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惜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太陽的光芒散去後，微風略有些寒意，房間中更是陰冷了幾分，燭火雖能帶來光明卻無法驅逐寒冷。

澤亦身着白衣，微風吹拂着他的衣訣，有一絲寒意浸入皮膚，他側身向窗邊望了望，看見伏案桌邊的王爺。皇上年紀尚輕，太後即使野心再大，也不過是個不識幾個字的女子，朝中的大事都壓在王爺一人身上。澤亦夜夜都能看見王爺在燭光下批改奏章眉頭微皺的神情，他雖能為王爺分憂也不過是微薄之力而已。

澤亦心中微微嘆息，王爺為朝廷付出的辛勞，人人可鑒，但太後卻礙于皇上年幼不能穩住大陳江山，恐怕是想處王爺而後快。就算王爺并無反意，這樣一個忠良也會被逼而反。無論如何澤亦永遠都會跟随在王爺身後，為他排憂解難。

楚寧聽見腳步聲擡頭望向窗外，對上了澤亦擔憂的神情，他放下了手中的筆“澤亦外面風寒，進來吧。”

“澤亦驚擾了王爺，請您責罰。”澤亦推開門站在王爺面前，他擔心王爺憂思過度積勞成疾，朝廷政事固然重要還是勞逸結合為好。

“我只是閑來無事看看書卷，何談什麽驚擾。”楚寧看着澤亦露出疏離的笑容，心中有些寒意，即使他已經相伴身側多年，但他們之間依舊隔着一層紙，楚寧永遠也無法看透澤亦的內心。王爺不明白澤亦守在自己身側的危險，澤亦怎敢吐露真意。

“我記得澤亦還有一個妹妹。”楚寧看着澤亦消瘦的身影，他自小便感受到高牆下的黑暗，為了權力手足相殘，自母妃離世後，他便再也沒有感受過一絲親情，只有面容上虛假的笑容。但澤亦不一樣，他生活在民風淳樸的鄉下，應該對親人的思念很深。而楚寧從未聽澤亦提過一句他的親人。

“是，小雲還年幼，我将她安排在鄉下的親戚家。”澤亦臉上流露出一絲真摯的笑容，小雲在鄉下應該生活得很快樂無憂無慮，那一場大火澤亦失去了所有，房屋全化為了灰燼，他只剩下站在身側的年幼的妹妹，為了小雲他必須堅持下去，即使犧牲自己的自由。每次想到小雲天真的笑容，他心中的傷痛就會消散幾分。

“澤亦你有很多年沒有回過鄉下家中，應該也很想念小雲。”楚寧看得出澤亦眼中的那一份思念，他很羨慕，但他卻連思念的人都沒有。即使身在衆人仰慕的高位，也是異常的孤寂，他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當一個人身上有太多羁絆時，那些人牽挂着他，他就無法成功。楚寧失去了母妃，他失去了深宮中唯一關心他的人，他不得不走上這條路。

“澤亦身為王爺的食客，應該以大事為重，不應被私情羁絆，等到王爺大事已成後，澤亦再回到鄉下陪伴妹妹也不遲。”澤亦堅定的說，他時時刻刻在思念着妹妹，但他為王爺謀大事身邊處處存在着危險，他生怕連累妹妹。等到王爺登上高位後，他不願再留在污濁的京城，也正好可以歸田。

“澤亦，大事雖重，但也要惦念親情，你可以忍下思念之情幾年不回家，可小雲一定很想念你，我改日派人将小雲接到府中來，你們兄妹二人也可以團聚。”楚寧看着澤亦五年如一日的為他操勞奔波，不曾回家看過，心中有一絲微微的歉意。澤亦與妹妹團聚後，放下心中的牽挂，也可全心投入，不再顧及什麽。

“王爺，澤亦心中感激您的救命之恩，一直對您忠心耿耿，未曾有過二心。倘若澤亦有過錯之處，還請王爺責罰，小雲年幼一直留在鄉下沒有見過大世面，還請您能饒過她。”澤亦單膝跪在地上，眼中閃過一絲恐慌之色，心随即也冷了許多，果然伴君如伴虎，他即使陪伴在王爺身側五年依舊不能消除王爺對他的猜忌。當權者都是如此，過去澤亦也曾擔憂過他踏上這一條不歸之路會不會害了妹妹，但那時年幼，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還來不及思考太多不得不跟随在王爺身後。澤亦心中有一絲憂傷，他拼盡全力也必須保全妹妹的生命，但王爺登上高位後，或許就不會放虎歸山了。澤亦為了那份恩情付出的不僅是謀略還有生命。

“澤亦，你誤會了，我只是怕小雲的生命有危險，将她接入府中也可以保護她的周全。”楚寧連忙扶起了澤亦，他本想看澤亦流露出欣喜的神情，沒想到卻讓他們的關系又拉遠了幾分。他身為當權者，那些平常百姓的感情本就不可能擁有。就算他賦以真情，有誰會相信他。站的越高望得越遠，身邊也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澤亦謝謝王爺對小雲的關心，小雲一直生活在鄉下，就算接到京城她也不會習慣。”澤亦起身看着王爺，那雙幽深的眼睛，他一眼望不到底，王爺的心思又豈是他能猜得透的。小雲年紀還輕，根本不懂得人心的陰險狡詐，他已經淪落了，他不希望妹妹再被淤泥染濕。

“澤亦，剛才你是對我失望了嗎。”楚寧看着澤亦的距離又遠了幾分，微微的嘆了口氣，難道他就那麽不值得信任，楚寧不希望自己在澤亦心中是一個厲狠的角色，他即欣賞澤亦的才華，又怎會那家人的性命要挾他。

澤亦看着面前的楚寧冰冷的神色柔和了幾分，心下的不安也漸漸平和了，但剛才那句話的傷痕依舊殘留在澤亦心中，王爺今天不這樣做，但有一天倘若為了江山，他不許這樣做。

“王爺言重了，是澤亦多心誤會了您的好意，您對澤亦恩重如山，澤亦願永遠追随您。”澤亦低下了頭，他不是失望而是心已經冷了。開始澤亦想得太天真，他以為助楚寧登上帝位之後，就可以歸隐田林中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但王爺心思缜密，他知道了他的衆多秘密，王爺又怎會放澤亦離開。

楚寧聽見便知道這只是敷衍的話，他恐怕已經傷了澤亦的心。澤亦身為他的心腹，楚寧不想與自己的人有任何隔閡，給他人可乘之機。

“澤亦我知道你不喜京城的污濁為了權力勾心鬥角，你在我身邊做事五年，該償還的情也已經償還請了，倘若你願意離開，我可以放你回家。”楚寧緊緊按住手中的白玉扳指，他縱然有權力可以強迫澤亦留在他身側，但也無法留住澤亦的心。他知道澤亦生性清高，倘若不是因為小雲，他絕不會留在污泥之地。

澤亦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暗淡，離開不是沒有想過，開始他是為了那份恩情，但踏入了也就無法輕易離去了。五年的相伴，澤亦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情在心中埋下了，他不會狠心剜去的。

楚寧看見澤亦的回絕，面容流露出一絲喜色，原來澤亦也是情願伴随在他身側的。倘若澤亦拒絕，他也只能狠心割愛了，而心中在無法痊愈。母妃離世後，他從未對任何人流露過感情，澤亦和旁人是不同的，楚寧願意相信他。

楚寧心中隐隐感覺到他對澤亦感情的特殊，但現在大事未成，不允許他考慮太多。他必須放下一切，才能登上那個位置。

“朝中局勢不定，貪官污吏橫行，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中，難以過安穩的日子。王爺愛民如子，我願助王爺成大事，也算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能免于徭役過平靜的生活。”澤亦眼中有一絲期許，他願為了天下百姓而犧牲自己，王爺愛惜賢才，應該是個好皇帝，而駿馬蹄下怎會沒有燕子。能助一代賢帝也是他的幸事。

“只是為了天下百姓。”楚寧看着澤亦眼中的堅決，心中有一絲淡淡的傷痛，或許他希望澤亦能夠心甘情願的留下也是妄想。

“好，澤亦果然是忠良之才，有你助我也是極大幸事。”楚寧匆匆掩蓋那抹痛惜。他看着澤亦消瘦的身形，似乎看到了那個人他曾在畫中見過的人，身着白衣宛若谪仙，父皇窮盡一生卻也未能得到，只看看着心中的人漸漸消失了蹤影。楚寧不知道當他擁有了一切權力，他還會不會放澤亦離開，但他不想當年的慘劇在一次發生。

“王爺謬贊了，澤亦只為了幫助您成大事，不曾想要過任何酬勞。”澤亦看見楚寧苦澀的笑容，屈身行了一個禮，他只為了助王爺完成心中的夢，而絕非其他食客想得到功名利祿一樣。

“澤亦等到成大事後，我自會放你離開。”楚寧冰冷的看着手中的扳指，他會和父皇一樣只能孤獨終老，不，他和父皇不一樣，至少他沒那麽狠心不會殺死心愛的人。

“澤亦謝過王爺。”澤亦恭敬的說，那份感情他不敢想也不敢觸碰，自古帝王多無情，倘若幸運的話他還可以回鄉下陪伴妹妹，但不幸，他亦不後悔，助王爺成大事無憾了。

楚寧看着澤亦離去的背影，眼中有一絲憂傷，相伴五年感情漸深，突然斬斷也無法放得下。他不想和父皇一樣将那份情化為狠，最終陰陽兩隔。

楚寧看着兩側的書卷，父皇坐擁江山，身側美人無數，但應該是寂寞的吧。兒時楚寧總是看着父皇站在畫像前嘆息，畫像上的人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脫塵，白衣勝雪，仿佛灰塵會玷污了他的聖潔，那時楚寧還不明白，即使身側有再多人也無法掩蓋愛人離開的傷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