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程簡跟王天明請了兩天的假，說是家裏有事，王天明雖然不解，但也沒有追問，給足了程簡理解。程簡感激不已。
之前新租的房子是燒毀了，她們臨時找了個破舊的民房在那裏面待了一晚，也就是今晚，兩人頂着悶熱的夜晚，程簡開口問了她好奇已久的事，為什麽成國平那時候非得殺了柏想？
程湘欲言又止，她本意是想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裏，說出去了總歸是不好的。但她看着程簡此時疑惑的眼神，身上傷痕累累，閉了閉眼，悲聲道：“你父親沒沾上賭瘾之前，我們一家過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這故事其實也就跟尋常男女故事一般，恩怨情仇糾葛紛争。
程母年輕時貌美，追求者甚多，但偏偏就喜歡上了一個小混混，小混混人雖然做事混蛋，但憑着一張會說話的嘴就把單純的程湘給騙走。許諾說，他将永遠對她好。程湘僅僅二十歲就跟了成國平，二十一歲就生下程簡，那時他們真的很快樂，成國平做到了當初發的誓言，人也不再渾渾噩噩下去，反而是正經找了份工作，家裏人也支持的很，一起湊錢給他們買了套兩居室的小房子。
但好景不長，成國平被人以賺大錢出人頭地的空頭支票誘騙去賭場，他開始賭錢，一開始贏得很多，後面就越輸越多，他仍不死心，打了欠條繼續賭，同事都被他借怕，家裏的錢都被揮霍得一幹二淨，程湘那時候還對他抱着期望，總覺得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總覺得他會悔改。直到…
程湘說到這，心裏泛着難言的痛苦，想到那時還很小的小孩，憐惜地摸摸她的頭，程簡安靜聽着。
“那時候我以為他只要賭光了錢就不會再賭。”她苦笑着，那時候的她多傻，居然會相信一個賭紅了眼的賭鬼會回心轉意，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現實的是，入了賭場的人再難回頭了。
“後來呢？”程簡問。
“後來呢…”程湘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幾個字，她透過上面屋頂漏出來的一個小洞，望向萬裏無雲的天空，目光悠遠，“後來，他不管不顧的賣了房子，不顧家裏親戚的阻攔，又去賭場，你爺爺奶奶他們受不了你爸的不争氣，一怒之下回了老家，然後你爸錢又賭沒了，回來找我拿錢，拿不到就拿刀砍你。”她細細凝着程簡的耳廓處，那一處不顯眼的疤痕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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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撫過去，是新生的肉起伏的痕跡，眼淚情不自禁落下來，泣道：“幸好那時候我及時攔住了他，否則…”
在還是小孩的程簡的脖頸上，他一直覺得程湘私藏了他父母給的錢。他為了這筆錢，不惜拿自己女兒的命逼迫一個母親、他的妻子。
程簡劃過耳廓那裏的痕跡，臉色平靜，“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嗎？我已經不記得了。”
程湘忍着抽泣聲：“不記得才好，不記得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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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簡擡臂攬住抽泣的程湘，放平聲音寬慰她，“媽媽，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她笑道：“我們未來的生活是美好的，不用再為過去傷痛了。”
程湘擡頭，抹了把眼淚，因眼眶蓄着淚水而導致的視野模糊，她才發現，原來那個只到腰脊的小孩子如今已經長大了，已經足夠認真懂事，她為她之前給予的悲痛童年感到慚愧不安。
她搖搖頭，接着說下去，“我沒錢給他，是因為你姥爺他們給了，是代我給的，你姥爺他們要帶我們走的，那時我歡天喜地地以為我們是可以走的，但是，”她咬牙切齒，“成國平他狼心狗肺，瞞着我去找我家人，拿我做借口要錢，一次要不夠又要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最後一次，活活把你姥爺氣死！”
程湘眼神凄厲，她恨極了成國平這個畜生，更恨自己當初是瞎了眼黑了心才會喜歡上這個人，害了自己一家。
徹底失去希望那年她也才二十五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齡段，她坐在窗邊待了許久，終于将那個念頭收回來，她不跳了，她要好好活下去。
程湘愁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辦法，最後，她卑劣的覺得，那就利用好身上僅剩的那一個優點好了。
她拿了家裏僅剩的那筆錢去商場買了條裙子，是一條黑色貼身長裙，出來的一剎那，膚白腿長煞是引人注目。程湘長得高，身材窈窕，盡管年紀輕輕就生了孩子，但對她絲毫沒有什麽影響，她一直都是好看的。
她就這樣去了酒吧，然後，遇到了一個男人，是一個比她小了一歲的男人。
他叫柏想。
很常規的相遇，也很常規的滋生愛意。柏想喜歡她，甚至愛她，這是到了後期，毋庸置疑的事實。
可程湘不是，她說，她不愛他。
程簡點點頭，贊同她的話，順着她的意思說，“是，你并不愛他。”
她心裏默默嘆息，如果真的不愛，又何必要強忍着眼淚呢。
程湘轉頭暗暗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他抱過你，還說過，要和我們在一起，他想給你一個幸福的童年。”
“但是…”
成國平又回來了，他發現了柏想的存在，又一次家暴了程湘，程簡因為睡着避過一劫。
正好柏想過來找她，剛好碰到這一幕，男人的血性使得他恨不得将成國平殺了。
成國平不是他的對手，哀嚎着慘敗在他手裏，不甘心地威脅他，周日在八倉庫約架，打贏了就不再找程湘她們。
柏想拼着一股勁，不假思索的就答應道。程湘還未來得及阻攔。
程湘情緒緩下來，聲音淡淡，望着她悲涼地笑了一下，“沒有攔下他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成國平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讓柏想死。可憐了天真的柏想，到死都還活在只要打贏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就能好好的…
去的前一天，他查了天氣，興高采烈地跟她說，周日是個大晴天，這一定是個好兆頭。
但是，那個兆頭一點也不好，那天也不是大晴天，一整天都陰沉沉的。
他揣着從未有過的幹勁沖過去，卻死在瓢潑大雨的天氣裏，那是難得一見的暴雨天，明明北城因為連日高溫，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但偏偏就是去找成國平的那天，下起了暴雨。
柏想心裏想的是，我要讓程湘擺脫掉他，我要讓我愛的人來到我的身邊，過上美好的平穩的生活。
他甚至願意為此賭上他的性命。
程湘跟他生悶氣，死活不肯他去，甚至還說，我們可以去別的城市！
柏想笑笑，覺得從成國平身上解決這個事情會更好，他安撫她，只要在家裏等着就行，他很快會回來的。
但是這天氣就是任性的很，才中午就立即聚集了大量的烏雲，下起了傾盆大雨。她焦灼的等待着，越等越不放心，看着這心累的天氣，狠狠心直接往八倉庫去。她知道有條路可以很快到達目的地，但就是曲折難行，所以路上遍布着坑窪沼澤，她下腳下的無比艱難，每當洩氣的時候就在努力安慰着自己。
等終于走到，她焦灼的情緒總算是得到一絲緩解，她不斷給自己打氣着，“快到了快到了，再等等我！”
前面就是那個廢棄的舊倉庫，從她的角度看來，這舊倉庫活像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廠。
她鼓起勁，往裏面走去，門口離她也不遠，大概就一兩百米的距離，她心裏記挂着柏想，速度快了起來。
腳剛拔出一處泥潭，算了算距離，還有五十米，接近了。
轟隆——
柏想踏進那個倉庫的一瞬間，傳來一聲雷聲，閃電帶來的灼灼白光使他看清了前方的影子，影子是動的，在黑暗中，閃過一道寒芒。
片刻，又是一道雷聲。
随之而來的是刀插進**裏的聲音，柏想猝不及防地說不出話來，喉間突然嘔出一口腥甜，身體不斷抽搐着，聽着成國平陰恻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想帶走我老婆啊！恭喜，死了還有點希望，那我就給你來一程。”
終于，到了！她站在門口，抹了一把臉上混合着的泥水，欣喜地看過去，卻猛然聽到一聲槍響，整個人瞬間怔住了，在閃電的照耀下，視線裏呈現的出來的景象卻是柏想倒地的剎那…
柏想傷口處不斷湧出血來，臨死前還未完全閉上的眼簾，再也映照不出瑟縮的程湘。
閃電引起的片刻明亮，使得成國平瞧見了門口站着的人，是因為目睹了心愛之人死掉的顫抖身體。
他嘴角緩緩扯開一抹弧度，用手按了按脖子：“來的正好啊。”
随後邁開腿，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坦然，程湘閉眼，血腥味開始揮發了，她比任何人都清醒的認知到，柏想死了。
死在成國平的手裏。
緊接着，轟隆的閃電聲繼續在耳邊炸響，閃電又亮了一道，抓住這個機會，她往後面狂奔，奔向那片來時的樹林。
成國平見她逃跑，竟也不覺得生氣，只是拐了道彎，抽出一把手。槍，也随着她離去的方向跑去。
狩獵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