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皇子齊景赫出京的那日,天色昏沉,烏雲密布,天空中沒有一絲亮色,也沒有一絲風,因而悶熱不堪,倒頗有些風雨欲來的壓抑。
二皇子離京的名目是品行不端,酗酒成性,醉中妄議國事,遣其前往嶺南思過。其實這不過是掩蓋這樁皇室醜聞的謊言罷了,有心人能從近日來京城權貴中的動向窺見得幾點真相。而他此次思過,實際上如同流放無異。
齊安寧到底于心不忍,卻又自覺無顏面對,于是托謝東來趕來為齊景赫送行,誰料到了城門之下,發現齊景赫除了從小貼身服侍的太監以及一隊先遣人馬,竟無一人為他送行,不免驚訝中又感到一些悲涼,這便是皇家的親情。
“我們之間不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唯一來送行的人竟然是你。”齊景赫經此大難,早沒了先前的風流倜傥之貌,容顏依舊,可惜添上了許多憔悴,一雙桃花眼,不見往日的神采,短短幾日不見,鬓角竟已生出幾絲華發,而他才不過十六歲而已。
“是來儀公主的意思。”謝東來不避諱地說道,齊安寧此時已經被封為來儀公主,恩準出宮建府,聖旨是同懲戒齊景赫的聖旨一同頒布的,“他身體不适,不便出宮相送,便托我前來替他送送你。”
跟随齊景赫的太監年紀有些大了,經此一事之後被吓得膽戰心驚,走路也顫巍巍地。主仆二人面容蕭索,身後立着一隊冷漠的名義保護實則看守的官軍,看上去也怪可憐的。
“只是沒想到只我一人,還想着至少殿下的胞弟會前來相送。”謝東來也有些感概。
“景淩與我素來不親近。”齊景赫苦笑道,“現下我犯下這等大罪,我那膽小怕事的母妃也會阻止他來和我這個不成器的皇兄見面的。胞弟尚且如此,何況他人。這宮中,大概只有皇姐和六弟那個傻小子最讓我留戀了。可惜再也見不到了罷。”盡管他此時說得太過悲觀,但德馨帝金口一開便是用不準再入京,只怕至少德馨帝尚在人世之時,他都不得回返了。
“別說這些了。”不等謝東來說出安慰的話語,齊景赫突然轉換話題道:“皇姐前陣子生辰之時我未在京城,但總覺得之前倉促間送上的禮物太過淺薄,所以近來無意間得到個寶貝,就想那日親手交給皇姐。誰曾想竟發生這等禍事。”說罷,他從衣襟中掏出一個錦囊來,朱紅色,沒有半點修飾,甚至有些老舊,“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聊表心意罷了,今日見到你才想起來,若這次沒有交給她,只怕我會後悔終生的吧。”
畢竟是戴罪之身,時辰一到,便須即刻出發,來不及多言,齊景赫就在催促之下乘馬車離去,跟随人馬,雖不見的會虧待他這樣一個皇子,可也不見得多麽尊敬,只怕齊景赫至少一陣子不能過上如京城中這般富貴逍遙的日子了。
“他真的這麽說。”齊安寧背對着謝東來,望着窗外輕聲問道,盡管沒有回頭,但他聲音好似有異,似乎有些顫抖。
該不會是哭了吧?謝東來暗自驚訝。“是,這是他給你的禮物。”說着,将那個有些質樸的錦囊掏出來。
齊安寧停頓了一會兒,轉過身,将錦囊接到手裏。謝東來打量他好半天,發現他不僅未曾流過淚,連眼眶也不見紅。
齊安寧輕輕撫摸着錦囊,睫毛輕顫,解釋道:“這是我小時給他的,第一次學女工,就做了兩只錦囊,一個給了他,一個給了六弟,沒想到他還留着。”原來是這樣,難怪看着那針腳歪歪斜斜。沒想到齊安寧竟還會去學些這種東西,也算是為了不露出破綻表現得盡善盡美了。
打開來,禮物确實如齊景赫自己所說,并不十分貴重,只是一顆鑲嵌着一塊黃瑩瑩的于是的墜子罷了。不過仔細看來,又覺得那塊玉石流光溢彩,手感瑩潤,握在手中不是冰涼而是如肌膚般溫暖的,又确實稱得上是件寶物。
“二弟……真是有心了……”齊安寧收緊手指,握住手中的黃玉,他輕合雙眼嘆道。
不管再如何感嘆,一切已成為定局。京城中恐慌了幾日,最終又回歸于以往的奢靡悠閑。
只是,這悠閑之中又有幾分真,幾分假,不足為外人道也。
齊安寧下嫁之事,皇帝本已許諾盡快下旨賜婚,奈何宮中同時出了兩件禍事,德馨帝也沒了心情。不過長公主賜封號恩準出宮建府一事,倒是迅速确定了下來。
嫡長公主來儀公主素有體恤民心的美名,此次出宮建府,不願勞民傷財興師動衆,只在德馨帝做皇子時宮外的一件別院挑選了一座,待簡單修繕後來日作為公主府。由于此別院本就修建完備,多年來有人看守,定期打理,故而只花了近一月的時間,公主府就能夠正式入住了。
公主将皇帝曾經的住所當做自己的府邸,這本不合規矩。不過這是皇帝的賞賜,又因這曾經也只是一座別院,卻也沒有什麽人敢多加置喙。
良辰吉日,宜動土搬遷,來儀公主并未聲張地悄悄搬出宮來。等衆人得知時,公主已以身體不适,需要靜養為由閉門謝客多時了。
喬遷之日,唯一得到邀請的,便是衆人默認的準驸馬左金吾衛将軍謝東來。
由于曾經只是德馨帝修養避暑的一座不甚重要的別院,因此如今的公主府并不大,不過三進而已,這又不符合古時的規矩。不過長公主自己都不嫌棄,旁人又豈會多言?
公主府雖小,但風景卻是宜人的。不同于宮中常年陰森森的公主閣,如今的公主府本就開闊,又經過一番齊安寧授意下的修葺,更是富有秀美之感。
齊安寧在謝東來一進大門起,便用一塊絲帕将他的雙眼蒙住,牽住他的手,慢慢向裏走去。
謝東來如期到來之時已是黃昏,冷不丁地被蒙住了雙眼,玩起了情趣,還有些吓一跳。不過,被齊安寧緊緊抓住了雙手,心中又立刻放下心來,任由齊安寧拉着他往裏走。
木門随着開關,嘎吱作響,卻完全不同于宮中沉重壓抑令人毛骨悚然地刺耳聲,不知是不是脫離了宮中之後心情愉悅,這平日裏惱人的聲音,竟被他們聽出了一絲暢快。
“你要帶我去哪?”謝東來走了半天,雖然被牢牢牽住手,但眼睛看不見,仍是心裏空落落的,不禁出聲問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齊安寧愉悅地回答,卻不多說。
早知得不到正面回答,謝東來也不多糾結,問道:“你這一建府,出了宮來,那你好不容易撈到手的批閱奏折的機會,豈不是又失去了?”說實話,謝東來并不是多明白齊安寧要這麽急着出宮的原因。若是說宮中他人耳目衆多,但公主閣卻是個蒼蠅都飛不進去的地方。而且齊安寧手中的小閣樓,也不是什麽善茬,哪會需要怕那些上蹿下跳地跳梁小醜,反而出宮之後失去了不少權力,而且還更可能發生些什麽。
“哎,你這便不懂了吧?”齊安寧地聲音聽起來不無得意,“我這叫做以退為進。父皇多年來時常交由我批閱奏折,早就把這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大臣們呢開始雖然反對,可後來也漸漸習慣了。而我這時候抽身,看似失去了不少,但這政事,只要父皇自己親自動手處理那麽一小段時間,不論是父皇還是那些個文武大臣們,就會發現,大雲朝,沒了我齊安寧,還真是萬萬不可。倒時我自會跟父皇提議,我可以時常進宮走動,他也萬萬沒有拒絕的道理。”
“呵,原來你早就打好了算盤。”謝東來失笑道。齊安寧成為大雲朝的“幕後黑手”多年,雖說人們道他是“女子亂政”,但他實際上為大雲朝貢獻了不知多少精力,也不知阻止了多少次德馨帝的愚蠢舉動。不過當這一切失去時,人們才會懷念起他齊安寧執掌的日子,而不是将他的辛苦當成理所應當。不得不說,齊安寧的想法,比他這個直腸子周全多了。
“到了!”正當謝東來暗自嘆息時,耳邊響起來齊安寧地聲音,接着他臉上的絲帕被扯了下來,突然見光,他的眼睛一時有些不适應,視線中亮着瑩瑩地光電,卻不知到底是什麽。
待他揉揉雙眼,仔細瞧清楚,也驚呆了。
這分明好似是一座江南園林。
眼前是一汪開闊而清澈的湖水,水是不知由哪裏引來的,還在咕嚕嚕地冒着泡,顯然是一汪活水。湖中央的假山,怪石嶙峋,鬼斧神工,遠近高低,各不相同。水面上飄來朵朵蓮燈,被蓮心的搖曳的燭光映得明明滅滅。向邊上看,遠遠地池邊是初雨子晴帶着幾個丫頭在那裏放燈,初雨還樂颠颠地沖這裏招着手。另一邊則是嚴春帶着幾個太監在那裏用竹竿将飄過去的蓮燈鈎上去。
真是的,他們到底明不明白一人放燈一人鈎上來是什麽意思。謝東來看着平日不茍言笑地嚴春幾個一本正經地在鈎花燈,有些無語。
但不管怎麽說,眼前的場景确實美極了。
謝東來和齊安寧的面前是一座朱紅木橋,直通向湖中心。
湖中心是一座精美的樓閣,雕梁畫棟,連窗框上都雕有精美的花紋。紅牆黑瓦,在搖曳地燭火中顯得靜谧而誘人。
齊安寧幾步走上前去,又回轉身來,向看呆了的謝東來伸出一只手,輕笑着邀請道:“來。”
他纖細的身體,仿佛要融進夜色中,又被橙紅的燭火照亮。只一字,足夠讓人神魂颠倒。
作者有話要說: 旅游完回來馬上就返校了,跟着老師天天混實驗室,今天才終于有點時間,寫了一半,明天補完,之後開始恢複日更!謝謝米娜桑的支持!!!!!
------------------------------
今天又泡了半天實驗室,明天,嘻嘻,要上一點點點點點點肉渣。不過我是拉燈黨,捂臉逃走o(*////▽////*)q
-------------------------
修改了一下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