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蔡昵在奇味居辦完升官宴,就要進京赴任了。
虞國夫人帶着春喜和葉茀茀也是這個時候進京,葉秦還要留在雲州參加鄉試,福伯陪着他,至于葉昀,他早早地就已經去了京城。
他曾經也來過這裏。
上次他來到這裏的時候,異族人視他們如彘犬,街上的徐人一個個都仿若行屍走肉,而這一次,葉昀在街上看見了數不盡的歡喜笑鬧着的徐人。
葉昀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又執起黑棋,落下一子。
葉秦和葉茀茀都不喜歡下棋,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只有她願意陪他。
尹期也跟着他看向了窗外,日光正盛,她悠悠地向葉秦問道:“那孩子現在該進考場了?”
“想來應當是進了考場了。”
這次是福伯給葉秦準備幹糧,福伯給他準備的是非常非常幹的幹糧,沒什麽水分也沒什麽味道,葉秦接過來一看就知道福伯是很用心在為他考慮。
比茀茀靠譜多了。
葉秦會中舉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葉茀茀在進京的船上一點也沒為葉秦操心,只跟着春喜左看看右看看,把這艘木船走了個遍,也把虞國夫人帶來的大廚做的點心也都給吃了個遍。
虞國夫人偏愛酸奶,葉茀茀跟着她能無限續杯酸奶,船上還載着許多水果,葡萄李子西瓜桃子都有,要去核的被取了核,要切塊的被切成了小塊,放進冰冰涼涼的酸奶裏,混作一勺舀起來吃進嘴,葉茀茀發覺果肉的清甜和酸奶的酸甜果然很般配。
關鍵還是果肉切得小,能被勺子裏的酸奶裹住,要是水果切大了,蘸着酸奶吃就不好吃了。
酸奶是秘制的,葉茀茀沒找大廚要配方,水果切大切小這點可以自己随意,她在京城裏開店的時候就特意叮囑了京裏的大廚一定要把水果撈的水果切小。
京城裏喜歡吃酸奶的人特別多。
這裏的奇味居很快也有了常來的熟客,有位鵝黃衣裳的少年來得比蔡昵還勤快,只是他每次過來的時候都哭哭啼啼的,也沒主動跟葉茀茀搭過話,葉茀茀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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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天,道士也陪着黃衣少年來到了奇味居,葉茀茀看見道士就想起當年他在鎮上的小食肆裏從屋檐上慌慌張張地爬下去的樣子,道士沒意識到眼前這個婷婷袅袅的漂亮小姑娘是當年那個在地上跟個陀螺一樣跑來跑去的小葉茀茀,他在葉茀茀面前端的是相當的高冷,和黃衣少年說話時卻又溫柔至極。
溫柔到了葉茀茀感覺他好狗腿的程度。
黃衣少年雖然常常哭哭啼啼的,卻不是對他們哭,也不會打擾到其他客人,只是進門的時候就帶着淚,和他同來的道士也從沒被他扯着哭過,葉茀茀對黃衣少年的生活現狀有些好奇。
她對別人好奇,也有人對她好奇,葉茀茀收到了一封請柬,春喜也收到了,是一位京城裏的貴女想要請她們參加游園會,春喜不太想去,有這時間不如多看幾部經文,或是多織幾匹布,葉茀茀倒是蠻想去的,她帶上了奇味居京城分店裏的美食,想去開拓市場。
葉茀茀要去,春喜也就陪着去了。
然而園林的守門侍衛看見她們就說:“滾!這不是你們這些下等人該來的地方!”
為了方便勞作,葉茀茀是從來都是衣不曳地的,春喜要四處算命,也總是穿着一身素淨的道袍,參加宴會這種小事沒有被她們的母親放在心上,她們也就完全沒有做任何多的打扮。
葉茀茀有些猶豫,糾結要不要走,畢竟拎着這麽多食材到這裏怪費力的,就這麽走了也太可惜了,春喜瞪了侍衛一眼,拉起了葉茀茀的手,本來她就不想過來浪費時間,聽侍衛這麽一說,更不想跟能養出這種侍衛的人共處了。
葉茀茀感覺到了春喜想走,左右她請柬還沒拿出來,這侍衛還不認識她是誰,算起來裏面的大主顧雖然一個都沒被推銷到但也一個都沒得罪,葉茀茀就打算跟着春喜離開,沒想到那名黃衣少年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這裏,給她們帶了路。
從突然變得狗腿無比的侍衛的稱呼裏,葉茀茀才知道了他原來是當朝太子。
“你認識我?”
太子點了點頭,飛快地看了葉茀茀一眼,又飛快地看了春喜一眼,然後視線往下,只盯着她和春喜提着的食盒看,眼裏泫然欲泣。
葉茀茀從食盒裏拿了一樣點心出來,給他遞了過去,太子轉過臉,和她擺了擺手,徑自朝前走去,前面的花廳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他們看到葉茀茀和春喜兩人這一身打扮,臉色齊齊僵了一陣,不過除開太子以外,無論是從官位還是從家世來說,這裏都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指責她們,他們也就只能臉色發僵。
春喜走到花廳裏把書拿出來看,葉茀茀把食盒放到了桌上,招呼大家都來吃,按理來說,往常要是有這種事,就算只是表示禮貌,人人都該來讨一份的,然而葉茀茀這麽一招呼,花廳裏的人反倒都猶豫了起來。
葉茀茀本還沒意識到出了什麽問題,沒人吃她是覺得有些可惜,然後她就自己吃了,太子過來要了些點心吃,她也就沒有覺得有多尴尬,直到游園會正式開始,貴女們走在回廊上,身後的宮女托起了她們華麗的長裙。
無數雙眼睛看向了葉茀茀身下的裙子,她穿着一身對于他們而言只能算是短裙的樸素長裙,來的時候也沒有帶丫環。
春喜看書看入了神,根本沒出花廳,父親是國公,母親是國夫人的春喜不在,單單面對一個國夫人的女兒,又是在彎窄曲折不透風的陰暗回廊裏,有些話他們就敢說了。
“你不該來這裏。”
“不學學規矩,就不要想些胡七八糟的。”
“你這樣的姑娘,我們齊家是斷斷看不上的。”
葉茀茀沉默着,想等他們說完再判斷自己有沒有反駁的必要,太子突然走近葉茀茀身邊,給她遞上了一樣點心,雖然是她自己做的點心,葉茀茀還是感到了一絲絲的溫暖,她正想擡頭道謝,卻發現太子哭了。
她一臉懵逼地看見一幫侍衛騎着馬從花廳旁闖了進來,葉茀茀愣在當場,又看見太子轉過臉,哭哭啼啼地踩着碎步慢慢走了兩步,朝着花廳右邊的方向叫了一聲父皇。
為什麽皇帝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葉茀茀想不明白。
皇帝是來見趙尹吉的。
太子注定要英年早逝,原先皇帝不願意多見他,怕見了他傷心難過容易折壽,現下發覺宮裏的形勢容不得他不見自己的兒子,不然怕不是他一撒手他兒子就要沒了。
結果越是相處感情就越深,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注定要英年早逝,他還是有了想要看他娶妻,看他不再孤孤單單一個人的心願。
京中适齡的姑娘唯恐嫁了他兒子做寡婦,每回選秀的日子都是京城裏媒婆生意最好做的時候。
他們嫌棄他兒子,皇帝還嫌棄他們,他又不是那種別人不願意嫁就要下旨強娶民女的人。
上回宮裏召開選秀又只收了一批良家子進宮做女官,新回京的适齡貴女趙家三姑娘趙尹吉竟然沒有在選秀之日立刻去和人訂婚,皇帝近幾天在朝上看見他們一家人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由于他們沒有立刻把女兒嫁出去,皇帝心裏也暗暗地想着,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他們家的女兒?
京城裏也沒別的還有可能的人選了。
考慮到他兒子的母後死得早,一聽說今天趙家三姑娘要出門赴宴,他就趕緊跑過來打算自己給自家兒子好好相看相看。
他不可能把相看太子妃的事情交給其他人,經歷過兒子随時都可能會撒手沒的時期的皇帝現在不相信任何人。
然而他幾乎是一看到趙家三姑娘,就沉下了臉色,那件月白色的寬大道袍就那麽挂在她身上,明晃晃地告訴了他這又是一個沒打算跟他兒子結婚的姑娘。
皇帝興致缺缺地看了一路,發覺他家天真善良多愁善感的兒子又在扶助弱小。
兩個新來的小姑娘不太能融入這個場合的氛圍,袁公公提醒了他待會兒他兒子很可能會同情她們同情到哭,皇帝沒放在心上,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能幹出多離譜的事?
接着,他很快就發現,他并不了解這群孩子。
被皇帝注視着的“孩子們”紛紛向着皇帝的方向行禮下跪,衆人身上錦繡的羅衣在匆忙間被扯得亂七八糟,葉茀茀有樣學樣,也跟在他們後面跪了下去,皇帝看了他們一會兒,搖搖頭走了,太子緊随其後跟了上去,葉茀茀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估計周圍的禦前侍衛們應當也都已經離開了,她就站了起來,還想招呼大家也都和她一起站起來。
她剛站直身體,就看到了手裏被塞進來的點心,葉茀茀想了想,去找了春喜,放着他們繼續跪在這裏。
春喜還什麽都不知道,葉茀茀也什麽都沒和她說,只和她聊了聊新點心的滋味。
有點香,有點甜,軟乎乎的,鹹甜口的鮮花餅特別好吃,葉茀茀和春喜邊聊邊吃,在路上就把肚子吃撐了,回到家裏以後她想找娘學學怎麽才能穿短裙還不被排擠,就聽到爹爹在和娘談論皇帝剛發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