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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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生的江湖故事被書生們稍作潤色以後,署上了她的藝名,制成了話本,由茶館的說書先生拿去講了出來。
女武生在梨園裏沒少受到世情的刁難,她把自己的經歷改頭換面一番講成了女俠在江湖裏闖蕩的故事,沒想到竟然會讓很多人都聽哭了。
她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現在心性強大的她自然不會再為這些事情覺得苦惱,說出來的時候很輕松,別人聽上去卻很不是滋味,再加上有書生們給她的文筆潤色,說書先生的演繹也很是不凡,還跟客人說明了這是根據真實人物改編的,導致故事還沒講完的時候就有客人抹着眼淚說想給魏大俠捐錢。
當時說書先生不好直接透露結局,怕到結局的時候魏大俠日子變好了這些人又想把錢要回去,就沒讓捐,沒想到等結局出來了還是有人要給他們送錢,說是因為能看到這樣的結局很開心。
葉茀茀過來登記下了這些人的名字,然後去紅葉鄉裏跟學子們發布了一道武林盟主令,征集茶具紋樣,買下了大家評選出來最雅致的一款,拿去找了之前給奇味居打造餐具的鋪子,打了一批新的木質茶具,拿去送給了已經打賞超過一百兩的客人。
至于打完茶具以後餘下的錢,葉茀茀想交給女武生。
魏武生聽說別人同情她同情到都哭了,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現在她已經是一位大家,成名戲子家裏的錢財不會少,這筆銀子她就沒要,只叫葉茀茀拿去替她布施積德,能布施出點名頭最好,往後想贖身了入良籍更方便些。
葉茀茀就把錢交給了常駐幽靈餐廳的夫子們,讓他們思考這筆錢用到哪裏比較合适。
這批茶具從設計到制作都沒花多少錢,餘下的錢有将近一千兩銀子,數目太大,書院裏的夫子們都不好意思動這筆錢。
但是鬼怪小二們是很想要用這筆錢來做些什麽的。
聽了那麽多時事,他們迫切地想要去改變一些東西。
夫子們不說這事,鬼怪們就主動和他們提了起來,他們想建慈幼院,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也想建養老院,替喪失自理能力的老人養老,還有提供免費午飯的食肆,免費搭建小屋的木匠鋪子,和一些免費的小型學堂,教人們一些基礎的常識,至少要叫人知道,做了戲子以後世世代代都是戲子。
“誰說做了戲子以後世世代代都是戲子?”
本來不想管這事的夫子們一聽到他們說的這些錯誤的東西立馬就開始駁斥起了他們。
“我朝雖然也分良籍賤籍,但是我朝可以贖身啊!況且戲子普遍貌美,找個良家子入贅不就行了,又不是家裏有王位要繼承,怎麽就世世代代都要做戲子了?随母姓的孩子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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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免費給人送東西,你知道免費給人送東西會有多少人過來搶嗎?到時候來的人每天都能從城東排到城西,他們也不窮,就喜歡蹭免費的,真正需要的人連來排隊都沒空,排隊都是最好的情況了,到時候本來就沒什麽力氣的孤兒寡母很可能還只能去和那些一肥二胖的壯男搶東西。”
“還有什麽養老慈幼院,孤獨園是擺設嗎?幼而無父曰孤,老而無子曰獨,這麽大兩個字寫在上面不會看,來來往往那麽多老人孤兒也會認吧?”
“不過,”張夫子放緩了語氣:“你們說的要教人一些常識這個建議,看來倒是确實很有必要了。”
鬼怪們被他們訓斥得縮緊了脖子,面上有些畏懼,心中卻是一陣狂喜。
後面的他們都沒太聽清,只注意到了夫子們說的第一句話。
原來如果沒有錢贖不了身,入贅就可以了。
入贅還能有孩子。
孩子還是良籍,畢竟入贅是随母親。
但是在狂喜之後,他們又感到了悲哀。
原來他們自己的困境能夠這麽簡單地被打破,而且他人切切實實毫無出路的悲慘境遇在此之前他們竟然還會覺得不算什麽。
他們很笨嗎?不見得,現在還能留在這裏的他們已經是最好學的了,他們看不出來的事,別人就會很輕松地看出來嗎?
他們只覺得自己苦,世上人人都以為自己苦,為了讓自己不那麽苦拼命踩着別人往上爬,一點也不願意多了解一些他人的苦難,這樣才是常态,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餓死鬼就這樣向陳夫子問了出來。
“首先要善待自己,才是真正的善待他人。”
陳夫子只簡簡單單地說了一句,就不再多講,餓死鬼再接着問,陳夫子也只能說這是必須要自己經歷過才會明白的事情。
葉茀茀現在就很明白。
她桌上擺放着契約書。
左邊的一疊契約書是先前賣蝶豆花給她的人的手下們給她送來的,右邊的一頁是奇味居的黎大廚給她送來的。
她之前被那個外來商人宰了一大筆銀錢,他的手下們自然是會眼紅的,葉茀茀就當花錢打廣告了,這些日子她天天等着看他的手下們還能給她開多便宜的價格。
黎大廚的契約書則表明了她想要對游俠客取而代之的決心。
她會做飯,會指揮安排人做大菜,也很了解奇味居裏的食材,做出來的菜早已經被客人們記熟了味道,她有信心取代游俠客,如果葉茀茀拒絕她的請求,她也會自己離開奇味居另開一家食肆。
她不需要游俠客這個外行人再來對她指指點點。
葉茀茀很能理解,如果不是對做菜有特別強的執念,在她這個年紀的衍國女人通常早就結婚生子去了,也是只有心裏存在着這麽強的執念才能在奇味居裏天天加班。
但是資本家的欲望是永遠不會被滿足的,他們會剝奪身邊的一切資本,錢,時間,閱歷,才能,一步一步,永不休止。
他早晚會讓身邊的人生出異心。
葉茀茀傳信給黎大廚,約她在城郊見了一面。
雙方都是有事說事的人,兩人很快就商量好了,由葉茀茀來解決奇味居裏的護院,黎大廚來說服廚房裏的雇工,把游俠客架空出去。
說是由葉茀茀來解決,實際上是由空明和空覺來解決。
葉茀茀想到先前她去看過的那些穿金戴銀看上去格調很高的黑皮昆侖奴,再看看空明和空覺這倆和尚身上的布衣袈裟,多少覺得有些不合适。
像他們這樣的正面人物應該更耀眼才對!
但是葉茀茀沒錢花在這種地方,她只能搓着手問他們:“要不把你們之前那些金棍琥珀珠帶上?不然這樣穿着一身布衣過去,對方肯定輕視我們,我們再突然把他們打蒙,這不就跟偷襲一樣了嗎?不太好吧?要講武德啊!”
空明正要點頭應是,空覺把他往後一推,自己朝前一步,低頭看着葉茀茀的頭頂說:“施主的武德未免太過複雜,許是着相了。”
葉茀茀看着地上巨大的影子,緩緩擡起頭,眨了眨眼睛:“我錯了,我以後不講武德了。”
到了拆店的那一天,葉茀茀就帶着兩個衣着樸素甚至有些破舊的和尚走進了奇味居。
游俠客現在懶得很,昨天一下午都沒來奇味居,黎大廚昨天下午就在奇味居門口挂了歇業的牌子,不認識字的護院任她挂了,今天就沒什麽人來,葉茀茀可以安心搞事。
由于雙方語言不通,他們就沒和對方商量,空覺一上來就帶着空明偷襲了三個昆侖奴,直接捆了人,其他護院聞聲趕來,葉茀茀人小,說的話他們又不聽,只有讓空覺繼續動手。
廚房裏面的人早就在黎大廚的帶領下躲了起來,沒有被大廳裏的打鬥誤傷,等葉茀茀解決完大廳裏的人,就帶着兩位武僧走進了廚房,這次沒有人敢忽視她,葉茀茀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契約,給他們好好念了一遍。
這是奇味居公司剛成立的時候簽訂的契約,葉茀茀從頭念到尾,念出了那一段增發普通股的标準,最後念出了她自己的名字。
游俠客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店內,他左右探看了一遍,扶起了地上的昆侖奴:“你還真以為官府會看你寫的這種東西?”
這也是奇味居裏的雇工們最關注的問題。
葉茀茀是個小孩子,寫下的契約是他們從沒見過的內容,又沒有什麽大人物來為她背書,今天這一時可以靠武僧的武力把他們鎮住,以後武僧走了,他們對葉茀茀還是只會抱着往常的态度,甚至,要是游俠客現在能找來比武僧更厲害的護衛,他們現在就可以站到游俠客身邊。
“不為錢財,只為讓人間變得更美好,這不是‘仁’嗎?不一家獨大,把錢財分發給為大家做出貢獻的人才,這不是‘義’嗎?不混淆規矩,白紙黑字表明規則,這不是‘禮’嗎?預先做出規則以鑒定是非,應該按照規則做出改變的時候立即執行,這也是‘智’與‘信’的表現,”葉茀茀拿着契約書擡頭直視他:“既合儒家五常之道,官府憑什麽不遵照我寫的契約來判?視孔聖如無物,以董聖為渣滓?有哪位官僚不想做官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李白在唐朝出身也是屬于賤籍,他就是通過入贅改的出身。
古代其實有蠻多蠻好的政策,但是和底層人民的對接會出很大問題,看起來挺好,實施起來就很糟糕,所以張夫子說的那些也是聽起來很好,在實施上跟現代沒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