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魯賓遜漂流記》(三)
眼看着初秋的目光變了,眼圈也紅了些, 淡錦忙打住這個玩笑:“我在逗你玩, 你可別當真啊。”
初秋眼底的火只得漸漸熄了下去。她沉默了好一陣, 才悶悶地問:“你有沒有被別人抱着睡過?”
“別說抱着睡了, 就是同床共枕,我也只和你與小淺兩個人有過。”淡錦用手掌把頭支起來,面對着初秋那邊, 繼續用行程卡幫她細細地扇風。
“為什麽不願意讓別人抱着你睡呢?”
“被抱着睡覺……很奇怪, ”淡錦認真地想了想, “就像被一棵藤蔓纏住一樣, 會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我還是喜歡一個人睡,怎麽舒服怎麽躺。”
初秋的眼睫低了低,聲音很輕:“你的意思是,也沒有和別人上過床?”
淡錦扇動的動作驟停。
她飛快地組織了一下措辭,思考着要怎麽表述才能最為妥當地回答這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
初秋見她一時不答,追問道:“你和別人上過床了?”
“初秋,我知道, 你現在已經十七歲了,的确是時候和你談論這些問題了。”淡錦語調很慢, 聽得出她在一邊思索一邊回答,“我以前和你說過, ‘食、色,性也’,這是先賢孟子留下的話, 自然是有大道理的。那種事……就是你說的上床,它和我們餓了要吃飯一樣正常,都不過是人們最基礎的欲望,所以你……”
初秋忽然笑了一聲,“孟子說和吃飯一樣正常?那為什麽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烤魚,卻不能坦坦蕩蕩地談論起‘性’事呢?如此看來,文明社會的人還不如千百年前的古人活得明白。”
淡錦對這番話也無言以對。
初秋翻了個身,又問:“我不用你教我這些道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和別人上過床?”
淡錦搖頭:“沒有。”
“沒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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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看着淡錦的眼睛,十年的相處經驗告訴她,淡錦沒有說謊。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許多,嘴上還不依不饒:“為什麽不試試?”
“你知道的,我實在是不怎麽喜歡和別人進行親密的接觸,談這麽多段戀愛也沒有接過吻,除非是工作需要的吻戲。兩個人接吻就已經要進行口水交換了,如果再深入一些,還要進行體液交換,說實話,我會感到惡心。”
“惡心?”
“嗯。不是意識上的惡心,是生理上的惡心。”
初秋又問:“那你一輩子都不要嘗試了嗎?”
“這也說不準,我的想法很主觀,畢竟……”淡錦躺平,瞳孔滑在眼角觑着初秋,竟能隐約解讀出兩分無奈,“不曾食髓,又怎麽知味呢?”
初秋點點頭,聽懂了淡錦話裏的意思,唇邊露出滿意的笑:“原來是這樣。”
“如果你需要知道這方面的事情,以後可以随時來問我。這方面的教育我确實是疏忽了,什麽都沒有和你講過。雖然我沒有過經歷,但在這圈裏這麽多年,見總是見過的。”淡錦嘆了口氣,“我只想讓你明白,上床是兩個人情到濃時的自然行為,你不需要避之不及、談之色變,但也絕對不要輕薄放蕩、為所欲為。你不用把某一個人破處的年紀作為你的标杆,這種事沒什麽早晚之分,早了不代表這個人魅力有多大,晚了也不代表這個人在兩性關系中落敗,懂了嗎?”
“我都懂。”初秋掀開背心下擺,露出自己的小肚子透透氣兒,“別太操心了,我就是随口問問。”
“我倒真希望你只是随口問問。”
淡錦又嘆了一口氣:“你和小淺就和我的孩子一樣,看着你們在我身邊一點一點長這麽大,操心總是難免的。要不是年齡不太符,你叫我一聲‘媽媽’都不過分。”
“你要是喜歡聽,我以後就這麽叫。”
“你倒是叫一聲試試。”淡錦笑着卷起行程卡,在初秋的額頭上輕輕一敲。
初秋假裝很痛,揉着自己的額頭,笑道:“你說,你二十歲的時候,會想到三十歲的你變成了一個啰啰嗦嗦操碎一顆心的老母親嗎?”
“這樣不好嗎,我覺得這樣很好。”淡錦攤開行程卡,接着扇風,“什麽都看得淡一些,就沒什麽過不去的事了。老了以後才明白,原來以為的那些坎兒,不過是自己矯情起來的附加産物而已。”
“你怎麽總說自己老了,三十歲哪裏老?”
“我只是臉蛋三十歲,”淡錦淺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髒位置,“這裏,早就七老八十了。”
“我也只是臉蛋十七歲而已,我這裏,也是七老八十了。”初秋開始強詞奪理,“那照這麽說,咱倆其實沒有什麽年齡差,我和你一樣大。”
“你要非這麽說也行。不過,幹嘛非要跟我争個年齡問題呢?”
“……你不會懂的。”
淡錦皺了皺眉:“我不會懂?”
因為年齡在愛情這種事上,确實會給彼此分裂出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啊。
初秋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能再重複了一遍:“你不會懂。”
淡錦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過十二點了,她攮攮枕頭,“睡吧,明天一早估計還要折騰。”
初秋在黑暗裏盯着她,小小聲地開口問:“我可以……挨着你睡麽?就……只是挨着。”
淡錦似乎笑了笑:“嗯。”
初秋窸窸窣窣地挪過去,用自己滾燙的右臂如履薄冰地挨上淡錦冰涼的左臂。
淡錦有感而發:“我想起很多年前給你讀小王子的那個晚上,你也是這樣挨在我身邊睡。”
初秋笑得很苦:“是啊。”
她還記得,七歲的自己天真地問淡錦:“你浪費時間陪我吃飯,給我讀故事,我會不會變得和玫瑰花一樣重要?”
那時的淡錦沉默了之後委婉地表達:“初秋,你不會是我的那朵玫瑰花。”
七歲的她還不知玫瑰花代表着什麽,淡錦知道,所以淡錦告訴她,她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
現在呢?
“我還是……”初秋半句話還含在嘴裏,鼻尖已經酸澀,聲音輕得好似拂過湖面的鷺羽,“不能成為你的玫瑰花嗎?”
許久都沒有回應。
初秋側目一看,才發現淡錦已經睡着了。她忙了一整天,實在太累,又陪着自己說了這麽久的話,眼一閉,人就即刻陷入了睡眠。
她自嘲一笑,笑過後,又仔細看了看淡錦的臉,極輕極輕地喃喃:
“晚安。”
須臾後,補道:
“晚安。我的小王子。我的白龍。”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