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晚的風喧嚣,拍在窗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窗外樹影婆娑,倒映出的影子參差不齊。
重玉宮中始終燃着一盞燭燈,昏暗的燈火将內殿染成黯淡的顏色。
帳缦輕晃,懸挂在帳缦上的鈴铛随之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芙卻恍若未聞。
她杏眸泛着蒙蒙水意,唇瓣咬得死緊,纖瘦好看的鎖骨繃着,姿态高高在上,一聲不吭,只當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包括與她如此接近的他。
梨花般清清冷冷,疏離孤傲。
分明近在咫尺,卻又帶給他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仿佛縱然他如何折辱,她也不會施舍他一個眼神。
偏生又帶着矛盾至極的吸引力。
祁硯之心中執念如同野草般瘋長,失了理智一般,眼尾漸紅。
……
窗外的風刮了一整夜,殿內的鈴铛聲清脆,絡繹不絕,也應和着風聲響了一整夜。
王上昨夜留宿重玉宮,而頭一次侍寝的是自家主子,是重玉宮底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要知道王上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寵幸妃子,便是後宮如今最高的姜妃娘娘都沒有侍寝過,更別說底下的其他妃嫔了。
夜裏守夜時,重玉宮幾個的宮女都在悄悄議論。
有的驕傲地說,這下外頭的人不會再說她們美人只是空有名號卻不得王上寵愛了,她們美人可是第一個侍寝的妃子呢!有的喜滋滋地傻笑,美人得寵,她們也帶着增光,以後看宮裏頭誰還敢給她們臉色看。
然後幾個人正談論得高興呢,大太監徐屏站在老遠的地方咳嗽一聲,警示她們說話聲音太大了,幾個宮女又連忙安安分分地縮回去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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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堪堪破曉,祁硯之便起了身,自內殿的層層帷帳中走出。
他長發披散,身姿颀長,雖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眉宇間少了些戾氣,倒是不見半點一夜未眠的疲态,比起前幾日陰晴不定的模樣,顯然心情尚可。
徐屏指揮着守在外頭的幾個小太監過去更衣,躬身問道:“王上,可要記檔?”
祁硯之眼風掃過去,徐屏立即會意,笑着躬身道:“是。”這便是要記的意思了。
紙鳶走進重玉宮,福身行了禮數,這才小心詢問:“王上,是否要喚醒美人?”
“讓她睡。”祁硯之淡淡道。
紙鳶仔細應聲,秉着手退到了一旁。
幾個小太監将畢恭畢敬将冕冠為祁硯之理好。一切準備完後,祁硯之掀眸往床榻那兒看去一眼。
重重帷帳遮掩中,隐約能看出一道人影。
他鳳眸微眯,視線停頓片刻,什麽都沒說,随後邁步離開了重玉宮去上早朝。
徐屏帶着幾個小太監也亦步亦趨地跟了出去。
***
謝芙醒來時,只覺得整個人仿佛被碾碎了又重組似的,難受得厲害。
她睜開眼眸,盯着帳頂有片刻的恍惚。
外頭微弱的光線傾瀉進來,在她水洗過的瞳孔裏映出熹微的光。
謝芙緩緩撐着身子起來。
身旁床榻已然空了。
不遠處的紙鳶瞧見她醒來,拉開了遮光的簾子,過來在帳缦外詢問道:“美人醒了?可要起身麽?”
謝芙腦子混混沌沌,宛如一片漿糊。
她愣怔了片刻,忽然注意到身上寝衣亂得不成樣子,床榻也淩亂不堪,被褥纏繞在一起,四周浮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直令人浮想聯翩。
昨夜荒唐的事情悉數湧入腦海。
她那時人清醒着,因此每一刻的感覺便都清清楚楚。那人發了狠時低啞的嗓音,毫不憐香惜玉,還有那時水深火熱的感覺都宛如烙印在了記憶中一般。
謝芙用力咬唇,手中不自覺地擰住了身上的薄被,扯出道道折痕。
眼眸沒有聚焦,清瘦的小臉白皙,耳尖卻不受控制地紅透了。
羞恥與憤恨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等了半晌,紙鳶不見紗帳中的女子回應,不禁有些納悶,只好又道:“美人?”
謝芙咬唇半晌,松了牙齒,唇瓣現出深深的白痕來。
她回過神,輕聲道:“好。”
話出口竟發現,原本清淩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嗓子也疼得厲害。
紙鳶咳了聲,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自顧自道:“天氣幹燥,美人睡了許久想必嗓子不太舒服,奴婢給您取些清水來。”
說罷,紙鳶替她挽起了帳缦,旋即轉身去桌邊仔細倒了杯清水過來。
謝芙接了水,才低頭堪堪飲一口,誰知紙鳶目光落在她身上,吃了一驚:“美人,您……”
原是她自小皮膚細嫩,稍微用點力氣便能在皮膚上留下紅印,更別說昨夜祁硯之根本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如今她脖頸與鎖骨上皆是青紫痕跡,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謝芙攏起衣襟遮掩,睫羽輕垂下去,別開視線:“我想沐浴。”
身上不适的感覺讓她十分不舒服。
她衣裳上與帳缦間還殘留着祁硯之身上的梅香。尋常人其實只能發覺他衣袍上的龍涎香,但龍涎香是熏香,只有在極接近時才能發現他身上的幽冷梅香。
她不知他的喜好,但現下也知道了個大概。
紙鳶福身應了句,随即打發蕊雲幾個守在外頭的宮女下去準備熱水。
見紙鳶離開,謝芙才忍住心中顫意隔着寝衣撫過腿上傷口,用簪子劃傷的傷痕還未好全,但萬幸的是,因昨夜燭光昏暗,祁硯之并未發現。
窗戶方才被打開了,風從窗子送進來,摻了些花香。
謝芙沉默着,像是走丢了的小姑娘,垂下的眼眸顯出些微茫然來。
但未消片刻,手上卻慢慢攥緊了被褥,澈淨的眼中掠過不甘的悲與怒。
***
珊瑚紅玉手镯被狠狠砸到地上,聲響清脆,霎時間四分五裂破碎開來。
沉香宮中的宮女被這一聲破碎吓到了,紛紛噤若寒蟬地低下頭去。
“重玉宮的謝芙?”
梳妝臺前的鄭映寒盯着銅鏡中的女子,美眸微眯,出口的聲線冷寒。
“是的,娘娘。”一旁的宮女福身小聲應道,不敢看那女子,“王上昨夜去了重玉宮。”
宮人們心中門清,鄭昭容昨夜才在晚宴上被王上封為妃子,還特地賞賜了沉香宮,所有人都以為王上昨夜會來沉香宮,誰知鄭美人在沉香宮中枯坐了許久,直到紅燭淚盡,都沒等到王上的身影。
一打聽才知道,王上竟歇息在了重玉宮。
這叫她這個新封的鄭昭容臉面往哪擱?原以為越級冊封是王上偏愛,冊封時有多欣喜,現下便有多失望。
那宮女打量了下鄭映寒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娘娘不必擔心,聽說那謝芙是齊寧的公主,在北晏毫無半點根基,不足為懼。”
“齊寧?”鄭映寒口中念着這兩個字,忽然幽幽笑了一聲,“現在只有南齊,沒有齊寧,齊寧早就亡了!她一個亡國公主,居然還能被王上留下?恐怕是靠着副皮相狐媚了王上吧!”
宮女上前為鄭映寒绾發,一邊應和道:“奴婢确實聽其他太監說,那謝芙風姿綽約,別有一番風情。”
鄭映寒忽然轉頭,宮女沒料到她這番動作,不小心扯下了她兩根發絲,鄭映寒疼痛之下心火直冒,看向那宮女道:“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本宮不如那個謝芙?”
宮女吓得連忙退後一步,跪伏下去:“奴、奴婢不敢!昭容娘娘花容月貌,那謝芙是斷然比不上娘娘的。”
鄭映寒胸口起伏了幾下,倒是沒和宮女計較,轉回頭去。
只是餘怒未消,猛地将手上的木梳拍到了梳妝臺上,冷眼望着銅鏡中倒映出的嬌豔女子。
她鄭映寒自小便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自然也要配這世間最厲害的男子。如今後宮鳳位空懸,她進了宮,自然是要朝着那個位置去的。
沒人能擋她的路。
若是有他人膽敢阻撓……
鄭映寒扯動嫣紅唇瓣,忽然露出個冷然的笑來。
她側頭斜睨跪伏在地的宮女一眼,問道:“王上這時候是在早朝?”
宮女連忙道:“是的,娘娘。”
鄭映寒對着銅鏡理了理雲鬓,語氣恢複正常,這才道:“行了,起來替本宮梳妝吧,本宮一會兒要去一趟金銮殿找哥哥說些事情。”
作者有話說:
評論随機掉落紅包,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