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時光如梭,日子過得飛快,十年很快便過去。
在這十年中,程簡也經歷了大大小小的變化,她很幸運,高考那年,超常發揮,以全省前十的排名進入了京市的X大,她在工作之後總能回憶起最後那段時光,成國平那會已經被人監視起來,盡管造不成什麽威脅,但活着一天,她就仍有恐慌的負擔。最後那三個月,她拼命地背書、做題,以及聽着某個人的插科打诨。當然,是邬姜白單方面的插科打诨。程簡總是在疲憊之于被他逗得會心一笑,只是笑完仍不可避免的擔憂自己是否落于人後,又繼續埋頭苦學。
所幸,高考後的榮譽帶給她無數好處,這大概是學習好的便利之處吧。考上了數一數二的大學,不僅學校有光,連連她所在的城市都倍有面子,光是給她的獎勵就足夠她大學四年的生活,對此她十分感激的。
論起來,高三那年确實發生了很多事,現在想想,程簡都覺得是上天降下的考驗,多神奇呀,怎麽就都湊一塊了呢?雖然,在那關鍵時刻差點遭遇喪母之痛,但好在熬過來了。
程簡想着,不由出神,忍不住憶起陳偉正這個人,持刀出現在醫院,悄摸摸進入程母病房,卻因為過于明目張膽而被逮捕入獄,事後供出是因為公交車上被傷了面子決意要報仇雪恨。
程簡去見了他,兩人就隔着一面隔音玻璃對話。
程簡問:“我們只見過一面,也是因為做錯了事,你究竟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陳偉正沒有看她的眼睛,低着頭,過了好一會才對着話筒說:“我知道,但是我無可奈何,就當是我對不住你們吧。”
程簡又道:“好,那我惡毒地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出來。”
陳偉正心灰意冷,手緊攥着話筒邊,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攔了下來,他想說,小心一個男人,一個看起來十分令人恐懼的男人。但是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麽,也不知道找上他要他殺掉這對母女的原因?他只知道,不說,他就能穩穩守住那幾百萬,穩穩護住他的老母親。
程簡走出探監室,屋外太陽火辣,她沒帶傘,只得拿手遮着那烈日,整個人暴露在毫無遮蔽的烈日下,就如同她們母女,就好似毫無隐私一般暴露在某些不知名的人手裏。陽光是熱且燥的,但是心裏就仿佛經受了十二月最冷的那陣寒風,冷得令人發抖。
她不得不承認,最後那幾個月她是戰戰兢兢地度過,與她的母親報團取暖,數着日子熬過留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天。
高考那天,程母特意去了一趟墓園,看望了那裏無辜躺着的梅嬸一家人,心裏很不是滋味。又将帶來的祭品擺放在墓前,聲音是無盡的滄桑。
她嘆道:“你們在那裏過得還好嗎?陶子還喜歡吃糖果嗎?我特意給他帶了現在很多人都說好吃的糖果……你們啊,在下面要好好的,我也很快就去陪你們了…”
程湘給她們選的墓地位置較高,從這裏往下望去,皆是一排排躺倒的黑色墓碑,她目光散落來,臉色溫潤,是淺淡的釋懷盈滿心中…以後是要回到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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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簡考完最後一科,是最快出考場的考生,門口早已圍了一大堆記者,紛紛上前來采訪。程簡左看右看的,到處尋找程母的蹤跡。一邊找尋一邊婉拒采訪要求。
旁邊記者實在可惜,又忍不住多争取幾下,想着難得先出來的是個漂亮女生,這要出鏡了收視率不得高出幾分。只是程簡不是個好說動的主,只能和其他人一樣眼睜睜放掉提高收視率的好機會。
程湘手裏拿着一杯紅色西瓜水,跟在後邊送考人群裏,見了前邊有動靜,發覺是程簡後便揮手招呼着,程簡應聲望去,難得笑出來,顯露出小女生的活潑神态,一路雀躍地跑過去。
一大叔忍不住跟程湘打招呼:“妹子,你這小孩了不得啊,好看的呀。”
程湘笑笑,也不說話。
程簡因為是第一個出來的,難保不會被其他人多加關注,周圍的人也被這對母女給驚到,長得都怪好看的,紛紛多看了幾眼。她接過那杯西瓜水,眼睛彎彎:“媽媽,你怎麽也信這套啊!紅色又不代表我考得好呀。”
程湘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亂說,“老是瞎說,我說你考得好你就考得好。”
程簡扒開吸管,喝了一大口冰爽的西瓜汁後才甜滋滋地回答:“那就借程女士吉言,我程簡必然金榜題名。”
大叔耳朵尖着呢,聽得滋滋有味的,順勢接上一句話:“那可不,小同學,我看你第一個出來,你穩着呢。”
程簡還是笑,難得整個人都溫和起來,“是,這次确實感覺不錯,也借大爺您吉言了。”
程湘慈愛地看着她,随後便打算回去,拉上她的手,“走吧,媽媽今晚給你做好吃的,好好犒勞我們可愛的高考生。”
當然,這沒來得及回去,程簡就被邬姜白攔住。邬姜白在她後面一點時間出來,一出來就到處找她,他實際上也不知道為什麽找程簡,只是隐隐覺得,再不去找可能今後也沒什麽機會了。
程簡見了這攔路虎是曾經的同桌,笑意更是明顯起來,不過還是疑道:“怎麽了呢?你也這麽快出來了?”
邬姜白點點頭,而後猶豫地看了眼在一邊偷藏笑意的程母,似乎是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
程湘敏銳地覺察到他的為難,看着還帶着青澀少年氣的男生,與眼前亭亭玉立的女,懂得都懂了。她笑道:“媽媽先去前面那個路口等你,你們先好好說會話吧。”
邬姜白感激地看着程母,反應極快地回:“好的,謝謝阿姨。”而後又猶猶豫豫地,竟是半句話都憋不出來。
程簡等得着急:“想說什麽呢?是怎麽了呢?快抓緊時間說吧。”
邬姜白頭一回這麽讷言,想說卻又說不出,最後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只得把目光移開:“考完了…我…明天晚上我們可以一塊去看月亮嗎?”
程簡失笑,重複一遍他的意思:“明天晚上去看月亮?”
邬姜白還是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青澀得如同初出茅廬的小青年一般,塞給她一張紙條之後,好歹是好意思了,往日平靜地臉色此刻也微有些紅潤:“剩下的,都在上面了,那我…那我,先走了。”
程簡接過那張紙條,倒是沒打開,人看起來眼睛亮晶晶地,脆聲應了句好。
程簡原地站了會,直到邬姜白消失在她視野中,才邁開步子走到程湘等她的那塊地方。
程湘一改往日的擔憂,調侃起他們:“怎麽?鐵樹要開花了嗎?”
這是之前程簡自我的比喻,她總說,我絕對是一顆萬年鐵樹,不得這世上最好的關懷與愛意,絕不會随意打開心防。
程簡聽了也只是莞爾一笑,但這回笑得格外明媚張揚:“看來是的。”
路上走着,程簡跟程母聊起了之前在學校兩人相處的事宜,短暫的時間,他們擁有了許多一起奮戰的回憶,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心理。說着說着,程湘感嘆了一番,然後鄭重地說:“只要你開心,不管做什麽我都支持。當然,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程簡明白她的擔心,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我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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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約定好的月亮約,那晚的圓月十分好看,是往日都沒有的溫亮與和潤,只可惜,邬姜白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到想等到的人。
程簡失約了,沒有緣由的失約。
這件事讓邬姜白耿耿于懷了整整十年,直到這回回國,在休息的酒店意外碰到程簡。
一個在他世界裏消失了整整十年的人。
程簡看上去似乎過得很好,好到甚至讓邬姜白懷疑,似乎他并沒有在她世界裏掀起過一絲波瀾,就只是普通的、世俗意義上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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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簡招呼完那一批外國客戶,那些人難搞得一批,又處處刁難她,她只覺臉都笑僵了,高跟鞋邁的也不比往日的精神。
程簡手上拿着一部手機,臉上的妝容依然精致,但電話內容似乎有些無理,直讓她頗有些無奈地說着:“知道了媽媽,工作都這樣辛苦的…”
電話那頭不知道又說了什麽,弄得這邊的人又笑了下,“會的,我會注意圈子裏的人的。”看了眼走廊盡頭屬于自己的房間,又道:“好啦,就這樣吧,我要挂電話了,快睡吧。”
關上門的一剎那,門被一只筋骨分明手掌攔住,程簡被吓了一跳,第一反應是快速拉着把手,想要迅速将門合上。
随後她聽到一個令她記憶深刻的聲音,久到似乎條件反射就能明白那個聲音的主人屬于誰。
邬姜白低聲訴說:“我找到你了。”
程簡眼眶濕潤,緩緩松開手,擡頭看着逐漸清晰的人影,話語哽咽了下:“對不起,我當年想去的...”
“但是…但是我,”她慌亂地解釋,肢體語言也開始混亂,卻在下一秒被邬姜白毫不猶豫地抱住,按着她後腦牢牢靠近自己,耳邊接受着嘆撫:“不重要了,一切都過去了。”
程簡被這突然的擁抱弄得怔忪,而後反應過來的她也由着自己的心,纖瘦的雙臂環上去,回應着遲來的懷抱。
是,當此刻重新在一起時,那以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