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宮(二)
穿過一個個紅牆門洞,如同穿越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定格片段,宮女太監們排成長隊行色匆匆,不知其中是否有奔向東宮的呢?鈴铛還好嗎?趙塵寰和弈升還好嗎?
我坐在轎子上,手裏緊拽着的手絹已經被汗水浸濕,按了按胸口,保命的犀靈仙草還在,複又拽緊手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将內心的恐懼稍稍平息一些。
記不清走了多久,只聽公公尖細的聲音喊道:“崔姑娘,到了,請下來吧~”
我掀開轎簾,眼前是一座巨大氣派地宅院,宅院門頭的牌匾上寫着“錦王府”,看樣子是已經到了。外頭的公公宮女們望着我,那神情像是看一個将死之人,神色間盡是看好戲的悲憫之情。
我緩步下了轎子,公公降低了聲量,似是怕驚擾了誰:“姑娘,請随我來~”
“是!勞煩公公領路。”我低着頭,輕步跟上。
庭院內小橋流水潺潺,邊上種了許多的楊柳,柳枝随風搖擺搖曳生姿,可以想見院子的主人應是喜靜之人。
走到一扇朱紅大門前,領路公公停下了腳步:“姑娘,八王爺就在裏面,請吧!”
說罷,推開了大門,屋內煙霧缭繞,藥味撲鼻而來。
我走了進去,但見重重紗幔之間,有兩位婢女模樣的人立于床前,另一個颀長身形的人影躺在床上,隐隐綽綽,看不真切。
想必這位就是被毒昏迷的八王爺。
我正猶豫是否上前,一個甜美的聲音從內裏傳來:“姑娘,進來吧,煮藥器物在裏頭。”
“是。”我應道,掀開紗幔,施施然往裏走,許是先前怕過了頭,如今想來,如若不行,橫豎也是一死,便也釋然了。
待走到近前,我看見了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男子,先前覺得趙塵寰已經夠好看了,現在看來,八王爺才是真美人。
他的美貌不同于趙塵寰的陽剛之氣,是屬于有一些陰柔的好看,哪怕閉着眼睛,也能看出眉眼上挑細長,鼻梁高挺,唇形美妙,除了氣色差了點,嘴唇白了點,略微有些欠缺,不過也有些病西施的柔弱之感了。
相比起迎春樓的姑娘,還要美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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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一個王爺也能被比成迎春樓的姑娘,我怕是也活膩了吧?!
今生我最大遺憾,便是沒有生做男子,先前只是覺得每日要受束胸所苦,現下經過連日來穿上女裝後的體驗,更是覺得諸事不便。只是想想我的好色本性,若我生做男子,怕也是要被喚成登徒子了。
不過眼下的三日為限,恐怕我很快就可以奔赴黃泉重新做人,到時我定要向那閻王懇求來世賜我一個男兒身,可享盡天下美人,豈不快哉?
如此想想,先前的恐懼感淡了許多,竟在茫然中生出了一些期待來,如果我師父他老人家在這,估計得要活活氣死。
“姑娘。”立于床前的一位壯實的婢女許是見我呆站在床前流着口水望着沉睡地主子,頗覺怪異,不滿地提醒道:“給八王爺請安。”
原來皇家的規矩,不管睡着還是醒着,站着還是躺着,都要先請了安再說啊!
我看了一眼提醒我的那位婢女頤指氣使的模樣,瞧把她給能的。
要不是現下我小命不保,天王老子在這裏,我也不跪。
但古人雲,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自然是俊傑的,也必須得時點失誤。
于是敷衍地福了福身:“民女給八王爺請安。”
“.....”八王爺自然是不會搭理我的,要是他搭理了我,那我現在就完成了任務可以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我擡頭看着那位婢女,道了一句:“可以了吧?”
不待她回答,我便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褶子。
“哼!”那婢女偏過頭去,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哼。
另一位面容較為嬌俏的婢女捂着嘴輕笑了一聲,随後一手提袖一手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向某處:“姑娘可以開始煎藥了。”
經過提醒,我走到了旁邊放置了一套煎藥工具的案幾前,摸了摸,藥壺仍是溫熱的,想比這位王爺中毒後也沒少被折騰,不知道太醫每天弄些什麽稀奇古怪的藥,把這樣一個美人弄得眉心一團黑氣,沒死怕是也得要去半條命。
我将藏于胸口的一個包好的油紙打開,把犀靈仙草小心地取了出來,放在研缽裏,用杵搗碎,接下來,便是按照師父交代的方法,将藥草均分成三份,每次取一份置于藥壺中,以中火煎煮一炷香時間後,再換微火再煎煮一炷香的時間即可盛出喂服。
望了望緊閉窗戶邊框透過的光影,此時正值午時,陽光三份藥草分別要在一日的三個時辰煎煮喂服,每次服用間隔四個時辰,意味着在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內,我必須寸步不離的在這裏守着藥壺,連覺都不能睡。
不過相較起三日之期來說,也算不得什麽了,只願着躺在床上吊着半口氣的八皇子能給點面子,快點醒來,我的命就吊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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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你用些膳吧...哪怕喝口茶也成...”齊嬷嬷心疼地望着臉色慘白的趙塵寰,倒下一杯茶水,遞到他面前:“你進宮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看你嘴唇都幹成這樣了...唉...”
趙塵寰眉頭緊鎖,雙唇緊閉,不發一言。
“我知你擔憂崔姑娘的安危,可是...唉...皇上已下了旨,你兩個月不能出這東宮,現在,你除了等以外,還能做什麽呢?”齊嬷嬷想盡可能的說服太子吃點東西:“你的身子垮了,崔姑娘日後又能怎麽辦?”
趙塵寰輕輕的搖了搖頭,仍是一句話都不說。
齊嬷嬷無奈的嘆了口氣,太子是她親手帶大的,哪裏舍得他如此糟蹋自個兒的身體?誰都知道,現在滿朝都在看這個太子的笑話,想把他變成廢太子的大有人在。
可憐太子的母妃惠妃在五年前就去世了,惠妃只是戶部尚書之女,無甚權勢,當年是被惠妃在臨終前,千叮咛萬囑咐,讓自己好好照顧太子,可是自己一個奴才,又能做什麽呢?
親眼見到太子一次又一次的被奸人所害,現下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保不住,齊嬷嬷是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現在是什麽時辰?”這是齊嬷嬷一天來聽到趙塵寰說的最多的話。
“回太子,現在是戌時了。”齊嬷嬷福了福身,回到。
戌時了,崔玄杳已經離開五個時辰了,錦王府還沒有傳來消息,至少說明,八皇弟還沒事,崔玄杳...還活着吧?
崔玄杳,崔玄杳,只要想到這個名字,趙塵寰就覺得自己的心髒狠狠地顫抖着,連帶着渾身的骨骼都隐隐地疼痛起來,他開始無比痛恨自己,當初為何會答應讓崔玄杳以身試險,哪怕崔玄杳自己同意,他都應該拒絕。
如果重來,他寧願現在在錦王府陷入危險的人是他。
趙塵寰從胸口掏出一塊白色的裂帛,那是在蒼山時,崔玄杳替他包紮時用的衣袖,上頭的血跡大部分已經被清洗幹淨,只留下不醒目的漬痕。
他的右手握緊了這塊裂帛,仿佛上頭還有原主人本來的體溫般。
崔玄杳,你定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你能活着回來,是斷袖....是斷袖,我也認了。
趙塵寰輕嘆了一聲,望了望屋外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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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扇子蹲坐在藥壺邊打着盹,時不時醒來确認下藥煎得如何。
揉了揉被煙熏得幹澀的眼睛,側着頭擡眼望了望躺在病榻之上一動不動的八王爺,無限哀恸地念叨着:“你倒好,可以躺在床上睡大覺,我就慘喽,吃沒得吃,睡不能睡,唉~~~~~你說你怎麽吃了一頓藥還不見醒呢?就想折騰我不是~”
一炷香燃盡,我伸手就去夠藥壺的把手。
“哎喲~”藥壺的高溫差點沒把我的手燙出一個皮,我把燙傷的手指按在耳朵上緩解一下:“你看看你,我都燙傷了,你說你這人怎麽就不憐香惜玉,可憐可憐我呢?”
一旁的壯實婢女似忍無可忍,怒道:“你燙傷關我們家八爺什麽事?你煎個藥一直絮絮叨叨地作甚?吵死人了。”
“哎?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頭也沒回,拿了塊擺在案幾上的方帕,放在手心,小心地把藥壺擡起來,邊将藥汁倒在藥碗中,邊說:“我不念叨,你家八爺能醒?他能睡那麽久,就怪你們太安靜了。”
壯實婢女似被我氣到:“你真是胡說八道。”
“嗯!”我答道:“我就是胡說八道!”
“你!”壯實婢女大口喘着粗氣,似分分鐘就要氣到暴斃。
不怪我愛調戲她,實在是因為她生氣的樣子太像趙塵寰了,讓我忍不住逗弄她,來偷偷找下趙塵寰的影子,讓蹲坐在藥壺邊等死的枯燥日子好過些。
我将盛滿藥汁的藥碗端起來,小心地走到八王爺的榻前,兩位婢女立馬上前将昏迷中的王爺扶起來。
我捏着王爺的嘴,把他緊閉的牙關打開,一勺一勺的把藥汁送了進去。
別怪我動作太粗魯,實在是不粗魯喂不進去啊!
那兩位婢女在見識到了我第一次喂藥時的兇猛後,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微偏過頭,似乎這樣能減少一些對他們主子不敬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