空隙，眼中略有一絲濕潤，爹爹還如以往一般留着一道門等待他回家，可是這道門就算打開了他也很少有機會踏入。倘若不是王爺将令牌給他，爹爹不知又要等待多久。

思晴伸手撫上了冰冷的府門卻不敢用力推開，他上次承諾爹爹的話也食言了，不知道下一次相見又是何時。王爺給了他一天的事情已經足夠了，但對爹爹确實太殘忍了，他苦盼了兒子一年多日日在孤獨中等待着，卻也只能說上幾句話，随即便是分別的苦楚。思晴也想一直留在爹爹身邊，但無奈君命難為，他不得不回去。

“晴兒，你回來了。”江岚看見兒子的身影，蒼老的面容微微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看到孩子回來了，馮澈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了。

“爹親，爹爹呢。”思晴向四周掃了掃心中有些不安，以往無論有什麽事情他推開門第一眼總能看見爹爹微笑着等待他，而今天竟然沒有看到爹爹的身影，思晴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不用擔心，他沒什麽事情就是前幾日生了風寒，現在喝了幾服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怕他又着涼了就沒有讓他在外面等你。”江岚看出了思晴眼中的擔憂，他們果然是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了，那幾日天有些冷，馮澈執意要在外面等不小心着涼了，他在病中依舊喊着兒子的名字，江岚也只能留在外面繼續等待，好安心一些，本來他是不抱什麽希望了，但沒想到真的等來了思晴。

思晴看着爹親的神色平靜，心中也放心了一些，“爹親，您年紀大了要注意身體，以後也不用這樣日日等着我了，我回來時自己會推門進來的。”思晴看着江岚兩鬓已經染上了不少的白霜，他離開這一年多中父親又蒼老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思念所致吧。思晴本不想再讓他們等待自己，他一兩年才能回來一次，父親就算站在庭院中也不過是空等罷了。

“這麽多年我們都已經習慣了，突然回到房間中到還有些不适應了。”思晴進宮的十餘年，江岚和馮澈也等了十餘年，似乎站在庭院中聊聊天等等兒子已經成為了習慣，但他們終還是希望兒子能回到他們身邊。

“我們進去吧，你爹爹一直說想見你呢。”江岚走向了房門，過去他政務繁忙都是馮澈一直在等待着兒子，現在他也終于嘗到了一次等回孩子的喜悅了。

思晴拉了拉江岚的衣袖搖了搖頭，他害怕見到爹爹那雙濕潤的眼睛，他更無法說出離開的話，倘若是要承受分別之苦到不如不見，爹爹的病剛好一些，他擔心如此一來他的病情又會加重了。

“晴兒，怎麽了？”江岚覺得孩子的神情有些奇怪，他過去一進府門最想見的就是馮澈，怎麽今天反倒是有些遲疑了。

“爹親，我一會就要回宮了，我怕爹爹舍不得我，我站在窗邊遠遠的看他一面就好了。”思晴看着緊閉的房門，盡力抑制住自己推開的沖動，他答應過王爺在天黑之前回去他絕不能遲一分。思晴在踏進家門後，好不容易才有勇氣離開，他怕看見爹爹的眼淚後自己又不忍心回去了。

“晴兒，你當初不是告訴我們你這一次就留下來了嗎，你怎麽還要回宮啊。”江岚眼中的欣喜全化為了烏有，原來晴兒還是如往常一般，也只能留下那麽短暫的時間。

“爹親對不起，我那只是欺騙你們的。”思晴不敢看着爹親的雙眼，當初他回宮時看着爹爹的淚水不得已才這樣說的，沒想到爹親真的記在了心中，思晴不知道該怎樣和他們解釋。

“晴兒，皇上已經登基了，我知道你無意為官，而且我們的年紀也大了，我希望你能盡快回到府中多陪陪你爹爹。”江岚嘆了口氣，晴兒的年紀也不小了，總以伴讀的身份留在皇上身邊也不是常事，晴兒不喜官場，他也不想強迫他，只要晴兒能時常陪在他們身邊就可以了。

“爹親，您在等一等，我會盡快和皇上說這件事情的。”思晴的話語中有些遲疑，皇上或許不會那麽輕易的就放他離開。但現在爹親的年紀已經大了，他也實在等不了，等到皇上厭倦他的那一天恐怕太遲了。

“晴兒，我知道這些話你恐怕很難和皇上說，我明天進谏的時候會請求皇上讓你回家。”江岚看見思晴的神色也明白孩子的難處，伴君如伴虎，守在皇上身邊時時刻刻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會做錯了什麽。這些年也确實為難晴兒了，他就算丢了烏紗帽也要将晴兒帶回家。

“爹親，還是我和皇上說吧。”思晴連忙阻攔道，他擔心皇上年輕氣盛聽了爹親的話心中不悅便會懲罰爹親，而爹親年紀大了也實在承受不住邊疆之苦。倘若由他去說，皇上就算在生氣也不會對他怎樣的。

“晴兒，你是不是對皇上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了。”江岚的眼神愈發的凝重，他以前只是以為皇上不願放晴兒離開，但沒想到晴兒同樣不舍得皇上。

思晴說不出回絕爹親的話，他确實對皇上動了心，可是他心知自己比皇上年長十歲而無能無才根本不配留在皇上身邊，他想離開皇宮卻無法逃得出皇上的執着。思晴相信皇上的年紀漸長在看見那些年輕貌美的人後終會遺忘自己的。但他等不了那麽久。

“晴兒，你陪在皇上身邊十餘年，看着皇上一點點長大動了一些小心思也實屬正常，可是你要明白皇上終要娶妻的，他的心思不會永遠在你身上。晴兒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我希望你回家後能娶一房妻室踏踏實實的生活，我和你爹爹也就放心了。”江岚重重的嘆了口氣，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倘若早知會如此，他那時就應該辭官然後帶着一家人離開京城。

江岚看着思晴清秀的眉眼，他不是不希望兒子幸福，但帝王身邊太危險了，稍有不慎便會丢失性命。鄭澤亦雖然可以和太上皇相守一生一世，但他的美貌與才智也是世人望塵莫及的，晴兒的相貌太平庸了而也比皇上年長十歲，皇上是對他一時癡迷，但恐怕還是形同陌路，最後傷心的是晴兒。

“爹爹，是我不孝，我本應該在您身邊盡孝的，現在卻讓您如此擔心。”思晴愧對于一直疼愛自己的兩位父親，但在他踏入宮中的那一刻後便再難離開了，以後也只能依仗小霆了。

“晴兒，我們的身體都很好也不用你憂心，你在宮中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雖然只是個四品的官員，但也能護得住你。”江岚伸手拍了拍思晴的肩膀，小霆雖然年紀小性子頑劣，而思晴年長甚為懂事，但他最擔心的還是晴兒，他常年不在自己身邊，他連孩子有什麽事情都照顧不到。

房間中傳來一陣細微的咳嗽聲，思晴連忙轉身望向半開的窗戶。馮澈身着衾衣躺在床上已經熟睡了，身邊有一個小厮在照顧他。思晴看見馮澈面色紅潤，懸起的心緩緩放下了。

“爹親，小霆呢？”思晴本以為是小霆在房間中照顧爹爹，但找了一周也沒有看見弟弟的身影。

“小霆到書林苑學習了，他準備參加過些日子的秋試。”江岚看着空曠了許多的家中感覺有些落寞，過去他總嫌小霆靜不下心來，現在孩子們都離開了，倒也失去了熱鬧勁。

“小霆頭腦聰明，靜下心認真看書卷也能考取一個不錯的功名。”思晴點點頭，他沒想到一年多過去了，總在他身邊吵吵鬧鬧的小霆也長大了。小霆考取功名後入朝為官也挺好的，至少讓爹親省了一份心。

“小霆也只會耍一些小聰明，這次考試不一定會考中功名。”江岚搖了搖頭，小霆貪玩根本成不了大器，而思晴自幼甚為懂事，他對他寄予了莫大的期望，但沒想到皇子竟讓思晴做了伴讀。現在晴兒年近而立就算回到家中也只能當個教書先生了。

“爹親，您不用擔心，小霆年紀尚輕，就算一次沒考中也還會有很多機會。”思晴到不太願讓小霆年紀輕輕的就入朝為官，他擔心他不會變通在官場中恐怕會吃虧的。

江岚點點頭，他确實不擔心小霆，他最擔心的也是最讓他放心的兒子，不知道晴兒什麽時候才能回家。現在對他和馮澈來說太過煎熬，苦苦等待一年多也只能見上一面，好在他們已經熬了十餘年也差不多熬到盡頭了。

“爹親。”思晴看了看漸深的天色，倘若他再不回去恐怕天黑之前就趕不到皇宮了，但他面對着爹親慈愛的眼神亦然無法說出離開。

“晴兒，這裏是你的家，我和你爹爹會一直在這裏等着你回來。”江岚看出了思晴面容上的無奈之意，或許晴兒也不舍得離開，但他們身為臣子必須要服從皇上的命令。

“爹親日後天氣漸寒了，你和爹爹不要在院中等我了，我會盡快向皇上表明這件事情的。”思晴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他不過是爹親在街頭救下殺手，與他們非親非故，他何德何能讓他們如此待他，不但給了他溫飽還讓他有了一個溫暖的家，自他進宮後，爹爹和爹親無論嚴寒酷暑站在庭院中等待了他十餘年，他看着爹親兩鬓的白發無論如何也舍不得讓他們再繼續等下去了。

“爹親，謝謝您。”思晴眼中含着一絲淚水，倘若當年不是爹親伸手拉起了他，他就沒有現在的一切。思晴願意用餘生來侍奉二位老人，但也無法償還清他們對他的恩情。

江岚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思晴“傻孩子，我是你的爹親，為你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江岚早就将思晴當做了親生孩子，他為他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更何況是這些年的等待呢。

“爹親，我走了，您和爹爹好好保重吧。”思晴轉身離開了。

馮澈坐在床邊，向窗外望着一直到思晴的身影消失在了盡頭，他的面容有些濕潤，不知道什麽時候孩子才能真正的回到他身邊，不過看到晴兒好好的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