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王禦史自幼學習孔孟之道,從來都很清楚生死之間當舍身取義,入伍當兵這種事要是他自己去或者他自己家的孩子去做他肯定是支持的,但是周玄他不一樣,他真的很不一樣。
太子病弱,唯一的宗室子南陽王世子眼看是個拎不清的,老王爺都過世一年了皇上還是沒能放心讓他繼承王位,而周玄雖然不信謝,但他是長公主的兒子,身上同樣流着皇室的血。
他已經是整個皇家裏除開皇上以外最正常的人了,身體健康,品行優良,自從南陽王世子在京中擅動士人官職被皇上趕回南陽以後,周玄就被朝中官員當成了眼珠子一樣寶貝着。
現在這個眼珠子非要去邊關吃沙。
面對這樣的結果,朝中的高官們恐怕很難不對王禦史做出點什麽事。
王禦史憂心忡忡。
趙縣尉打量了他一會兒,問道:“你沒上過戰場吧?”
王禦史看着有些肥胖,可能不怎麽喜歡運動。
“是,我沒有去過邊關。”
趙縣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放心,我們的軍隊紀律很好,他一過去就會被找出來。”
王禦史放松了一些:“那他應該就不用去打仗了吧?”
趙縣尉一臉詫異:“當然要打,他身份尊貴,理應身先士卒。”
“那他被打死怎麽辦?”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們會銘記他的。”
一陣風刮過,王禦史打了個寒顫,趙縣尉見他心情不甚好,幹脆提議道:“我請你吃頓飯,現在該吃宵夜了。”
雖然王禦史的心情還是不太好,但是他這一天都沒吃飯,是挺餓的,聽趙縣尉這麽一說,他也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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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他追不上周玄,再加上趙縣尉的态度也讓他感覺好像當兵入伍并不是什麽很難接受的事情,也許朝中官員不會像他想的那樣有那麽大的反應。
畢竟周玄又不是被強征入伍,他是自願的,也許周家那邊也能理解吧。
王禦史背着手垂着頭跟趙縣尉走進茶街東市,趙縣尉不到一會兒就買了一大袋子吃食,他掏出一塊胡餅遞給了王禦史,王禦史接過以後擡頭向他道了一聲謝,眼角餘光注意到了一家卦攤。
他現在還挺需要去算一卦的。
葉茀茀在跟春喜算自己的前程。
春喜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翻着書查閱資料,她是頭一次出攤,之前沒有給人算過命,就算只是在攤位上給相處了好多年的葉茀茀這個小孩子算卦,她也覺得有些緊張。
“嗯,是澤火革卦,己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春喜看不懂。
她出攤之前背過一遍經義,但是現在她一緊張就忘了,只能這麽和葉茀茀念上一段話。
葉茀茀歪着頭思考了半天這段話什麽意思,她也是聽不懂的。
王禦史能聽懂,他聽了這話就走到了春喜的攤位前,這段話出自《周易》,《周易》在儒家當中也是經典着作。
比起那些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什麽旺命克命的算命先生,王禦史覺得春喜念叨的《周易》聽上去要靠譜多了,葉茀茀見他走過來,主動給他讓開了位置,春喜手裏按着厚厚的一本《周易》,給王禦史蔔了個卦。
王禦史見她越是測算表情就越是不好看,心情也跟着懸了起來,好看最後春喜難看的臉色一收,微笑着給他編出來了一個她覺得看上去很不錯的卦:“是□□屯卦。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當然,只是她覺得很不錯。
王禦史聽到這一卦,頓時被吓得白了臉色。
勿用,就是叫人別動,王禦史他動了,他都動到雲州來了,用的幅度可大了。
春喜見他臉色很不好看,趕緊描補了一句:“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就只會翻書來算,沒什麽經驗。”
王禦史聽她說是只會翻書來算,更覺得她算命算得實在,是個實在人,他就主動向她詢問:“道長可有改命之法?”
“額,有,有有有!”
本來是沒有的,但是他特別需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編一個,春喜就翻開另一本書,對着書念道:“你志行貞正,以貴下賤,能得人心,只需要安分守己,困境自然就會解開。”
王禦史認真琢磨了一遍她說的話,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趙縣尉又拿了一塊餅給他吃,王禦史就若有所思地吃着餅走了,等他離開這條街,春喜才一拍桌子:“糟了,忘了讓他給錢了。”
葉茀茀手裏拿着兩塊餅,交給了春喜:“旁邊那個人給的餅,你吃吧。”
“這麽一個餅值多少錢啊?”
“五十文一個。”
“完了,價錢收貴了。”
春喜用力咬了一口胡餅,把其中一塊拿給了葉茀茀,看着她小口小口吃餅的樣子,春喜伸手揉了揉葉茀茀的臉,把她弄得鼓起了臉頰。
葉茀茀搖了搖頭,把她的手甩開,一臉正經地問她:“你算得這麽準,貴點也沒什麽吧?”
除開王禦史這個外來人士心裏揣着事過來算了一卦,春喜這麽擺了一天攤都沒人過來算命,現在也到了收攤的時辰,她就整理着攤位跟葉茀茀說話:“可是我們算命并不是為了掙錢啊。”
“那是為了什麽啊?”葉茀茀好奇地盯着她看。
沒幾下攤位就被她整理好了,可以回玄一觀了,春喜牽起了葉茀茀的手往回走,葉茀茀手裏還牽着一條大狗。
走到了人少些的地方,春喜才和她解釋:“師父和我說過,我們出來算命,是為了讓江湖騙子少一些。”
“所以你是要和江湖騙子打價格戰嗎?你收得越低,他們就也只能收得更低來攬客,然後靠算命養不活他們他們就不做這個了?”
“倒不是這個意思,”春喜支着下颌想了一會兒:“有的江湖騙子是能把人騙到家破人亡的,要是恰好我們搶了這個騙子的生意,那就很好了。”
人越來越少,她們離玄一觀越來越近,
玄一觀裏空了有一陣,春喜覺得太冷清也不好,就在道觀裏養了雞,每天早上聞雞起舞辛勤學習,可這會兒并不是早上,春喜遠遠地就聽到了雞鳴聲。
她們很快走到了雞窩前,一個人影突然撞了過來,被葉茀茀牽着的大狗迎了上去,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大狗把人給撲倒在了地上。
這人春喜沒見過,葉茀茀也沒見過。
他的面相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臉上曬得很黑,看着就像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實在不像是能做出潛入別人道觀裏摸雞這種事情的人。
春喜正想問問對方的來意,黑臉大漢躺在地上不甘心地咧開了嘴,語氣急躁地沖着她們吼道:“你們也是玄一觀的道士?”
春喜滿臉莫名其妙:“玄一觀裏就我一個道士,哪來的‘也’?”
葉茀茀接着說:“我是過來玩的,不是道士。”
黑臉大漢再是遲鈍,這會兒也知道自己是上當受騙了。
這會兒才知道也沒用了,春喜和葉茀茀把人送去了官府,讓新來的胡縣令去聽他解釋。
胡縣令粗略一問,聽到他說算命的瞎算什麽克夫克親的,就感覺這是個大案,得開堂審問,周縣尉留下的衙役們辦事很利落,沒一會兒就抓來了嫌犯升了堂,衙門外聚集起了一大群圍觀群衆,胡縣令驚堂木一拍,就激動地審問起了自己經手的第一樁案子。
胡縣令過于激憤的聲音讓嫌犯半個字都不敢往外吐,胡縣令罵罵咧咧了半天,看對方一點都不上道,索性一揮大手:“上刑!”
嫌犯立馬擡起了頭:“我招!我都招!”
事情是這樣的。
黑臉大漢如今的歲數是二十歲,從前他十七歲的時候家裏給他說了一門親事,他們就找了這個假道士合八字。
假道士一看這八字就說要不得,還說女方是克夫克親的賤命,萬萬不可與她婚配。
他們家裏的人都信了假道士的話,還出去和周圍的鄰裏都說了一通,免得禍害到別人家裏,最後女方父母十分倉促地把她嫁到了外地,不到一年,女方家裏就修起了大宅院。
再後來女方家裏的裝潢越來越華麗,衣飾越來越精美,到了現在,他們根本就看不見那戶人家了,平常都是傭人仆從出來替他們辦事。
這些買宅子買衣裳的銀錢,都是在他們嫁了女兒以後,女婿孝敬他們的,以那個姑娘當年的名聲,那女婿原本也是十分寒酸的。
黑臉大漢這邊的人就回過味來了,這哪是克夫克親的賤命?這明明就是旺夫旺親的貴人命格啊!一定是當年那個假道士騙了他們!
“是那個姑娘給我錢讓我這麽說,我才這麽說的。”
假道士也很想不通:“你們怎麽過了這麽久還要去關心別人家裏的私事?你們又沒成親家。”
胡縣令也是說不出話來了。
假道士這命算得是筆糊塗賬,要說他收黑臉大漢的錢不好好算不對吧,黑臉大漢在這之後的反應又讓人覺得不值得為他找公道,要說他做得對,他又确确實實是兩頭收費,訛了這黑臉大漢的錢。
“再說我當時算出來确實就是這樣啊,你們不能因為我沒算對就把我關進去坐牢吧?人家做賬的繡花的種莊稼的誰不會犯點錯?我算命就不能算錯了?算命算錯就得吃牢飯?”
假道士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春喜聽了也不由得連連點頭,然後又猛搖頭。
“我是玄一觀的道士,我想說一下,克夫克親這種事,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