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赤沂山距離皇城有一段路程,幾乎到了京城的邊郊地區。
九月初三這日,秋獵啓程。
京城的百姓們見街道兩旁禁衛軍開道,皇家的禦辇排成了長龍,浩浩蕩蕩自皇城駛來,往赤沂山去。
秋獵是前朝留下來約定俗成的習慣。每逢九月,皇帝都會前往近京郊區狩獵,皇室宗親與朝廷的年輕才俊也會跟随一同前往參加,盼着在秋獵中奪得個好彩頭。
此次秋獵,後宮中除了謝芙,跟随而來的還有鄭映寒與趙晚媛,另外還有绫畫公主。姜妃娘娘稱病抱恙,便沒有一同前來。
天朗氣清,皇室車駕從皇城外的京城最大的一條街道辘辘駛過。
禦駕陣勢宏大,所到之處,禁衛軍持刀開路,百姓們生怕波及自己,紛紛往兩旁躲避開去,卻又在街道外頭好奇地往裏張望。
“那就是王上的禦辇嗎?”
“好生氣派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天家的車駕呢!”
“其餘的馬車裏坐的都是娘娘嗎?”
“咦,那掀簾子的是誰?好漂亮……”
衆人循着方向看去,見其中一輛馬車的車簾被掀開,從車裏頭露出一個發簪絹花的少女,笑吟吟朝他們打了個招呼。
随即人群裏有人認出那少女,驚呼道:“那好像是绫畫公主!”
“居然是绫畫公主!”
“什麽什麽,讓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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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聲音頓時嘈雜起來,祁绫畫嘻嘻放下簾子,旁邊的婢女無奈道:“公主,出門在外還是矜持些的好。”
祁绫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吐了吐舌頭不說話。轉眼又想起什麽,問婢女:“嫂嫂在馬車裏嗎?我好無聊呀,想去找嫂嫂玩。”
公主口中的嫂嫂非那位謝美人莫屬,婢女搖了搖頭,回道:“公主,謝美人在王上的車駕裏頭呢。”
“好吧。”祁绫畫遺憾地皺了皺鼻子,又從車簾探頭出去,一雙眼望向前方的車駕。
最前頭的車辇辘辘行駛着,車廂外懸挂的長穗随風飄動,車廂外壁以玄墨為主色,描以金紋裝飾,端的是尊貴沉穩。
天子的車辇,便是連那禦車的馬匹都是天家禦用頂好的赤馬。
馬車外人聲喧嚣,百姓視線熾熱地朝天子的車駕投來,想要一睹天家風采。
只是此刻那馬車內卻安靜異常。
偌大的車廂裏只坐了兩人,沒有婢女在側服侍。
謝芙一襲荼白紗裙,側頭靠着車廂,呼吸輕輕。
許久沒有聽見聲音,被風一吹,她有些昏昏欲睡,腦袋小雞啄米般點了下,又清醒過來,望了眼不遠處的人。
另一邊,祁硯之倚靠在坐榻上,正淡漠垂眼掃視帛書上的文字。
他身姿修長,衣袍下的長腿随意交疊,因稍微低着頭,下颌的弧線愈發顯得清俊。
認真處理事情時,與那尋常王孫貴胄家的矜貴公子并無差別。
方才,祁硯之不知為何忽然讓她來他馬車上,來了也不說話,就這般将她晾在旁邊。
耳畔傳來外頭百姓的喧嚣聲,謝芙心思微動,餘光看見旁邊被風輕輕吹起的車簾。
她動作幅度很小,挪了些距離過去,素手掀起車簾,朝外望出去。
只見車簾外兩旁街景喧鬧,禁衛軍持着刀把守兩側。街道兩旁有些被攔在後頭的百姓見她掀起了車簾,不由都朝她這裏看過來,興奮而好奇地注視着她,一時間議論聲驟起,都在談論她是誰。
這景象着實太平繁華。
只是可惜……不是齊寧。
她有些失落,注意力落到兩側林立商鋪上,一瞬間忽然想到儲黎不久前說的話,心髒砰砰跳了起來。
聽儲黎說,懷卿哥哥來了北晏京城,那他會不會藏身在這些商鋪中?
此次出宮……
她正出神想着,冷不防耳邊傳來男人冷冽的嗓音:“你到底在看什麽?孤喚了你這麽多次也聽不見?”
她頓時一驚,有些錯愕地回過頭,對上男人望着她的眼神,一時間啞然。
祁硯之鳳眸微微沉下,修長指尖帶着壓迫性,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帛書上。
他沉眉,“回答孤的話。”
謝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躲避地別開視線,只好随口胡謅:“适才……外面有賣糖葫蘆的小販,便多看了幾眼。”
“想吃糖葫蘆?”
祁硯之盯着她,尾音上挑,字裏行間低沉散漫,帶着獨特的意味。
方才他眸中的懷疑無聲散去不少。
謝芙擔心被他看破心思,囫囵點了下頭:“嗯。”
祁硯之側過頭,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他擡起手,指節半曲,随手叩了兩下車廂壁。
謝芙蹙眉望着他,不知道他這般是要做什麽。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男人鼻梁高挺,下颌線條淩冷,眉眼仿若精雕細琢,容貌美得優越。
是那種只看表面便會被迷惑的臉。
她正冷淡想着,沒過多久,徐屏的聲音從厚重車簾外恭敬傳進來:“奴才在,王上有何吩咐?”
祁硯之道:“讓人買串糖葫蘆回來。”
謝芙動作微不可察一頓,攥了攥手心。
她其實不是很喜歡吃糖葫蘆,方才也只是為了應付他,才搪塞說想吃,沒想到他居然當真讓人去買……
外頭的徐屏應了聲,當即吩咐底下人回去找賣糖葫蘆的商販。
安靜的車廂內浮動着縷縷熏香的味道,祁硯之淡淡看向她,卻始終一言未發,這讓她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謝芙違心道:“多謝王上。”
她不知道他為何這般盯着她,只得沒話找話。
正這般想着,卻聽不遠處的祁硯之低聲笑了笑,說道:“孤不喜歡口頭道謝。”
不喜歡口頭道謝?
謝芙愣了,因忐忑而攥了下衣裙,蹙眉望着他,“那要怎樣?”
祁硯之沒有立即回答。
他将手上的帛書放回了案幾,借慣力向後靠上車壁。
金冠半束的墨色長發掃過他的肩膀,明黃衣袍,玄金發冠,本是極莊重極威嚴的裝飾,卻偏生讓他穿出了陰冷的感覺。
男人懶洋洋地放松了眉眼,打量着她。
“你過來。”
道謝還要過去?謝芙愣怔半晌,一時想不到如何應對,只好起身朝他走過去。
才堪堪靠近他周身三尺距離,忽然被他拉進懷裏。
她正惶惶不知所措,還未來得及說話,疏冷的龍涎香攜着若有似無的梅香壓下來,将她徹頭徹尾地籠罩住了。
祁硯之锢着她的腰,聲音裏似壓着什麽。
他低聲道:“孤教你怎麽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