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惜

第10章

第十章

陽光明媚，耀眼的光芒驅走了夜晚餘留的寒冷，微風吹拂着嫩綠的枝葉，樹影斑駁。

小齊站在庭院中，神情憂郁的望着遠方，他看了看緊閉的大門，微微的嘆了口氣。轉身走到石桌前重新拿起了蕭，他神情專注地看着手中的東西，眼中的憂傷似乎驅逐了幾分。小齊拿着蕭卻不知道如何去吹，但他依舊緊緊地握着不放手，這畢竟是他童年唯一的玩物，除了蕭陪伴他的也只有孤獨和冰冷。

在小齊記憶中，沒有母親的存在，有的只是纏綿在病床上的父親和那一雙溫柔的手。小齊自兒時就跟随父親東奔西跑，他很懂事，也不哭鬧，就坐在父親身側看書卷。久而久之，靜默變成了他的習慣，父親嘗嘗很忙沒有時間陪他，小齊便拿着父親過去随身攜帶的蕭，孤獨的坐在庭院中，好似父親陪伴他一樣。

小齊過去也曾對溫柔的母親渴望過，但他長時間被父親關在屋中，漸漸就淡忘了。小齊忘不了父親眼神中的傷痛，他盡力安靜的不吵鬧卻無法緩解父親的悲傷。他隐隐明白父親的傷心是來源于母親，或許是因為深愛的人離開的緣故吧，小齊想盡力陪着父親，他就不會那麽傷心了。

“爹爹。”小齊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放下手中的蕭，轉身跑向身後的人。

“小齊為什麽不留在房間中看書呢。”忠清看着小齊眼中的孤獨，心中的傷痛多了幾分，這都是他的錯，或許當初他不來到京城留在鄉間，小齊還像平常孩子一樣快樂，但他惹上了不該招惹的人，這一生注定了不能平靜。那時他已經想放棄了，但他看了看身邊哭鬧的孩子，堅強的活了下來，他死尚不足惜可不能帶上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忠清為了孩子不得不走下去。小齊孤獨憂郁的性子讓他很頭痛，但他忙于政事無法陪伴孩子。忠清想離開淤泥般的京城回到鄉下，而他踏上這條路就無法離開了。

“小齊怕吵到爹爹，其實小齊留在院中也很好，還可以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小齊不是不寂寞，而是時間已久，他早就忘記了孤獨的滋味。他知道爹爹孤身在京城很不易，所以就盡量乖巧一些。

“小齊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能抽出時間來陪你。”忠清握住小齊的肩膀，他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容上有着不符年齡的滄桑，心中一陣傷痛。大人之間的恩怨卻牽連了那麽小的孩子，倘若那個人願意放過孩子的話，他寧願死在刀下，可孩子是他留下的恥辱，他又怎會放過。

“小齊不用爹爹陪，小齊可以自己看書。”小齊搖搖頭，他伸手握住了爹爹的頭發“爹爹，你有很多白頭發，是因為小齊不乖惹您生氣嗎。”

“不是，小齊很乖，從來不惹爹爹生氣。”忠清擁住了小齊，孩子太懂事了，他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孩子，他從未認真的陪過小齊。忠清眼角有一絲濕潤，他現在手握朝中衆多大臣貪污的賬本，就算王爺答應放過他，太後也不會。他知道當權者的心狠手辣，倘若不為己用必誅之，他尚不懼怕死亡，只是懷中幼子年紀尚輕，他不知道怎樣保全孩子的命。

忠清看着懷中的孩子，随着年紀的增長他越來越像容晨，連眼中的那抹憂傷都那麽相似。當年他将容晨帶回家時，就已經預感到他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恐怕會遭到殺身之禍，但沒想到事情來的那麽快，幸好還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他生命中唯一的依托。

“爹爹，你哭了。”小齊伸手拭去了忠清眼角的淚珠，他年紀還小尚不明白爹爹眼中複雜的感情，他只是知道父親很傷心。

“沒有，爹爹看見小齊長大了很高興。”忠清握住了孩子的小手，微微的笑了，就算王爺答應保全他，又何苦為了一個不值當的人而和太後争鋒相對。太後想殺的應該只是他，他可以為了避免殺禍偷偷的将孩子送走。忠清的時間不多了，他想多陪伴孩子一會。

“爹爹，你為什麽沒有提到過一句娘親，她長是什麽樣子的。”小齊看着忠清的笑容，大膽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知道爹爹很愛娘親，為什麽一句都沒有說過。小齊對娘親也很向往，他看着別的孩子被娘親抱在懷中，心中總會有一絲妒忌。

“你長得很像他。”忠清的眼中溢滿傷痛，或許他早就該料到是那樣的結局了，容晨的身份尊貴怎允許自己受到那樣的侮辱，可他還癡癡的希望容晨能陪在自己身邊。忠清心中沒有怨恨，他們的命運不同，倘若不是容晨受傷，他們永遠也不會相遇。容晨為他留下了一個懂事的孩子，這一生他也無憾了。忠清早就想開了，只是他舍不得年幼的孩子。

“他很愛你。”忠清仍記得容晨抱着剛出生的孩子，是怎樣的欣喜，但下一刻他們便踏上了永遠無法回頭的路。倘若容晨不是那樣的身份，他們或許會一起走下去吧。

忠清胸口又有一絲隐痛，十年過去了，當年的痛依舊無法忘記，心中的恨可以淡忘，但永遠不會原諒。當年被劍斬斷的又何只是傾心付出的情。忠清不知道倘若他懷中抱着孩子，容晨會不會連孩子一起殺了。他願永不相見，可每天看着酷似容晨的孩子的面容，他的傷時時在痛。

“對不起，爹爹小齊又讓您傷心了，娘親的事情小齊以後不會再提了。”小齊看着忠清面容上的傷痛，心中有些自責，他知道父親很愛娘親，為什麽還要提起逝去的娘親。

“沒事，小齊。”忠清盡力掩蓋傷痛，他不想讓小齊知道太多容晨的事情，他只希望孩子知道他的娘親很愛他就足夠了。

“小齊，今天爹爹帶你去街上逛一會好嗎。”忠清起身，或許小齊看見外面熱鬧的人群，就不會孤獨了吧。

“街上。”小齊有些詫異，他從未去過集市，也不知道那離有什麽東西。

“街上很好玩，小齊去了一定會喜歡的。”忠清拉起孩子向外走去，是他想錯了總以為自己來到京城做一個清官就會平靜的生活，但他身為監察使又怎會平靜下去。忠清想在最後讓自己的孩子開心一些。

“爹爹陪小齊一起去，不會耽誤爹爹處理事情嗎？”小齊看着爹爹，總感覺父親和以往有些不同，但又說不出什麽。

“不會，只要小齊開心就好。”忠清撫着孩子的肩膀，是他疏忽了沒有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忠清看着小齊，心中有一絲愧疚。

陽光溫暖的照耀着，集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絡繹不絕。小齊看着那些新奇的事物，小心翼翼的邁到人群中，眼中隐約露出一絲喜悅。

“小齊開心嗎。”忠清看着小齊眉宇間的憂傷消失了，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或許他早就應該這樣做了。只是人在擁有時都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了也為時已晚。

“開心。”小齊淡淡的笑了，他看着衆多人都圍在一個攤子前，他也好奇的走了上去。

忠清生怕孩子走丢了緊緊跟在他的身後，走近時才發現那是個買糖人的。小齊看着藝人用靈巧的手指捏着手中的軟糖，眼中有一絲羨慕，但他并沒有說什麽。

“小齊，想不想要。”忠清注意到了孩子的神情，他伸手遞給了買糖人的幾個銅板。小齊真的很乖，卻也讓他十分心痛，孩子沒有向他要過任何東西，而他過去忙于事務也沒有太多關注孩子。忠清握緊了孩子的小手。

“謝謝，爹爹。”小齊伸手接過糖人，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是他從未嘗過的甜，小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小齊握着爹爹的手繼續向前走着，他側身看見一個小孩在不停地哭鬧着，站在他身側的娘親将他抱在懷中，用撥浪鼓不停的逗着他，小孩漸漸停止了哭聲。小齊看着出神，也停下了腳下的步伐。

忠清感覺到孩子的異樣，轉身看見孩子眼中羨慕的神情，他心中的愧疚更深，倘若不是因為他，孩子也不會小小年紀的就飽嘗孤獨，但他卻也無能為力。忠清微微的嘆了口氣，或許孩子不在他身邊，今後的路就會平靜一些了吧，但他舍不得小齊，他身邊也只有孩子了。

“爹爹，我們走吧。”小齊看見爹爹眼中的悲傷，微微一笑，握住爹爹的手繼續向前走。

陰暗的房間中，縱然窗外是晴空萬裏，卻也沒有任何陽光射入，容晨站在畫像面前，背影異常孤寂。他癡癡的望着畫中的人，伸手情不自禁的撫了上去，觸手所及的只是冰冷的畫，沒有一絲溫度，曾經的溫暖已經逝去了。

“阿清。”容晨撫着畫中人的面容，閉上眼睛那一道身影仿佛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想伸手抓住阿清，手中卻什麽也沒有。

容晨無力的靠在牆邊，冰冷一點點滲透進他的心，他的溫暖已經被他親手斬斷了，失去的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用力抱住雙臂，記憶中阿清總喜歡抱着他，溫暖的懷抱，他永遠也不會感到寒冷。

那一天夜晚，他派人去攔住了殺手，但得來的只有阿清屍骨無存的消息。容晨望着窗外的天空，眼角淌過一滴冰冷的淚水。“阿清，你等等我好嗎。”他曾親手握到過幸福，也親手毀掉了，他殺了他最愛的人，容晨什麽也沒有了。暗樓中很冰冷，他想去找阿清，但他害怕阿清不願看見他。

“樓主。”殺手冰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阿清，你再等等，我一會就回來陪你。”容晨輕輕地吻了吻畫中人的雙唇，他似乎感到了一絲溫和，絕望的眼中充斥着淡淡的希望。他要做阿清喜歡做的事情，保護世上的忠良。

許忠清還有孩子陪伴在他的身側，支撐着他活下去，可容晨什麽也沒有，他只剩下那一副畫像，他想離開，但暗樓千人依靠着他，他不得不堅守在冰冷而血腥的暗樓中。活着或許是最艱難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