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星球的自我修養

第3章 ☆、3

火星的話并沒有動搖我的意念，和他分別後我繼續我的旅程。

當簽證期過去一半時，我總算停下了我的步伐，在一個城市留了下來。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淩玉。

淩玉說過，我們再相遇的幾率是六十億分之一，對地球人來說，這幾乎就是不可能再相見。然而，我和他終究重逢了。

淩玉提着兩大袋東西走出超市，我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

“你好，你還認識我嗎？”我問他。

“啊，是你啊！”淩玉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喜，“孤星小弟弟，我們居然又見面了，這就是緣分啊。”

“緣分是什麽？”這個詞并不陌生，我聽別人說過，但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淩玉說：“緣分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難道是指地球嗎？地球為什麽要安排我和他再遇？啊，莫非地球是在幫我尋找居住者！地球果然溫柔又貼心呢。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點點頭，“那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就在一起吧。”和一個人相處了才會知道他是否适合移民到我這裏，又是否有移民的意願呢？

“在一起？”淩玉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沒想到你這麽豪放。”

“嗯。”我收下了淩玉的稱贊，豪放的意思不就是勇往直前沒有迷惘嘛，多好的誇獎啊！

我跟着淩玉去了他家。

淩玉的家在人類社會中算是大的，可這個地方真的很亂很亂，衣服、書籍、食品包裝袋、各種不明物體全都亂扔在地上、桌上、沙發上，我在進門的那一刻有點後悔。我真的要選這個地球推薦的人來我的星球居住嗎？我的星球很小很小，哦，當然還是比淩玉的家大很多，如果我選擇的登陸人是個很不愛幹淨的家夥也許很快我也會像地球一樣被污染呢。

“随便坐吧。”淩玉把沙發上的東西挪到另一邊，給我騰出一小片空位。

“不用了。”我搖頭，問，“為什麽你的家會這麽亂？這真的是你的家嗎？”

淩玉把從超市買來的東西放進冰箱，笑着說：“是我的家啊，不然我哪兒來的鑰匙開門？單身男人嘛，家裏亂點無可厚非。”

“我覺得你這不是單身男人能概括的。”我說，“我也見過別的單身男人的房間，沒有誰的會這麽髒亂差。”

淩玉：“……”

淩玉的家除了髒亂差外另一個特點就是有很多照片，客廳，卧室，書房，暗房全都設計有照片牆，每一面牆上都是他精心挑選的照片。這些照片大多是風景照，夾雜了少許的人物照和寵物照。他的照片真的拍攝得很好看，照片中有部分地方我是去過的，一看到他的照片，我去那個地方時的記憶就會被勾起，好似從未離開一般。

淩玉說：“照片是一種記憶。”

“每一張照片都是你難忘的記憶嗎？”我問。

“對。”淩玉說，“難忘不等于不會忘，人的大腦總是會不定期地格式化一些東西，這些照片就是我記憶的備份。”

“我也想要記錄下我的記憶。”我活了太多太多年，好多事情都在我的記憶中模糊了，比如我曾經是什麽地形、有過什麽風貌、我鄰居的小行星是何時爆炸等等，我都快要忘光了。

“那你需要一臺相機。”淩玉建議道。

“我有你啊。”如果淩玉成為我的居民的話，那他就能每天都給我拍照了，讓我能全方面了解自己的角角落落。

“你……真的很奇怪。”淩玉說。

我捂住嘴，在我們達成共識之前我絕不能讓他識破我的身份。

淩玉帶領我參觀他的照片牆，在他的書房裏，我看見了一張很熟悉的肖像照——是在我們分別時他為我拍的那一張。

陽光照耀在我的頭發上，将我的黑發染成了溫柔的金色，我盯着鏡頭，面無表情，眼睛裏透着不耐煩和滿滿的期待，看上去就像一個急着去探索世界的小男生。

原來我在鏡頭下是這個樣子。

“你很上鏡。”淩玉為我解說，“你長得很漂亮，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幹淨和純粹。怎麽說呢，你和別人很不一樣。”

肯定不一樣啊，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也是你重要的回憶之一嗎？”他把我的照片擺在牆壁最中間的位，這足見他對我的重視了吧。

“這個……”淩玉用一種哄小孩兒的語氣說，“對對，你是重要的回憶。做我這一行的，滿世界跑，遇到過很多人，你是最特別的那個。”

“謝謝。”我對他展露笑容，淩玉也回以微笑。

我在淩玉家住下了，因為他家太亂，我們花了半天時間來收拾客房，總算收拾出了勉強能住人的空間。事實上，我是不需要休息的，客房什麽的對我來說并不必要，可這件事暫時不能讓淩玉知道，也許會吓着他呢。

“衛生間就挨着你的房間，你洗漱好了就去休息吧，毛巾都有給你備新的。”淩玉說。

我說：“你真是個好人。”

“呃……莫名其妙被發了一張好人卡。”淩玉扶額，“好了，我去洗相片了，明早見吧。”

“明早見。”我跟淩玉道了晚安。

作為一顆星球我不用洗澡，我們體內自有一套自淨系統，就比如地球會下雨一樣。但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怪異，我進衛生間開這噴頭放了幾分鐘的水，瞞天過海後才回客房。

我躺在床上，床墊非常非常柔軟，我整個人都陷在裏面，像是被棉花包裹住。我或許應該收藏一個床墊在花園中，這樣淩玉以後就不用睡在草坪上了。

我沒有睡眠，但能放空自己的意識，讓自己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這是我在漫長的時間中自行領會的一種方法，畢竟永遠清醒地思考是一件太辛苦和無趣的事。

我的意識飛啊飛，編織出了一幅畫，是淩玉在幫我裝扮花園。他的到來給我帶來了很多生氣，我撿來的那只貓特別喜歡他，老是蹲在他肩膀上曬太陽，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狗也蹲在淩玉的腳邊，嘴裏叼着一個飛盤想和淩玉玩耍。淩玉摸摸貓，摸摸狗，笑容裏是藏不住的溫柔。

若能實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