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0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程簡随人流下車,走進醫院。
病房門口的長椅上坐着一個身形佝偻的男人,程簡走近一看,那人正捧着一本薄薄的病歷本無聲的流着淚,她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與他擦肩而過。
程母已經醒了,床邊是梅嬸坐在那裏陪着床。
程簡走進去,梅嬸是一個發現她的,當即就笑了起來,“小簡來了,快,快過來坐。
程母也瞅見她,起身讓她坐這椅子,程簡乖巧的任由梅嬸動作。
梅嬸道:“也是時候了,既然小簡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說罷,便開始收拾起放在那小桌上的東西。
程母感動道:“好好,快去吧,辛苦梅嬸了。”
梅嬸爽朗笑着,“哎這有啥啊,好好休息。”
程簡也跟着将她送出醫院樓下。
兩人慢慢走着。
路上,梅嬸摸着她的小巧的手感慨着,“你爸回來了,你們可怎麽辦啊?”
程簡聽得默了會,遲疑道:“我也不知道…”
梅嬸聽的越發心疼,這是什麽命啊,攤上這麽個壞透了的爹。
于是忍不住給她出主意,“要不這樣,你們搬走吧,跟我一塊,嬸找到了一個便宜的房子。”
程簡疑惑道:是哪的房子?
梅嬸拍拍她的手,“是坎二巷的一處小房子。”說着,又嘆氣一聲,“這度明巷的房價又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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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簡認真想了會,又詢問道:“嬸,那明天有空嗎?帶我去看看可以嗎?”
梅嬸肯定道:當然,明天就帶你去看看。
說着,兩人也走到了公交站旁,程簡目送她走上公交車坐好,看着車開走,她緩緩走回去,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成國平究竟是怎麽找到她們的住處?
程簡想着想着,竟是笑了起來,她竟然忘了,成國平為什麽會找不到呢?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先是去了一趟銀行,查了一下餘額,心裏忍不住嘆氣,就剩一點錢了。
查完餘額之後又去了一趟門口的快餐店,點了一份清淡的粥和小菜,打包好便回去程母的病房裏。
程母艱難地吃着她喂的粥,嘴角的傷口因為不可避免的動作而撕裂着,止不住的疼痛令她不住地抽氣着,程簡也喂的更加小心。
程簡邊喂邊着剛才的提議:“媽,梅嬸讓我們和她們一塊搬去另一個地方。”
程母艱難咽下一口粥,才有空說話,“搬去哪的?”
程簡道:還不知道,但明天去看。
程母也點點頭,“可以你就決定了,對了,卡裏還有錢嗎?”
程簡小心翼翼将粥吹涼,“沒剩多少了。”
程母道:“那你就用另一張卡。”
程簡将勺子靠近她嘴邊,輕聲道:“知道了。”
程簡趕在深夜之前匆忙回了一趟家,拿了少許衣物和洗漱用品。
臨走前還特意在梅嬸門前敲了敲。
是陶子這個小家夥過來開的門。
一開門就是奶聲奶氣的姐姐好,程簡一把将他抱起來,走進去,“陶子今天有沒有認真吃飯?”
陶子雙手抱着她的脖子,歪頭思考了一下,然後非常認真地回答:“嗯!陶子今天有乖乖的吃飯!”
程簡笑了下,将他放下來,輕輕捏了一下這肥嘟嘟的臉頰,表揚他:“我們的陶子小朋友真乖!”
梅嬸從廚房出來,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下擦着,“小簡吃個飯再過去?”
程簡将陶子按在餐桌上,婉拒道:“不用了嬸,我就是不放心來提醒一下,晚上要千萬注意不要開門。”
說着,手上故意揉亂陶子那柔順的頭發,“尤其是你,不要随便給陌生人開門知道嗎?”
陶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面前的姐姐,大聲道:“不會的,陶子聽姐姐的話。”
梅嬸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這小子怎麽就這麽聽小簡的話呢。又驚呼一聲,忘記鍋裏的魚了,趕忙跑去廚房倒出魚來。
程簡也不再耽誤工夫,跟梅嬸打了聲招呼就開門離開了,關門一瞬還是陶子扒拉着碗筷的樣子。
走下幽暗的樓梯,小巷裏面的房子充斥着打罵聲、電視聲以及飯菜香,但過去的路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程簡自上學起,每天晚上回來都要穿過這漫長的小路,才能勉強到達稍微有點光亮的巷口。
如果那晚的月光很給她面子,那條小路上就不會令人覺得可怖。
只可惜,今晚的月亮顯然是不打算全部露出面容來,唯餘的半邊彎月還隐隐約約地藏在雲層中。
她沿着路邊走着,望着影影綽綽的樹影,莫名其妙的想法蹦出來。
——這時候應該吃點甜的
神奇的是,書包裏居然真的有一顆糖!
想起來陶子小家夥的某一瞬間偷笑,程簡悟了。
她拿出來,借着昏暗的手機光線照了照,這是一顆葡萄味的棒棒糖,忍不住笑了下,接着剝開糖紙放在自己的嘴裏。
嘴裏的甜是真的甜,可惜成國平給的苦卻是真的苦。
她記得,還住在蓬城的時候,成國平最喜歡買葡萄味的棒棒糖給她,不管她能不能吃完、會不會浪費。總是會買一大袋吃都吃不完的糖果給她放在家裏,其實每次買回來,程湘還會故意跟他生氣,成國平哄完小程簡又接着哄她,不會再犯,但下次到了商場還是會再買一大袋回來。
其實她那時候也吃膩了,成國平卻還是孜孜不倦地買着,就好像是那種知道你喜歡吃哪樣就會一直買哪樣東西的家長。
到了後面,他不再買了,程簡也不再吃了。
程簡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連五歲的事都能記得這麽清楚。
她自嘲的笑了笑,想着,如果沒有賭博就好了。
真的沒有就好了…
程簡還是一如往常的在這條小路上繼續行走着,但今晚卻格外的不一樣。
在這尋常的三月夜晚,她聽到了細細的喘氣聲,如果不是這黑夜裏的悄無聲息,或許她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她循着聲音緩緩走過去。
那裏躺着一個人,她聞到的是血腥的味道。
邬姜白蜷縮着身體躺在路邊層層疊疊的草叢邊,夜間的黑暗将他遮擋得嚴實。
身邊是一部亮着屏的手機,上面顯示着消息
“邬姜白,你等死吧!”
程簡看見了這消息,同時也借着這微弱的光亮,看見了身上的牛仔褲被破開的口子,傷口在昏暗的夜裏看得略微模糊、流血不止。
程簡得承認,她看見了這則消息,或許,她還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邬姜白。
但也只是仍舊面無表情地經過,停頓了幾秒,走開。
邬姜白在這布滿灰塵的地上待了至少有半小時,他一向相信他的直覺,這個人不會傷他。
只是沒想到,正待一會要走的他,竟遇到折返回來的人。
是剛才經過卻又走掉的人。
程簡提着一袋藥品回來,利落地扔到地上便徑直離開。
邬姜白睜開眼睛,映在眼前的是那草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