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入戲太深
《清霧》正式開機,劇組官宣發布了開機現場圖,以及幾位主演的定妝照。
沒過半小時的功夫,郁星辰跟周謹行,又成功登上了熱搜頭條。
【救命啊!真的有二搭!我的願望實現了!】
【何止啊,弟弟的願望也實現了吧!這不得上星播出?】
【萬萬沒想到,我還在刷各種太太産的糧磕CP的時候,我的CP偷偷地給我準備了一顆大糖!】
【《卿安》都沒下架呢,二搭這就來了?】
【我之前真的就是随口說說,但我怎麽也沒想到,我的願望竟實現地如此之快!】
【嗚嗚嗚弟弟出息了!媽媽粉的我真的是好欣慰啊!】
【郁星辰?是之前被爆被人BY的那個小鮮肉?】
【不是那個不孝子嗎?他怎麽竟然還有戲拍?還是拍刑偵片?】
【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毀滅?】
【樓上的是村裏剛通網嗎?不知道黑料已經澄清了嗎?】
【不就是背靠某棵大樹好乘涼嘛,周謹行又是二番,什麽關系給人這麽搭橋?】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全是你們這群黑粉嗎?】
【能是什麽關系,當然是CP關系!】
【背靠就背靠呗,反正他們是真的,靠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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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啥好吵吵的,難道沒人在意他倆的制服誘惑嗎?】
【醫警聯動,夫夫齊上陣,簡直殺我!】
……
周謹行跟郁星辰的大部分對手戲,很多都是在醫院拍的——“紀霧”所在的精神病專科醫院,以及部分在他的心理診所。
周謹行飾演的角色,紀霧,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國內享負盛名的精神科權威,在心理學領域也有着傑出的成就。外表溫文爾雅,言行舉止禮貌得體,戴着一副金絲邊的大框眼鏡,書卷氣十足。
周謹行套上那身白大褂,拿起打印機上的病歷資料,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門外小護士上前,“紀醫生,有位特殊病人,在會診室。”
周謹行微笑點頭,“好,我知道了。”
鏡頭随着他的步伐一路跟過去,路上有醫生護士或是病人,看見他都會禮貌地打一聲招呼,“紀醫生好。”
而他,臉上的微笑總是那麽得體,禮貌而給人以親近感。
一路到會診室前,推開門。
裏面坐着一個人,背影看上去有些瘦小,穿着一身素白的線衫,寬大的上衣套在他身上,倒是多了幾分滑稽。一條寬松的運動褲,一雙灰白球鞋,整一副很懶散的模樣。
那人轉過身,扶着桌邊慢慢站起來,臉上沒什麽表情,眼底也是一片烏青,眼睛沒什麽神,一副疲憊無力的模樣。
不過一開口的聲音卻很好聽,那人看着他,嘴角微微揚起,卻依舊有些不和諧,像是勉強扯出的一個微笑,禮貌道:“你好,紀醫生。”
“卡——很好,一遍過!”
從周謹行穿上衣服開始一路到這兒,以周謹行的視角為切入點,拍了一個長鏡頭,是劇中顏清和紀霧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準備下一鏡,演員就位——”
“顏警官,你好。”周謹行走上前,禮貌微笑,“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是你的主治醫師,紀霧。”
郁星辰坐着,臉上依舊沒什麽太多的表情。
顏清因為PTSD複發,自己告假來了精神病醫院。不過他的頂頭上司并不放心他一個人,所以用着局裏的關系,幫他找了個權威的醫生,也就是紀霧。
周謹行翻着手裏的病例,總結道:“顏警官,其實按照我的專業建議來講,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需要住院,只要定期來做心理輔導就好。”
郁星辰的臉上終于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眼睛微眯,擡頭看他的時候,眼神語氣都很堅定,“我需要住院。”
周謹行看着他,神色有些為難,但片刻後還是答應了,“好吧,如果你強烈要求的話。按照你的情況,我會另外給你安排病房。”
郁星辰點頭,“謝謝。”
“卡——很好,現場準備下一場,演員休息!”
小鹿上來給郁星辰披上外套,三月初的天還挺冷的,雖然屋子裏開了暖氣,但出門還是一陣涼風襲來,讓他不禁裹緊了外衣。
回頭看了眼被副導演留下來講戲的周謹行,郁星辰這一鏡結束了,下面兩鏡都是周謹行的戲份。
羅鴻過來看他,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了好幾圈,郁星辰被他看得有點迷糊,“羅導……”
羅鴻皺了皺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顏清這個角色,幾乎全程都是比較瘦弱的模樣,他在犯罪分子的魔窟裏奮戰了兩年,回來以後好朋友又因他而亡,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他的狀态其實一直都不太好。
但是郁星辰本身其實就挺瘦的,羅鴻的意思這段時間稍微控制一下就行,不用刻意去減肥什麽的。
郁星辰低頭看了眼自己,扯了扯衣服笑道:“沒有,是衣服的問題。”
他都沒好意思說,這兩天還被周謹行喂胖了一點。
羅鴻勉強點了點頭,“行,你自己注意身體,也別太瘦了。”
郁星辰應了,就瞅見那邊周謹行大步流星地過來,一臉不悅,“都這麽瘦了還要怎麽瘦?他這再瘦都要皮包骨了!”
羅鴻回頭瞪他,“幹你什麽事兒了又?”
“怎麽——”
“诶——不至于,哪有那麽誇張啊。”郁星辰上前打斷他,拽了拽周謹行給他使眼色,就怕他說出“抱着硌手”這種危險發言。
從劇開拍到現在,就這幾天的時間,郁星辰就已經開始控制飲食了。
周謹行每天看着他吃各種營養餐,抱着人的時候每次都覺得分量又少了點,他就開始罵罵咧咧。
周謹行“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羅鴻一臉的莫名其妙,“嘿,他還理直氣壯了?”
郁星辰尴尬地笑了笑。
羅鴻關照了他幾句別的就走了。
那邊周謹行在補妝,郁星辰坐下休息,看周謹行在玩手機,想了想就還是拿了手機給他發信息。
【我也沒瘦多少啊,這兩天不是還胖了一點嘛。】
沒一會,郁星辰就收到了周謹行那一道犀利的目光注視,他尴尬地轉過臉,手裏手機震動。
【就你那一斤兩斤的,多喝兩壺水多上兩趟廁所,有差別?】
郁星辰成功被噎到了。
周謹行在樓上拍他單獨的戲份,同時進行的郁星辰在樓下拍。
郁星辰穿着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坐在醫院小花園的長椅上,冷風吹着,他卻好似感受不到一般,呆滞地坐着,看着面前大樓裏熙攘的人群。
有病人發病了,幾乎一層樓的醫生都出動了。
透過那加裝了防盜的窗戶,用他那極佳的視力看着裏面人的喧鬧瘋狂。
他依舊還是那麽安靜。
“來了也有段時間了,想清楚了嗎?”
一個滄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郁星辰轉過身,是他的老領導來看他了。
老局長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夾克,腰間的口袋上卻有個粉紅的小豬佩奇補丁,有些突兀,但也很可愛。
郁星辰看了他兩眼,“趙局……”
“嗯,我來看看你。”局長在他身邊坐下,順着他的目光也看過去,但似乎是他年紀大了,看不太清了,眯着眼睛還是看不清的時候,他就放棄了,“年紀大了,眼鏡也沒戴……看不清了。”
“沒什麽可看的。”郁星辰半垂下頭,視線盯着面前的草坪。
“顏清啊,你看得清嗎?”
郁星辰搖頭,沒說話。
“其實人活着,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看得清的。”老局長背靠在長椅上,“你現在不也覺得自己看不清嗎?”
“有時候,光明可能就在眼前,可你總不敢邁出那一步。你害怕眼前的黑暗,你害怕邁出那一步等來的還是黑暗。”
“顏清,淩爽的死,沒有人怪你,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那片黑暗裏。”
郁星辰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眉頭緊皺,低聲呢喃,“不是的……是我……是因為我……”
“真的是因為你嗎?”老局長笑了一聲,“顏清,你還記得你自己是個警察嗎?你是警察,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醒。可現在呢?”
“你的心像蒙上了一層霧,一層深厚的濃重的讓你無法喘息的罪惡。”
“它讓你茫然,讓你看不清光明,讓你懼怕黑暗。”
郁星辰擡手捂着臉,身子彎曲着,手肘撐在腿上。
佝偻的背影,瘦弱的身軀,看着像是布滿了蒼涼。
老局長站起身,在他背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孩子,這沒什麽可怕的。”
“你是警察,你本身就是那束光啊。”
這時候,鏡頭拉近,郁星辰瞳孔微縮,可他還是不說話,也沒反應。
老局長微微嘆氣,“好了,局裏還有事,我就不跟你多聊了,我走了。”
郁星辰擡起頭,望着那個背影,喊住了他,“趙局——”
局長回頭看他,“怎麽了?”
郁星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淺淡的笑,他擡起手,指着他的衣服,“你的小豬佩奇,挺可愛的。”
局長笑了笑,拉着衣服口袋滿臉驕傲,“我孫女兒給我縫的,可愛吧。”
郁星辰點頭,笑意深了幾分。
“顏清——”局長看着他,收起笑意,神情嚴肅而認真,“我等你歸隊!”
“卡——很好!”
“化妝老師補一下妝!”
郁星辰還坐在長椅上,身上裹着小鹿拿來的外套,等着化妝老師給他補妝。
眼神瞥見那邊周謹行從樓梯上下來,看樣子應該是他的戲份拍完了。
下一鏡的劇情都是顏清的心理活動,沒有實際臺詞,全靠神态的表演。
這還是一場哭戲,一場崩潰的歇斯底裏的哭戲。
老局長的話在他心裏生根發芽,他封閉自己的那份黑暗突然像有了一點光亮,腦海中不斷浮現那些出一些場景——卧底時被迫害了兩個無辜的女孩,淩爽的車在他眼前爆炸,淩爽的父母妻子在葬禮上痛苦……
一樁樁一件件,都像是刺一樣,深深地紮進他心裏。
“化妝好了!”
“演員準備!”
郁星辰看着那個離開的背影,緩緩轉過身,呆滞的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
他曲着身子伏在自己腿上,驟然又擡起頭,雙手痛苦地插進頭發裏,手肘撐在腿上。
突然擡手,“不好意思導演……”
郁星辰突然喊停,神色有些難過,“不好意思,我情緒沒到位。”
“好,沒事,你自己醞釀一下。”
郁星辰捂着臉坐在那,連呼了幾口氣。
這場戲的重點其實不是哭,是那種隐忍的發不出的歇斯底裏,那種壓抑的痛苦。
帶着對自己無可奈何的自責悔恨,還有深深的愧疚。
郁星辰又試了兩次,還是覺得情緒不到位。
因為內心情緒比較複雜,這場戲其實是有點難度的。
羅鴻也沒催他,讓他去旁邊先休息一會兒。
周謹行拿着他的保溫杯過來坐在郁星辰身邊,他們這邊休息區沒有人,就他們兩個。
給郁星辰倒了杯水遞給他,“喝兩口姜茶,暖一暖。”
郁星辰接了,臉上有點沮喪,低垂着眉眼不想說話。
周謹行笑了笑,伸手揉着他的腦袋,“怎麽這就不行了?不像你啊。”
郁星辰握着杯子,一臉愁容,“我找不到那種情緒……老NG過不去……”
按照劇情,他這一段哭戲結束以後,就是紀霧來全解他,也就是他拍完後,還有周謹行的戲份接上來。
但他這一段段遲遲過不去,下一鏡周謹行的戲份也沒辦法先拍。
雖然羅鴻沒說他,但他自己心裏着急啊。
周謹行伸手拿了他腿上的劇本,看着他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各種标注,指着他自己寫的那行“哭不是重點”的字道:“你自己不是都寫了,哭不是重點,不要總想着哭,你把情緒放輕松一些。”
郁星辰扭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周謹行握着他一只手捏了捏,一邊解釋道:“這場戲的情緒,是壓抑,是隐忍,自責悔恨,甚至是愧疚,後悔,都可以。這些情緒是有關聯性的,但因為他們都交織在一起,你找不到那個重點,所以才找不準方向。”
“把狀态放輕松,不要想太多。拍戲的時候,你想到哪個點就從哪個點切入。這幾個點,随便搭上一個,自然而然就能順勢帶出下一個。”
“壓抑隐忍是因為他本身的性格和經歷所致,時間久了,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去宣洩情感,所以壓抑,所以隐忍。當他面對好兄弟的死,他本能的逃避甚至是害怕,他害怕想之前一樣,他的死也是因為他。這也就導致了他的自責和悔恨,由此引出他對淩爽家人的愧疚,對淩爽的愧疚,以及對當時答應他跟他換班的後悔。”
郁星辰低頭沉思。
“演員就位——”
郁星辰坐在長椅上,雙手插進頭發裏,腦海中響起剛剛周謹行的那番話。
由點及面。
而他此時想起的“點”,是母親,是他對母親的愧疚、悔恨和自責。
那日母親去世,他沒有見到最後一面。甚至于因為母親的病,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養老院看她了。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不想看見他的,是不喜歡他的,甚至死厭惡他的。
畢竟,他的存在,就是她那些不齒過去最好的證明。
但其實,真的是這樣嗎?
照顧母親的王阿姨後來給了他一本相冊,那裏面全是郁星辰演過的角色,還有一些他的采訪照或者活動照或者參加綜藝的照片。
整整一本,從他出道開始。
王阿姨說,起初母親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她就自己做自己收集。
後來不太清醒了,就叮囑王阿姨幫她收集。
再後來完全不記得了,她也總會翻出來看一看,然後笑着跟王阿姨說,“他長得跟我兒子好像啊。”
她是真的不喜歡他排斥他嗎?
天底下真的會有母親這麽厭惡自己的兒子嗎?
她大概,只是後悔讓他擁有像她這樣一個不幹淨的媽媽。
而不是像郁星辰想的一樣,後悔有他這個兒子。
她只是不善言辭,不會表達。
郁星辰想到這些,心裏就揪着一樣的難受,沉悶的像壓了幾千斤重。
如果這些年他多去看看她呢?
如果當年能多跟她聊聊天呢?
如果能早點知道她的想法呢?
……
可是,這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成年人的崩潰,有時只在一瞬間。
一直到導演喊“卡”,郁星辰還在哭。
無聲的。
壓抑的。
崩潰着。
周謹行跟羅鴻打了個招呼,走上前去,也不管場合問題了,站在郁星辰面前,将人抱進懷裏,寬大的手掌輕緩地拍着他的背。
這一次,周謹行沒有像之前一樣想辦法幫他出戲了,只是安靜地站着,抱着他,任由他在自己懷裏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