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葉茀茀有了一頭坐騎,是劉叔家養的一條大狗。
大狗性情溫順,外貌卻十分可怖,葉茀茀從牛車上下來,就騎上了大狗,大狗在崇德街上慢慢踏步向前。
現在她總算是騎上了大狗,卻又怕把客人給吓跑了。
葉茀茀感覺自己應該是需要養一條大狗的。
她的個頭太小了,客人喊別人都是直接叫掌櫃,到她就是小掌櫃,聽着怪別扭的,葉茀茀總感覺她被人小看了。
她決定人仗狗勢,弄一條大狗過來,就算她個頭再小,有條這麽大的烈犬跟着她護衛她,看上去總會平添幾分威猛氣質吧。
然而今天上街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狗過于威猛,遠遠地就把人吓跑了,街上空蕩蕩的,葉茀茀跟着大狗支起耳朵,發覺遠處似乎有些喧鬧,她聽見了空中傳來的模模糊糊的聲音,大狗似乎有些不安,它的耳朵垂了下去,葉茀茀明白它一定是發現了什麽讓它感到害怕的東西。
大狗載着她跑到了街邊,聲音離她越來越近,葉茀茀朝着聲音最大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到一群人舉着木牌子走了過來。
他們是在打廣告。
“鮮味居開門迎客!歡迎五湖四海的客人!來鮮味居喝最鮮的湯!來鮮味居吃最美的味!鮮味居歡迎您!”
廣告聲勢浩大,不止是舉牌子喊口號,還有人拿着鼓咚咚咚地敲着,前排的人還舉着鑼一下一下地拍,聲音大到讓葉茀茀在狗背上被吓得抖了一下,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大狗的耳朵也垂得死死的。
一人一狗傻在了原地,等到聲勢浩大的人群離開這裏,葉茀茀摸了摸狗頭,指引着着它去了鮮味居。
她決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鮮味居掌櫃放棄用這種方式拉客。
然而,就在葉茀茀看見鮮味居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于情于理,她都說服不了鮮味居掌櫃了。
鮮味居裏坐滿了客人。
客人們來自五湖四海,有胡人有徐人,說着各自的語言,有着各自的口音,大堂裏十分熱鬧,客人們吃得很是開心,喧嘩聲充斥着整個鮮味居,連旁邊的鋪子裏都壓滿了鮮味居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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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旁邊的,還有對面的鋪子也遭到了殃及。
葉茀茀回頭一看,就看到了對面鋪子上挂着的奇味居招牌,她的心情變得很是複雜。
難怪葉橘非要讓她進城看看。
和鮮味居這邊熱鬧非凡的場面截然不同,奇味居裏靜得落針可聞,偶爾有人過來也都是些被人安排過來打包外帶點心的仆從,葉茀茀從大狗身上跳了下去,她抓緊了狗繩,牽着狗去了鮮味居隔壁的鋪子。
鮮味居右邊的鋪子是個陶器鋪,這條街是崇德街,陶器鋪裏制的陶器也極富藝術感,吸引來的客人們往往也都是些文人雅士,這幾天鮮味居這麽一宣傳,這家陶器鋪的掌櫃臉黑得都快能當煤炭燒了。
鮮味居左邊的鋪子是個小食鋪,做早點的,這家人不容易,為了保證食物新鮮充足半夜就要起來做早點,做完早點賣完以後就直接在鋪子裏休息,被隔壁這麽一鬧,這家人熬夜熬得眼睛裏的紅血絲都快爆了。
兩邊的掌櫃顯然都已經和鮮味居交流過了,葉茀茀擡頭看了看鮮味居的牌匾和與奇味居如出一轍的室內陳設,又看了看自己的奇味居,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進了鮮味居。
鮮味居裏沒有人認識她。
這裏的客人們大多是商人,只在雲州呆上幾天就走了,有的再也不會回來,有的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會再來,就算鮮味居周圍的人表現得再嫌棄他們,他們也不會當回事。
葉茀茀走到了櫃臺邊,她不認識鮮味居的掌櫃,從眼神來看,鮮味居的掌櫃也不認識她。
所以他們之間先前并沒有私怨,對方只是單純地想和她搞不正當競争。
鮮味居的掌櫃嫌惡地打量着眼前一身白麻衣的小孩,麻衣是窮人常穿的衣裳,這還是個小孩子,身上顯然是一點銀錢都沒有,掌櫃瞪圓了眼睛,對她吼道:“哪來的窮鬼!看什麽看?快滾!”
葉茀茀腳步一頓,離開鮮味居轉向了右邊。
鮮味居左邊的陶器鋪再左邊是一條空空蕩蕩的小巷,小巷兩邊的牆很厚,隔音不錯。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小食鋪子打開大門,賣起了唢吶。
原本路過這裏想買早點的客人們只得去了對面的奇味居另買些早點,買完早點以後,反正吃早點也要一會兒時間,他們就停留在這裏圍觀起了這家新開的唢吶鋪。
掌櫃非常大方,把做好的唢吶統統挂在了牆面上,讓客人随意試吹。
好多人都沒吹過唢吶,看着新鮮得很,一聽掌櫃說随意吹,不管會不會,都先拿了唢吶下來吹奏着玩,唢吶這東西聲音奇大無比,不少客人吹了第一聲就被吓了一跳,被吓了以後又覺得有趣,又接着吹,過來吃早點和午飯的客人們也都紛紛被唢吶吸引住,想要随便找個食肆談生意的商人們過來看了一眼,發覺鮮味居的環境喧鬧得連談話都聽不清,很快就走開了。
他們走進了裏三層外三層放滿了屏風的奇味居,比起人多口雜的酒家,本就是這樣留着些隐私空間的食肆更适合談生意。
不止是商人們,先前不願意來崇德街的士人們也再次走進了奇味居,來之前還都要先去鮮味居隔壁吹一番唢吶為耳朵報仇,吹得爽了,不少人就買下了自己吹過的唢吶當做紀念,畢竟吹起來真的很爽!
爽到跟着客人們一起爽過的原小食鋪掌櫃現唢吶鋪掌櫃也決定,從今天起轉行賣唢吶。
他們一起給奇味居吹來了許多新客,又吹走了許多路人,其間吹垮了隔壁鮮味居,直到兩個縣尉走到了唢吶鋪門口,他們才停下了吹奏。
崇德街裏是要開書院的,哪有在書院旁邊開唢吶鋪子的?
趙縣尉和唢吶鋪掌櫃曉之以情,掌櫃非要吹唢吶,趙縣尉又和唢吶鋪掌櫃動之以理,掌櫃覺得唢吶才是唯一的真理。
沒辦法,趙縣尉只好開了高價把唢吶鋪買了下來,還給掌櫃另外再花高價買了一家位于茶街東市的鋪子讓他接着吹,掌櫃才看在錢的份上答應了。
周縣尉了解到了事情始末,倒有了別的打算。
雲州四通八達,客商來往頻繁,如果有人效仿鮮味居之前的行為,在大街上四處敲鑼打鼓打廣告,初至雲州的行商們必然會覺得十分方便地找到了出名又有面子的應酬地點,然後循着廣告而去,他們談好了生意吃好了菜,街道的清淨氛圍卻一去不複返。
雖然唢吶鋪裏的唢吶也很吵,卻也只能吵到周圍的幾家鋪子,崇德街上其他的店鋪這段時間都恢複了經營,包括唢吶鋪附近的陶器鋪也在士人們的頻繁路過下恢複了經營,唢吶鋪的吵鬧在崇德街上更多地只是作為談資,而不是大家同仇敵忾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但是今天唢吶鋪被他們遷走了,往後要是這條街上再有人效仿鮮味居,他們也不能再指望下一家唢吶鋪子站出來維護街道氛圍。
得禁止□□才是,從根上切斷鮮味居的産生,這樣才能治本。
雲州外來人士過多,期間魚龍混雜,禁止□□以後,大家的生命安全也能有更好的保障。
他過來的時候路上聽人說了一些就覺得此事并不簡單,果然其中有不少值得操作的空間,今天他又為汀雲的居民們消滅了一大安全隐患,真是可喜可賀。
周縣尉又一次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在朝陽下昂首闊步而行,趙縣尉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正道的光,正道的光照耀在周縣尉臉上,照出了他滿頭的汗水。
“過兩天就是大暑了,你真的不考慮放個假嗎?”
趙縣尉穿着一身輕薄的羅衣,吊兒郎當地跟在周縣尉身後,周縣尉還穿着一絲不透的春季官服,最近他熬夜熬得太多,黑眼圈深得可怕,眼周還抹了些米粉敷着。
“不,汀雲的百姓需要我,雲州的和諧需要我,大衍的社稷需要我!”
像周縣尉這樣出身高門的世家子弟,會來汀雲這樣的小地方做縣尉,必然是心中存着理想化到了極點的抱負。
趙縣尉可不想讓他猝死在崗位上。
“不是我說,你再愛崗敬業也要有個限度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麽苛待自己身體,回京以後怎麽跟父母交代?”
趙縣尉和他談了談家事,想要從親友角度勸解他一番,周縣尉沒有回頭,他抽出了腰間的刀。
刀身極窄,刀面極亮,看上去花哨多于實用,趙縣尉停下了腳步,他清楚周縣尉的實力,就算只是拿着一把看上去不那麽實用的刀,周縣尉一樣能使得削鐵如泥。
刀砍下了一縷頭發,趙縣尉抽了抽嘴角,周縣尉答道:“什麽身體發膚,你要我跟那些高粱子弟一樣去學些養望手段嗎?”
你自己不也是膏粱子弟,趙縣尉默默在心裏吐槽,都怪那個割發代首的家夥,還有當衆讓梨的那人,一個就是不想死,一個就是不缺梨,幹嘛非要往品德高尚上靠,害得他連勸人都不好勸。
“行,我不談這些,大暑我請你吃飯,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