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與從前不同的是,如今宮道上遇見的一些太監宮女見到她,竟都畢恭畢敬地朝她行禮道一聲“謝美人好”。
謝芙有些不适應。
她一路回到了重玉宮,守在宮門口的小途子看見她,急忙高興地朝裏頭喊人出來。
紙鳶和蕊雲幾個宮女見到她回來,都大松了口氣。
此時也約莫到了午膳時間,紙鳶正吩咐幾個宮女動作利索些,将膳食布置上來,只是謝芙回來還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便又往重玉宮外走了出去。
誰知她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的模樣,還沒走到大門,去路便被一人擋住了。
她讓到一邊去,誰知才掠過那人走出幾步,男人泛着冷意的低沉聲音便傳進耳裏:“這是要去哪兒?”
謝芙步伐一頓,反應過來是誰,捏緊了手心轉回身。
男人一襲明黃衣袍,眉眼俊美,身子颀長如芝蘭玉樹,一眼望去宛如矜貴公子。
她掀起眼眸,漆黑的瞳孔折射出日光,清冷而潋滟,看了他一眼便別開視線。
掩飾道:“臣妾只是随處走走。”
祁硯之狹長鳳眸掃她一眼,倒是沒有懷疑什麽,“進來一同用膳。”
話罷,他轉過身,腳下邁步,徑直進了重玉宮。
看他模樣,還未換下朝服,竟是直接從金銮殿過來的。
謝芙只好也跟了進去。
紙鳶伺候她坐下,宮女們陸續将膳食擺上桌,徐屏帶着小太監跟随在後,也進了前殿,攏着衣袖守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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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硯之忽然道:“早上去了哪裏?”
他問得漫不經心,似乎只是随口問一句,她卻有一瞬間的緊張,繃着聲音應道:“金銮殿。”
她确實去了金銮殿,沒有說謊。
去了金銮殿?
祁硯之瞥了她一眼,勾唇微笑:“是麽。”
謝芙見他神色,知他會錯了意,條件反射想要反駁,卻發現他的注意力似乎因此轉移了。
她頓了頓,索性垂下眼眸不說話,權當默認,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去見他的。
桌旁,女子纖瘦的荼白身影一言未發。
祁硯之忽然冷哂一聲,道:“就這樣怕孤?”
謝芙輕抿唇,鴉羽般的睫低垂着。
她方才在桌邊坐下,衣襟處有些松散,隐約露出衣襟下纖瘦白皙的鎖骨,上面幾道青紫的暧|昧紅痕。
那些痕跡是如何來的,他最清楚。
祁硯之凝視她半晌,忽然低聲開口,“過來。”
謝芙擡眸望他一眼。
她忽然想起了上次過去後被他猛然一下拽得跌倒的事情,心中浮現抵觸,卻又不敢違抗。
只好站起身,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卻在他三尺之外便停住了。
祁硯之看得眼神頓冷,不由分說将她一把拉進了懷裏。
謝芙沒料到他這番舉動,猛地撞到他胸膛,額頭頓時撞得生疼。
她疼呼一聲,秀眉蹙起,小臉皺成了苦瓜,在心中暗罵這人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每次都如此蠻橫。
祁硯之的聲音伴着龍涎香冷淡傳來。
他睨了眼形容狼狽的她,道:“知道疼了?”
謝芙這一下不禁撞了額頭,還撞到了鼻子,眼眸氤氲起淚水。
她氣惱異常,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道:“祁硯之,你是不是有毛病!”
祁硯之只用一只手便锢緊了她的腰,半點掙紮的空間都不留給她。
她整個人坐在他腿上,被他攬着,條件反射僵硬着身子,從底下身體傳來的溫熱只隔着兩層薄薄的布料,他看起來瘦,底下卻都是硬朗的線條,輕而易舉便能将她掌控住。
祁硯之眼底蘊了淺淡的笑,道:“孤有沒有毛病,你不知道?”
這句話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暗示什麽。
不遠處紙鳶、徐屏等一群宮女太監都十分識相地低着頭,裝作沒聽到的模樣,默默不語。
謝芙反應過來,眼眸擡起注意到旁邊站着的許多人,腦袋轟的一聲炸開,耳尖霎時染上薄粉。
昨夜狂風驟雨般的記憶頃刻間湧入腦海,她頓覺羞恥異常,無地自容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一雙水眸狠狠瞪過去:“祁硯之!這麽多人,你……”
祁硯之眉眼清淡,見她說不出剩下的話,“怎麽?”
他當真喜歡看她羞憤得無地自容,卻拿他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可比平日冷冷清清的她有趣多了。
“你……”謝芙頓了又頓,這才忍着羞怒道,“你讓他們下去!”
祁硯之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他揚了揚手,順了她的意思,讓守在旁伺候的人下去。
重玉宮中的閑雜人等走了個空,殿門掩上,留下殿中的二人。
謝芙這才道:“放我下去。”
祁硯之并不松力,唇邊依舊蘊着笑,低沉聲音攜着壓迫:“你還沒回答孤的話。”
大掌锢着她的盈盈細腰,他靠近她耳畔,向來陰沉的鳳眸因染上愉悅而鮮活起來,一字一句問她:“孤有毛病麽?”聲線放得威脅,仿佛她要是敢說什麽不順他的意的話,便要受罰。
她耳尖燒起來,緊緊咬住了唇,內心仿若天人交戰。
取舍之後終于敗下陣來,道:“沒有!”
祁硯之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存心逗她似的輕笑一聲,“那也就是說,阿芙很滿意孤的表現了。”
這人當真恬不知恥!
耳邊氣息灼熱,謝芙只覺得那熱度從耳尖直傳到了四肢百骸,讓人心尖都燒燙起來,她側眸飛快拿了塊雲綿糕塞進他嘴裏,杏眸怒瞪他一眼,惡聲惡氣道:“我餓了!”
她第一次露出這番嬌憨情态,祁硯之少有地看怔了一瞬。
片刻,待嘗到口中綿軟清甜,夾雜着奶香味的糕點,他才察覺到自己将那雲綿糕咬下來一半,唇齒間的甜味随即絲絲縷縷蔓延開來。
但他很快沉下眉眼,忽然推開了她,随即側頭将手上的雲綿糕吐掉。
謝芙才站穩便看見他這般動作,“你這是做什麽?”
祁硯之看向她,修長的手拭去唇邊的糕點碎屑。
他神色變得冷漠,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随後才道:“孤最不喜甜食。”
謝芙有些啞然。
原來他不吃這些東西。
重玉宮內恢複了寂靜,經過方才這一小插曲,祁硯之也沒了興致再如何逗她。
男人身姿颀長,冷漠地靠坐在燭光的光影裏,輪廓模糊幾分,比平日少了高高在上的威嚴,多了幾分世家公子的風流随意。
他自斟自飲片刻,忽然淡淡開口,道:“九月初三赤沂山秋獵,你随孤一起去。”
謝芙聞言一怔。
赤沂山秋獵,那勢必要出宮去,他願意帶她出宮?
等了一會兒,祁硯之沒等到她的回答,掀起眼皮看向她,道:“怎麽,不想去?”
赤沂山……
秋獵的地點不在皇城內,若要秋獵勢必要出宮,只要能出宮将消息放出去,興許便有機會能接觸到懷卿哥哥。
謝芙連忙道:“我去!”
見祁硯之那雙攝人的眼眸定定望着自己,害怕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看破,謝芙定了定神,又解釋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祁硯之嗤笑一聲,倒是收回了視線,沒再懷疑她的理由。
“就你這身板,沒折騰兩下就昏過去了,這一路能撐得到赤沂山?”
他灌了杯酒,似笑非笑地嘲諷。
謝芙被他言語的直白刺激到了,腦袋一懵,就這樣睜着雙澈淨的眼眸望着他。
一貫清冷平靜的神情竟有些小姑娘般的無措。
“你……”
她嫣紅的唇翕動一下,條件反射要争辯刺回去,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望着不遠處的男人,半晌目光現出羞憤與惱怒來,像只被惹惱的小獸。
“你什麽?”祁硯之懶洋洋地挑眉,狹長鳳眸瞥向她,仿佛在問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謝芙怕再挑起他的興致折辱她,到頭來受傷吃虧的還是自己,只好別過頭,“沒有。”
話音落下,她忽然又想起什麽,“王上若覺得臣妾身體不好,擔心臣妾拖累,可否……請太醫院的太醫随行?”
祁硯之勾唇,“嗯,孤倒忘了,按規矩,太醫院是要派人禦駕随行的。”
他的語氣低緩,波瀾不驚,謝芙卻聽得心頭一跳,聽到後頭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這個人……太敏銳了。
她方才若直接指名了太醫院的某個人,定是叫他起疑心的。
酒意翻滾着上湧,祁硯之微微眯起眼眸。
宮殿靜谧清冷,雕花描金香爐飄散着縷縷煙霧,邊域進貢而來的绫水珠制成的珠簾被風輕輕吹起,随後發出輕靈的碰撞聲音。
圓桌不遠處擺着金玉雕琢成的塑像,再過去幾寸,是雪白狐皮的雲絨軟榻。
女子一身黛藍衣裙站于階前,清冷而疏離。
梨花般的人兒與這粉飾的金屋格格不入,卻又顯出幾分別樣的奪目。
金屋藏嬌,大抵不過如此。
但一剎那間,這一幕卻看得他心頭毫無預兆地一跳。
不知道為什麽,這幅畫面讓他覺得不真實,盡管謝芙如今已經徹徹底底成了他的人,可是冥冥之中卻總帶給他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像是随時可能會離他而去。
如那山間的風,從指尖拂過留下涼意,卻永遠都抓握不住。
這種感覺很可怕。
祁硯之心頭逐漸陰郁幾分,這個認知讓他心情變得很差。
他忽然起身,走過去,不容分說地将她攬入懷中。
随後低聲,漫不經心地問她:“你生辰是什麽時候?”
謝芙在他懷中,秀美輕蹙,別開視線:“我不過生辰。”
“是麽?”
祁硯之垂下眼看她,帶着涼意的修長指尖劃過她面頰。
這麽不乖。
他道:“當真不說麽?”
聲音隐藏不容置喙的威脅。
随即,謝芙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居然被他攔腰抱起來了。
她害怕自己掉下去,連忙反手抱住祁硯之的脖頸,待對上他濃墨般似笑非笑的眼眸,這才反應過來,面色一僵,“你!”
祁硯之要擡步往內殿去。
昨夜雨疏風驟的記憶随即浮現,她被他吓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連忙磕磕絆絆道,“……我、我說,十、十二月二十!”
聞言,祁硯之停住腳步,垂眼看向她。
懷中的女子睜着一雙漆黑眼眸,霧氣氤氲,略帶警惕與戒備地望着他。
似乎在懇求——
她已經說了,可不可以放她下來。
望見她這副模樣,祁硯之哼笑一聲,道:“現在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