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謝美人, 你應當不會介意出去陪本宮散散心吧。”重雲煙望着她,清豔的眼眸彎起。
謝芙站在殿門的臺階上,沒有說話。
身後的紙鳶上前一步, 緊張地看着那襲身影,阻止道:“美人!”
聞言,謝芙轉過頭,纖長的睫羽被日光投射出淺淺的影子。
她輕聲道:“你們留在這裏。”
紙鳶咬緊牙關,眼睛蓄起眼淚, “美人, 您別出去……”他們都知道重妃娘娘如今和美人勢同水火,如今忽然前來, 定是不懷好意,誰知道那重妃娘娘會将美人帶去哪裏?
謝芙沒說話, 視線掃過重玉宮。
紙鳶眼含淚光地看着她,小途子也緊張地站在重玉宮門口望着她, 手足無措。重玉宮中的其他宮女太監都在, 但似乎少了一個人。
她沒怎麽在意。
心中的那種預感很強烈。
今日也許便會看到她的結局。
謝芙搖搖頭, “沒事的,不用擔心。”
旋即, 她走下殿階,徑直走向了重玉宮大門。
重雲煙見她靠近, 勾唇笑道:“走吧,謝美人。”
禁衛軍的領頭見狀,登時皺眉上前,阻攔道:“重妃娘娘不可!”昨日王上确實說過, 沒有王上的允許, 不能讓謝美人離開重玉宮。
重雲煙看向禁衛軍領頭, 妩媚一笑,“你大可現在告訴王上,本宮只是有件事,要尋謝美人出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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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重妃娘娘在宮中已久,自前朝時便已入宮,後宮地位極高,禁衛軍領頭猶豫再三,終于退讓,退後一步不再多言。
“走吧,謝美人。”重雲煙意味深長地瞥了謝芙一眼,轉身徑直往前去了。
盯着那道荼白身影跟随重妃娘娘遠去,禁衛軍領頭立即招手喚來士兵,沉聲道:“将這件事情禀給王上。”
士兵應了一聲,轉身飛快離開了。
***
繞過重玉宮,她們拐進了另一條宮道。
此刻陽光熹微,将皇宮的飛檐翹角,朱紅宮牆披上一層很淺的暖金色。
只是空氣卻是冷的。
北晏地處偏北,不比齊寧江南暖和,如今已近九月末,秋寒已然襲來。
重雲煙慢慢往前走着,忽然開口道:“謝美人,你來北晏,也不過只一月有餘吧。”
“娘娘想說什麽?”謝芙聲音淡淡。
重雲煙低笑了聲,“沒什麽。”
她擡起頭,眼眸被日光照得微眯,“本宮帶你去一個,北晏皇宮風景最好的地方。”
這句話音落下,她們二人便沒有再說話,宮女小欣跟在重雲煙身邊,悄悄四處觀望。
謝芙沒有問重雲煙要帶她去哪,重雲煙也一直沒有說話,她便沉默跟着。
不多時,重雲煙帶着她到了一處地方。
這裏視野開闊,地勢比宮中其他地方要高得多。
從十幾層白玉階走上去,上方是一座六角涼亭,鬥拱石柱,旁邊立有一石碑,碑上書刻潦草。這裏一塵不染,顯然有宮人定期打掃。
“這裏是須彌亭。”重雲煙走上亭中,停住腳步。
謝芙也跟随在後,走了上來。
這處亭子的地勢很好,放眼望去,能将北晏皇宮的景象盡數收入眼底。尋常人第一次見,都會為這巍峨肅穆的景象驚嘆不已。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靠近,重雲煙再次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無厘頭地問了句:“謝芙,你可知,本宮在這宮中待了多少年?”
***
議事殿中,明黃衣袍的男人坐于上首,底下霍明烨正回禀如今的情勢。
“微臣打探到消息,崇禾近日似有異動,像是……舉兵要攻打我北晏。”
座上的男人眼皮懶懶垂着,眸色陰冷。
“姜故回去了?”他道。
“是,六皇子已然出京,正在回崇禾的路上。”霍明烨沉聲回禀道。
“繼續給孤搜查木懷卿的行蹤,若是途中對上崇禾的人,不用手下留情,殺了便是。”祁硯之唇邊揚起冷冽的笑。
霍明烨立即道:“微臣遵命。”
他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勢,心中卻想,如今北晏與崇禾的關系劍拔弩張,局勢危險,想來不久後便會有戰起,心中不覺嘆息。
恰在此時,忽然有禁衛軍自旁而出,來到階前回禀,“王上,謝美人離開了重玉宮。”
“……什麽?”
祁硯之鳳眸驟然沉了幾分,眼中醞釀風暴。
他冷聲道:“孤不是說過,沒有孤的允許,不準讓謝芙踏出重玉宮一步嗎?”
那禁衛軍頓覺壓力倍增,額頭冷汗滑落,“是……是重妃娘娘,重妃娘娘去了重玉宮。”
一旁的霍明烨站起身,聽見這個名字,也不由有些驚訝:“重妃娘娘?”
禁衛軍頂着壓力,繼續說道:“屬下……屬下也不知重妃娘娘與謝美人去了什麽地方,只看見她們從重玉宮西側的宮道走了。”
祁硯之鳳眸微眯,不知想到什麽,壓着情緒自龍椅上站起身。
他聲音泛着冷意:
“帶上人,随孤去須彌亭。”
***
“謝芙,你可知,本宮在這宮中待了多少年?”
話音落下,不待謝芙回答,重雲煙停頓片刻,便自顧自說了下去。
“當王上還只是皇子時,本宮便在這宮中了。”她慢條斯理地道,“那時他謀劃奪位,勢單力薄,是本宮借家族之力助他上位……”
“當本宮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本宮就喜歡上他了,你知道王上那時是什麽模樣的嗎?雖然他在諸位皇子中刻意隐藏,可當本宮一見到他,便知道他會是最後那個得勝的人,是本宮選擇了他……”
謝芙神色淡漠,打斷了重雲煙的話,“娘娘到底想說什麽?”
她現在不想聽這些。
被打斷了話頭,重雲煙回憶時的溫柔驟然一頓,旋即,她轉身看向謝芙,妩媚的眉眼帶上寒意。
“本宮想說什麽?謝芙,你一個齊寧公主,只不過在北晏待了一月,憑什麽和本宮争王上的寵愛?本宮才是那個幫了王上的人,而你,你什麽都不是。”
謝芙看着重雲煙。
“不高興了嗎?”重雲煙慢慢笑了起來。
餘光掠過不遠處的宮道,重雲煙走近一步,忽然抓住她的手,似故意刺激她的神經,聲音壓得很低,一字一句。
“謝芙,當年王上被送去齊寧當質子,你們齊寧對他都做了什麽,你知道嗎?齊寧那樣辱他,落得亡國的下場本就是活該!是蒼天有眼!”
耳邊的話語字字挑釁,謝芙眼中浮起譏諷。
然而,就在此時——
“娘娘!”小欣驚慌失措的聲音驟然響起!
手腕還泛着一陣陣的疼痛,謝芙卻也有一瞬間的怔松。
只是,在看清從石階上摔下的重雲煙,和須彌亭下出現的身影之後,她忽然明白了。
只見——
不遠處,祁硯之一身明黃矜貴衣袍,鳳眸沉冷,注視着這裏的景象。
跟在祁硯之後頭的徐屏看見這一幕,登時吓了一跳,“哎呦重妃娘娘!這這這是怎麽了!小寧子,還不快去扶着娘娘!”
同樣聞訊跟随而來的鄭映寒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到。
她雖然知道重雲煙要陷害謝芙,可沒想到竟下了這麽重的手,看來重雲煙當真是要将謝芙陷入死地。
小欣攙扶起重雲煙,聲音帶着哭腔,慌亂道:“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在小欣的哭喊聲中,祁硯之走上前,在重雲煙身旁蹲下,将她攬進了懷中。
重雲煙的額上血跡可怖,清豔的臉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已然陷入半昏迷,此時,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熟悉身影的靠近,她轉醒過來,清豔眼眸蓄上淚光,咬唇觸碰祁硯之的衣袖,“王上……”
小欣哭着哀求道:“王上,您要為娘娘做主啊!”
祁硯之擡眼,看向須彌亭上的荼白身影。
他道:“謝芙,孤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須彌亭上,謝芙清清淡淡地笑了笑,一言未發。
重雲煙旁邊,小欣抹着眼淚,哭着說道:“娘娘今日來找謝美人,只是為了查明一件事情,誰知道謝美人竟然……”
重雲煙聲音虛弱,“小欣……”
小欣沒有顧忌重雲煙的阻攔,低聲哭求道:“娘娘受了委屈,王上可要為娘娘做主!”
“什麽事情?”祁硯之察覺不對,警覺地皺起眉頭。
後側方的鄭映寒冷笑着,遙遙看了謝芙一眼,走上前,揚聲道:“回禀王上,有宮女揭發,昨日曾見謝美人與那崇禾六皇子相處,不僅是私會,更是交接贓物——”
“謝芙盜取了兵防圖,将兵防圖交給了崇禾六皇子姜故!”
鄭映寒一字一頓,聲音铿锵有力,在場的所有人聞言,剎那間神色皆露震驚。
這時候,旁邊又走出一道身影。
竟是謝芙宮中的宮女蕊雲。
蕊雲心虛地看了須彌亭上的身影一眼,卻又随即接觸到鄭映寒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強作勇氣,揚聲指認道:“奴婢可以作證。昨日晚上,謝美人與崇禾六皇子姜故私會時,言語間提到了兵防圖一事!奴婢親眼看見謝美人将兵防圖交給了六皇子!”
在場一些人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那可是……那可是兵防圖!
對北晏皇宮極其重要的兵防圖!
即便懷疑是假的,但如今既有人揭發,又有人作證,而昨日謝美人确實被發現……
偷盜兵防圖,顯而易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連徐屏都驚駭地倒吸一口冷氣,看向亭中的那道身影,驚吓過了頭。
盜取兵防圖,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謝美人怎麽敢……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重雲煙身旁的那道修長身影上。
那一刻,他們心中想的唯一一個念頭,是,謝美人完了。
祁硯之唇邊勾起譏嘲的笑。
他将重雲煙交到小寧子的手上,慢慢站起身。
再度看向不遠處的那道身影時,他的眼中已然壓抑了風暴般的狠戾和怒意。
他一字一頓,喑啞着聲道:“謝芙,你可真是好樣的。”
怪不得她請求想要自由出入議事殿,怪不得那日一向不來前朝的她忽然來議事殿找他,怪不得她一改從前的冷漠,宛如變了一個人。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為了木懷卿,是嗎?
她為了木懷卿,甘願委身向他祈求憐愛,趁他不備盜走兵防圖,再轉交給姜故。
當這些認知浮現在心中,祁硯之只覺得平生第一次如此憤怒。
被人欺騙的感覺幾如剖心,讓他心底的戾氣霎時間翻湧而起,再也控制不住。
他沒有再給謝芙說話的機會。
不需要解釋了不是嗎?
他冷笑一聲,出口的嗓音極沉,令在場其他人不寒而栗。
“來人,給孤把謝芙關進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