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五點二十
本來要拍的後續鏡頭,等郁星辰緩過來一些之後,周謹行卻死活不讓他拍了。
他還親自去跟羅鴻說明情況,然後拉着郁星辰非要讓他回去休息。
本來郁星辰今天的戲份也拍的差不多了,羅鴻知道原由以後,倒是也沒攔着。
雖然是出戲了緩過來了,但郁星辰的情緒依舊不太高。
整個人看着蔫耷耷的,沒有精神。
周謹行因為還有幾個鏡頭要拍,所以就只能叮囑小鹿先帶郁星辰回去,盯着他讓他好好休息。
當晚,漆黑的天空蒙着一層濃重的霧氣,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星。
十二點多一場大雨,驚醒了噩夢中的郁星辰。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會,腦子裏似乎一直環繞着剛剛夢裏的場景,他努力地想回憶起剛才夢到的細節,但漸漸的,那情節變得模糊起來,直到只剩下一縷沉悶蒙在心口上。
睡不着了。
屋外大雨拍打在窗戶上,聲音很大。
他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才發現外面不僅雨大,風也很大。
在窗邊站了一會,想起今天周謹行好像有一場夜戲。
也不知道這會兒回來了沒有……
他拿了手機給周謹行發信息。
那邊也沒聲兒,只是沒一會,他房間的門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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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星辰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馬上都快一點了。
懷着疑惑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才發現,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周謹行。
他連忙打開門,“你怎麽來了?”
周謹行進門,一身睡衣,頭發卻還濕着,拉着他進屋,“我剛從片場回來,出來的時候下大雨淋濕了,洗完澡出來就看見你給我發信息,怎麽了?”
郁星辰低着頭,剛剛還沒覺得,這會見他因為自己一個信息就過來找他,突然心裏悶悶的一陣委屈。
拽了拽他的衣角,挪着步子鑽進他懷裏,抱着,悶聲道:“我剛剛……做噩夢了。但是醒來又不記得夢到了什麽,好像是我媽,又好像不是……就是感覺心裏很難受。結果外面還下雨……”
周謹行回抱着他,揉着他的頭發輕笑了一聲,“下雨跟做噩夢又沒什麽必然聯系,怎麽了,害怕了?”
郁星辰悶在他懷裏搖頭,不說話了。
周謹行“唔”了一聲,“那怎麽辦,我來都來了,要不,陪你睡?”
郁星辰一愣,立馬從他懷裏鑽出來,後退半步,謹慎地看着他。
周謹行眯起眼,伸手又把他拽回來,“我又不對你做什麽,你那什麽眼神?”
倒也不是怕他對自己做什麽,只是郁星辰覺得,他們在一起這才多久,就已經發展到了要“陪///睡”的地步了?
雖然,此“陪”非彼“陪”。
不過最後,他倆還是睡到了一起去。
周謹行睡在被子外,屋裏開了空調,倒也不冷。隔着被子抱着他,聽着窗外半點沒有變小趨勢的雨聲,“這雨也是夠大的。”
郁星辰拽着被子,有點猶豫,“你真的不冷嗎?”
周謹行低頭看他,微微一笑,眼神明顯暗示,“寶,你确定你還要再問這個問題嗎?”
郁星辰紅着臉閉了嘴。
周謹行嘆氣,摟着他換了個話題,“下午片場拍戲的時候,想到什麽了,哭的那麽難受?”
郁星辰抿着唇,臉上神情肉眼可見地蒙上了一陣陰郁。
“我就随便問問,你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了。”周謹行拉着他一只手,捏着他的手指微微嘆氣,“入戲深了,特別是這種情緒方面的,難以出戲也是正常。”
郁星辰卻搖了搖頭,“我想到了我媽……”
周謹行瞬間頓住。
然後就聽見他不大不小的聲音緩緩地開口,這是郁星辰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起他的童年,他的母親。
之前幾次他連提及也只是一笑而過。
周謹行一直覺得,這事兒畢竟是他的私事,是大事,應該也是他心裏的痛點。
他不說,他也不好問。
但又轉念一想,這段時間他一個人承受這些,估計也沒人可以說的,不然下午也不會想到就哭得那麽難受。
既然他想說了,那他就安靜地當個聽衆就好。
之前沒能陪着他,現在正好能陪在他身邊,聽他訴說任他發洩。
“……我媽以前對我,真的不算好。小時候不懂事,我總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我還總問她,別人都有爸爸,為什麽我沒有?可笑的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爸是誰。”
“後來大一些了,家裏親戚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媽帶着我總搬家,原因是,家附近的人都知道她以前那些事兒,閑言碎語多了,挺難聽的。一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被老師通知,說我媽在家自殺,還好及時被人救了下來。我那時候才知道,她都有抑郁症了,可她從來沒告訴過我,也沒在我面前表現過。後來,我們就又搬家了。”
“這兩天取景都在醫院,精神病院……我總能想起當初去醫院看我媽的時候,也是這樣,隔着門,透過上面那一小塊的玻璃窗往裏看,她總背對着門坐在床邊,看着窗外。”
“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得上的癡呆……明明年紀也不大。等我後來出道了當了明星了有錢了,再把她接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陳哥跟我說把她安置在養老院裏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我剛出道不能讓這事兒成為我的污點。”
“很可笑吧?自己的母親,竟然是污點。”
說着,郁星辰看着他,神情滿是難過,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往周謹行身邊靠了一些。
周謹行低頭,在他額頭輕吻,像是安撫,也是安慰。
郁星辰又接着說:“對,她不僅不記得我了,看見我的時候,還會犯狂躁症。大概是因為每次我去醫院看她,看到的總是她安靜坐着看窗外風景的背影,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得的抑郁,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開始忘記了我,更不知道她為什麽得了狂躁症。我什麽都不知道……”
“看吧,我真的是一個很不孝的兒子。”
“後來,我也不太敢去看她了,醫生說刺激她會讓她的病情加重。”
“沒辦法,我只能讓陳哥定期幫我去看看。每次如果我要去,也是遠遠的偷偷的看一眼,跟照顧她的阿姨了解一些情況。”
“我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當面,親自,跟她說過一句話了。”
“之前忙着拍戲,還有綜藝啊活動啊……我其實很久沒有去過了。”
“只是我沒想到,再去的時候,卻是送她。”
說到這,郁星辰有些哽咽。
周謹行心疼地看着他,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安慰他了。
郁星辰卻沖他笑了笑,微微搖頭。
周謹行就沒開口,只是默默摟緊了他,聽他繼續說。
“我們娘倆這麽多年,基本算是沒有親戚了,以前那些親戚早也不聯系了,她也沒有朋友。葬禮那天,除了我跟陳哥,就是養老院一直照顧她的阿姨。”
“我那天,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不知道為什麽,我哭不出來。覺得很恍惚,很茫然——她怎麽就走了呢?怎麽會呢……”
“阿姨跟我說,她走的時候懷裏抱着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偶熊。那個娃娃是我用我第一筆獎學金買的,也是我長這麽大,唯一買過的一個玩具。買回家的第一天,我媽就把我臭罵了一頓,她很生氣,說我亂花錢。”
“我那時候還小,只是一心想着,她不喜歡,那就藏起來不要讓她看見就好了。後來慢慢長大,男孩子還總玩一個玩偶熊,感覺很丢臉,我就偷偷的自己去丢掉了。”
“一直到後來她病了,自己把它拿出來,我那時候才知道,我丢掉的,被她撿回來了,還藏得好好的。”
“也挺慶幸的,那個我曾經最喜歡的玩偶熊,陪着她離開了。”
“有時候我真的挺茫然的,明明她是我媽,可作為兒子,我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她。”
“我不知道她怎麽想的,不清楚她是怎麽看待我的,不明白她有些行為到底是什麽意思。”
“阿姨後來給了我一本相冊……與其說是相冊,不如說是記事本,手賬本。滿滿的一本,都是我。”
“我的各種活動照、采訪、綜藝,以及我所有演過的角色,經歷過的事件——從我出道開始。”
想起那本冊子,郁星辰忍不住還是會覺得酸澀,眼眶微紅。
“我一直以為她以我為恥,真的,從小到大,不管我做的多好,她都沒正眼看過我。我以為我是她人生的恥辱,可我沒想到——我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自殺,為什麽……”
那本冊子裏的他,全都是他最好看的一面。
她把那些好的他都收集起來,保留下來,自己留着時不時翻一翻,然後說一句,“他長得跟我兒子好像啊。”
只是像嗎?
不是吧。
她或許是不想讓自己跟他扯上關系,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璀璨星途上的污點。
她心裏總是驕傲的吧——看啊,這是我兒子,長得多帥啊,他是明星呢。
郁星辰終究還是沒忍住,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流下。
周謹行低頭吻去他的淚水,緊緊地抱着。
郁星辰在他懷裏,難過地抽泣,“我以為她厭棄我,不喜歡我,我怕她怪我,怕她生氣,連她走了,我都沒敢碰她,沒有拉着她的手喊一聲媽……”
下午在片場的時候,周謹行看他哭得那麽難過,也只是猜到了他可能是因為想到媽媽。
可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他終于明白了,下午郁星辰為什麽哭成那樣。
是真實的,切身的痛,是實實在在的愧疚和自責。
就像他說的,葬禮的時候他沒有哭,突然的打擊讓他陷入了茫然。
這幾乎半個月的時間裏,沒有提及沒有哭泣,并不是真的不難過。
他只是把那股情緒壓抑在內心深處,可孰不知壓抑久了,反抗起來就越劇烈。
郁星辰在他懷裏悶聲哭了好一會,周謹行胸前的睡衣都濕了一塊。
窗外的雨聲漸小,懷裏的人也漸漸平緩下來。
郁星辰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胸前那一塊明顯的水漬,有點不好意思。
周謹行卻是笑了笑,故作為難道:“看什麽?還不是你的傑作。”
郁星辰“唔”了一聲,含糊道:“我……幫你洗?”
周謹行神色一滞,突然感覺有點上頭。
無奈地揉着他的頭發,憤憤然,“你能不能不要老說這種很犯規的話!”
頭發被他揉的一團糟,郁星辰躲開些,茫然地看着他。
周謹行嘆着氣,低頭吻住他,深切而突然的親吻讓郁星辰一驚,掙紮了兩下卻被抱得更緊了幾分。
因為剛剛哭過,嗚咽聲中還帶着鼻音,聽上去楚楚可憐,更犯規了。
周謹行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幾分的克制力才忍住了沒犯渾,松開他的時候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郁星辰立馬夢回當時《卿安》那幾場吻戲。
周謹行真的很喜歡在接吻的時候咬他嘴角!
委屈地瞪他,“你怎麽又咬我!”
周謹行“哼”了一聲,“懲、罰!”
郁星辰別過臉,嘀咕道:“莫名其妙……”
見他這副又委屈又氣的模樣,周謹行就忍不住想笑,把手臂伸到他脖頸下,讓他枕着自己,另一只手還抱着他,把郁星辰整個圈在自己懷裏。
然後明知故問地開口:“我看這雨也快停了,你說我這會兒是回去呢,還是繼續陪你睡呢?”
郁星辰伸手戳了戳他圈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然後轉頭看他,翻了個白眼,“你這像是打算回去的樣子嗎?”
周謹行臉上揚起一個十分假模假式的微笑,不要臉道:“我也覺得不像。”
他低頭,在郁星辰臉上親了一口,“啵”的一聲,特別響亮,“寶貝兒晚安!”
郁星辰覺得自己臉頰有點發燙,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小聲地說了句:“男朋友,晚安。”
一晚上跟他說了這麽多,其實他已經沒有那麽難過了。
這些事在心裏悶了那麽久,終于能說出來了,也好好的發洩過了,心裏就好受多了。
“睡吧,別想那些了。”周謹行從背後圈着他,“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以後,總有我陪着你呢。”
郁星辰沒說話,只是抓住他圈在自己身前的手,十指相扣。
感覺心裏暖暖的。
淩晨五點二十,一條微博引起了軒然大波。
【周謹行V: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