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第二把劍 」(一)
淡錦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初秋,耐心地等待, 等初秋的呼吸漸漸平穩, 才溫軟地開口:“初秋, 你沒有病, 你只是太生氣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說那些話, 就算那些是假設, 我也不應該那樣說, 你別生氣, 我錯了。”
說着,淡錦試探着向前走了一步,食指與拇指撚住了初秋的袖口,輕輕地拉了一下,語調更柔:“別生氣,我也不讓你吃藥了,好不好?”
初秋哭得渾身顫抖, 結結巴巴的:“你為什麽要把我當一個小孩子哄?我明明不是小孩子了,你還要用這樣的語氣哄我, 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把我當成一個和你平等的大人看待?你是不是、是不是還覺得我只是個需要被你縱容的小孩兒?”
越缺什麽,就越在意什麽。初秋年紀太小了, 她與淡錦的年齡差越大,她就越是在意淡錦表達出來的一分一毫的寵溺,任何一點妥協都會被她做出錯誤的解讀。
淡錦抿了抿唇, 垂下眼,嗓音已有點顫:“初秋,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初秋濕漉漉的眼睛無措地睜了睜,心頭漫上濃濃的恐慌。
“我好像……”淡錦苦澀地皺了皺眉眼,“好像做什麽都不對,說什麽都是錯的。抱歉,我比你年長許多,本不該在這種時候陷入迷茫,我應該是引導你的角色,可是……我也是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女孩子,我不知道究竟怎樣才是完全正确的。”
初秋滿腦子混亂不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顧着把心底最深的恐懼慌亂地問出口:“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淡錦看着她,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不會離開你。”
初秋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真的不喜歡江嫣然?”
“真的不喜歡。”
“……那如果,是我為你殺了一個人,你會怎麽辦?”
淡錦勾了勾唇,幾乎是沒怎麽思索就答道:“如果你被判了有期徒刑,我就也犯點法,進去陪你。如果你被判了死刑,我就自殺。”
初秋被淡錦過于篤定的語氣驚到,腳下踉跄了一小步。
淡錦輕笑:“所以你明白了麽?千萬不要為了我去做什麽傻事,我只會跟着你,你要是去地獄,我也只能去地獄了。初秋,只有你向着陽光走,我才能和你一起步入光明的生活。”
她溫柔地握住初秋的手,說悄悄話一樣,語氣柔軟:“我喜歡你,你懂不懂?”
初秋含着淚使勁點頭,淚珠子都被她點掉在了地上。
“那,就別生氣了。”淡錦頓了頓,續道,“從今以後,我也不逼你吃藥,更不逼你去看醫生。你要是不喜歡我哄你,我也不哄你。如果我有時候不小心用哄人的語氣和你說話,你就提醒一下我,抱歉,因為我……總是把你看作我的小孩兒,我的小女朋友,小情人。想寵你,所以才忍不住用那樣的語氣,你不要和我計較,好……”
她本來想說“好不好”,可是想到這三個字總帶着初秋不喜歡的寵溺,就沒說了。
初秋又哭了一會兒,哭累了,人也平靜了下來。
她再去回想剛剛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太過分了。可是情緒上來的時候,她自己也沒法控制,其實她知道自己是有一點精神和心理上的障礙的,淡錦勸她吃藥并沒有錯。是她有病,連累了淡錦,讓淡錦受了委屈。
她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鑽戒,右手覆上去,握緊了那顆鑽石,用鑽石鋒利的棱角刺痛自己的掌心,以此來對自己做出警告和懲罰。
“初秋?”淡錦看她好久都沒說話,叫了一聲她。
初秋連眨好幾下眼,語氣終于恢複了往日的乖順:“對不起,淡錦。”
“沒事。”
淡錦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松口氣,摸摸初秋的頭發。
卧室的門忽然被咚咚咚敲了幾聲,淡淺的聲音傳來:“姐,你手機落在客廳了,有人在給你打電話,你要不要接?”
淡錦隔着門問:“是誰?”
“不知道,是陌生號碼,你沒有備注名字。”
一般沒有人知道她的私人號碼,淡錦看到陌生來電都是直接挂掉。但最近有江嫣然這樁事橫着,她怕錯過什麽重要的電話,就給淡淺開了門。
淡錦就站在門口,接通電話,放在耳邊,“喂?”了一聲。
門外的淡淺和門裏的初秋都盯着她。
過了一會兒,她們看到淡錦的表情慢慢變僵,淡錦本來是看着門框的,卻緩緩轉了過去,皺着眉看了一眼初秋,眼底的情緒瞬時複雜。
這通電話并沒有維持很久,大部分時間都是對方在說,淡錦只是嗯了幾聲。最後,她說了一句“我會過去”,就挂了電話。淡淺先問出了口:“姐,是誰啊?”
“沒什麽,我出去一趟。”淡錦的臉色變得比十分鐘之前要差不少,她利落地把手機塞回口袋向外走,順便囑咐了一下淡淺,“小淺,幫我照顧初秋。”
“淡錦!”初秋下意識追了出來,“你去哪兒?”
淡錦又看了眼她,眉頭皺得更深。
“去處理一點事,你乖乖的,待在家。我晚上就回來。”
“是嫣然姐的事嗎?”初秋不依不撓地追問。
淡錦沉默片刻,模糊答道:“你就當是吧。”
她沒再多說什麽,也沒有給初秋再繼續問的機會,很快轉身離開了。淡淺拍了拍初秋的肩頭,好言勸了幾句,說姐姐自有分寸,讓她不要擔心。
淡錦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初秋剛緩和的心又揪緊了不少,但她也不能莽撞地跟上去,只能咬着唇站在原地。
指甲快要摳進門框的木板裏。
淡錦沒有耽擱任何時間,徑直去車庫開了車,打開導航,導出剛剛電話裏提到的地址。挂擋的時候,手心裏全是汗。
地址是個高檔的餐廳,她進去的時候餐廳裏沒有客人,一看就是被包下了。在最裏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穿着得體的西裝,戴着一副很有文化氣息的無框垂鏈眼鏡。
看到淡錦來了,他和藹地笑了笑,跺了一下手裏的檀木拐杖,“姑娘,來。”
淡錦已經不小了,怎麽也過了三十歲,這個年紀還能被稱一聲“姑娘”,也就是這樣德高望重的老頭子才能有底氣叫。
她坐到了他的對面,因為上樓而劇烈跳動的心髒還沒平和。
“原來就是你,”老爺子笑眯眯地打量她,“照顧了我們初秋這麽多年,你辛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搶人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