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西西裏的美麗傳說》
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學校裏來了一位新的同學。是一個高高帥帥的大男生, 從高新附中轉到錦江附中的。
他在講臺上說, 本來是打算下個學期, 也就是高三開學才進班, 但是希望能參加一次錦江附中的期末考,于是選擇了在學期末轉學。說完以後,班裏的女生熱烈鼓掌歡迎他的到來, 班裏男生的臉上帶着尴尬且不屑的笑。
老師讓男生坐到了初秋的旁邊。初秋正在快速地寫上節英語課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 看都沒有看一眼新同桌。
“你好, 我叫張月鹿。”新來的男生放好書包, 友好地和同桌打招呼。
初秋飛快地擡眼看了一下他,在這個男生的頭發不被允許超過三厘米的學校,張月鹿還留着沒來得及剪掉的發型。鬓角兩邊刮得很幹淨,頭頂的頭發是不短也不長的恰中長度,被他仔細地梳了起來,打理得頗有品位。眉毛鋒銳濃密,眼睛明亮如星, 還沒拿到校服的他穿着一件oversize的淺藍牛仔外套,腳上是一雙對于高中生來說過于昂貴的白椰子。
高中的男生大都處于一種還不懂什麽叫“講究”的狀态, 毫無美感的板寸,曬得黝黑的皮膚, 幾個禮拜不洗以至稍稍一動就散發出汗臭的短袖。張月鹿這樣的男生到來,勢必是要引起女生們荷爾蒙大量分泌的。
初秋卻不怎麽感興趣。
她只是一邊繼續飛快地寫作業,一邊潦草地回道:“你好。”
張月鹿看着她放在一邊已經寫完了的一本作業, 目光在作業封面的名字上停留了兩秒,笑着說:“你叫冉初秋?名字真好聽。”
“你一會兒再跟我說話,可以嗎?我在寫作業。”
張月鹿沒太在意初秋那不太友善的語氣,繼續問:“為什麽要急着現在寫?回家不是有的是時間寫麽?”
“因為放學後我要去打工。”
“為什麽要打工?”
“跟你有關系嗎?”
初秋十分不悅,這麽多年過去,她仍然對陌生人的接近充滿了排斥。她的所有活潑與溫順都給了南郊那個小小的別墅,一出別墅,就是對着雷苗苗,她都是一張默認的冷漠厭世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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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張月鹿另一邊的女生陶妍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和張月鹿說:“好心和你說哦,別看人家長得漂亮就去搭讪,那可是咱年級有名的怪人。”
張月鹿好奇地問:“為什麽說她是怪人?”
“不合群呗,又不愛說話,聚餐什麽的從來都不參加。和大家沒法玩到一起的人,可不就是怪人麽?”
“這樣啊。”張月鹿點點頭。
“你可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了,咱班女生都排擠她呢。”
“為什麽要排擠她?”
“因為、因為……”陶妍想了半天,又繞回剛剛那句話,“因為她怪啊!”
“只是因為她不合群,所以就說她怪,就排擠她麽?”
“這……”陶妍不說話了,她好像不願意承認張月鹿說的這個邏輯。
張月鹿只是笑笑,低聲喃喃:“我看,恐怕只是因為她漂亮吧。”
他這種總是被迫和女生接觸的大帥哥,早就看透了一群女人紮堆的本質,見風使舵是合群,和光同塵是怪胎,美麗則是她們集體攻擊一個人的原罪。
她們根本不愛美麗,美麗是不被原諒的,美麗是用來被蹂.躏的。
他選擇回過頭去,繼續和冉初秋說話,“可以借一下你的筆記嗎?馬上考試,我想看看你們的進程。”
陶妍在他身後小聲說:“我有。”
張月鹿裝作沒聽到,只是期待地等候冉初秋的回應。
初秋随手拿起桌面上一疊書最上端的幾本筆記,丢到張月鹿的桌子上,眼也不擡,“拿去。安靜看,別再說話了。”
張月鹿翻開最上面的語文摘抄本,看了幾頁,笑道:“你看莎士比亞?”
初秋皺眉:“很好笑嗎?”
“我不是在笑你,我自己也看。只是沒想到,我以前認識的那些女生她們都只知道看些網絡小說,或者追追明星,幾乎沒見過她們看名著。”
“看網絡小說或者追明星怎麽了?”初秋的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十幾歲的年齡做十幾歲該做的有什麽不好,我是異類,不是标杆,你犯不着把我捧太高。”
“你好像脾氣不太好。”張月鹿嘆了口氣。
“是啊,特別不好,”初秋從桌兜裏拿出一盒利培酮拍在他們的三八線上,“我現在還要靠這個來忍住把文具盒砸到你腦袋上的沖動。所以,不要再說話了,讓我安靜一會兒。”
張月鹿的目光在那盒利培酮上面停留了一會兒,終于閉上了嘴。
一整天下來,初秋一直在急着把所有作業都寫完,寫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會兒,只有數學課和英語課聽一聽。張月鹿看她這麽用功,又愛看莎士比亞的書,以為一定是個學霸,但課間和別的同學聊天才知道,冉初秋嚴重偏科,只有語文學得好,其他都一般般。
後來張月鹿偷偷看她寫作業,才發現她并不是想要學習,似乎只是想趕緊把這些任務完成,大部分寫得潦草又敷衍。這讓他的好奇心抑制不住地泛濫起來,正是學業緊張的時候,她怎麽會想要去打工?他看見她手腕上那個翡翠玉镯,價值不菲,家裏應該不會那麽困難,打工是為了什麽呢?
放學後,張月鹿悄悄跟在冉初秋的身後,想解開自己的疑問。
冉初秋先是到學校門口,和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可愛姑娘會了面,她們心照不宣地交流過眼神,那個姑娘就先坐上一輛藍色寶馬走了。
冉初秋背着書包繼續步行,張月鹿和她保持着不被發現的安全距離。走過三條街道,她拐進了一家小餐館,可能是餓了,準備吃點東西。
張月鹿跟着她走進那家小餐館,正是下班放學的高峰期,餐館裏坐滿了人,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卻沒有發現冉初秋的身影。老板娘拿着菜單來招呼他,拉他坐下,笑眯眯地問:“小夥子準備吃點什麽啊?”
“阿姨,剛剛進來的那個女孩呢?”張月鹿比劃了一下,“到我下巴這麽高,穿着白襯衫,眉心有一顆紅痣。”
“嗳,這姑娘啊,她是我店裏的雜工,”老板娘指了指身後,陳舊而沾滿油膩的珠簾後面,隐隐約約露出一個纖瘦的背影,似乎正在肮髒的碗碟之間忙碌,“好像是個學生,晚高峰我這裏缺人手,就雇她來幫三個小時的忙。”
“她天天都來嗎?”
“基本上是這樣。”
張月鹿透着珠簾看着冉初秋的身影,放在菜單上的手微微縮緊。
“小夥子,你到底吃不吃飯呢?要是找她的話,我幫你叫一聲。”
“別,別叫她。”張月鹿忙阻止,他看了看菜單,又問,“她平時喜歡吃什麽菜?”
“每次端菜的時候,我見那姑娘好像總喜歡多看兩眼松鼠魚和可樂雞翅。”
“那就來這兩個菜,再拿瓶冰的九度。”
“好嘞。”
張月鹿就坐在座位上,啤酒上來以後,在透明塑料杯裏倒了半杯,一邊淺淺地抿一邊看着洗盤子的冉初秋。菜做好了,他也不吃,眼睜睜看着它們放涼。
從六點到九點,吃飯的人漸漸散去,餐館裏只剩為數不多的幾桌。冉初秋終于出來了,剛剛洗淨的手還沾着水漬,她和老板娘小聲說了些什麽,老板娘爽快地答應了,掏出一把皮筋捆着的紅色大鈔,沾着唾沫數出十多張,遞到冉初秋的手上。
冉初秋沒有絲毫嫌棄的神情,反而十分高興,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
她背起書包,裝好錢,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新同桌坐在她的面前。走到張月鹿身邊時,張月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擡頭一笑:“你今天晚上還沒吃飯呢。”
初秋立即甩開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你跟蹤我?”
“怎麽,這餐館就只許你來,不許我來?我來吃晚飯,怎麽就是跟蹤你了?”
初秋看了一眼張月鹿面前的菜,轉身就走。
“喂,好歹咱們現在是同班同學,一起坐下吃個飯吧!”張月鹿喊道。
初秋一個字都沒再回他,利落地推開餐館的門,消失在張月鹿的視線中。
她出門打了個出租,流利地報出一個商城的名字,熟得就像那裏是她家一樣。司機抄了最近的路過去,只花了十分鐘。
初秋下了車,踏入商城,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百利金的專櫃,櫃員剛過來,還沒來記得開口問她需要什麽,她就先說:“拿一支m400的白烏龜。”
淡錦之前有一支非常喜歡的百利金白烏龜,那支筆就像她的口紅一樣永遠随行在她的包裏,她寫日記、簽合同、簽唱片,只用這支白烏龜。可有一次初秋在玩這筆時,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摔斷了筆尖,還摔裂了筆帽,她忐忑了一整天,和淡錦坦白時,淡錦并沒有責怪她。但是從那以後,淡錦再也沒有用過鋼筆了。
初秋聽淡淺說過,淡錦那支白烏龜是1965年之前産的老筆,筆杆還是賽璐珞所制,筆帽頂端的鹈鹕鳥金标也還沒被“計劃生育”,是最原始的古勒萬納王族的家族徽章,屬于有價無市的那種珍惜名筆。1965年後,百利金所産的白烏龜已經用醋酸纖維來代替賽璐珞完成對筆杆的制作,鹈鹕鳥也變了,她現在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和淡錦原來那支一模一樣的筆了。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買。
這支筆太漂亮了。淡錦那麽好看的手,就應該握着這樣漂亮的筆,她不能在粗制濫造的簽字筆之中将就。
付完錢,初秋心滿意足地拿着鋼筆出了商城,又攔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回家。
在車上,她從包裏摸出一張早就寫好的紙條,紙條上是一串複雜的摩爾斯電碼。
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雪兒姐姐告訴過她,淡錦之所以答應那個叫駱深的男生的追求,是因為他在她最喜歡的書裏夾了一張摩爾斯電碼。
她把自己寫的摩爾斯電碼放在包裝盒的表面,合上蓋子,打好蝴蝶結,放回紙袋中。
過了一會兒,她又翻出紙袋,拿出包裝盒,打開蝴蝶精,打開蓋子。
她捏起紙條,目光複雜地在上面流連。
良久,她摳開包裝盒裏的海綿墊,将紙條謹慎地藏入夾縫中。
一如她那顆亟待吐露卻又忸怩不安的心,一絲不茍地、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地藏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人們根本不愛美麗,美麗是不被原諒的,美麗是用來被蹂.躏的。”from《西西裏的美麗傳說》】
不好意思又用了一遍這個電影,因為我太喜歡了hhh(而且這個電影的內核用在這一章要更好
玩筆的人應該懂白烏龜,那可是和lamy2000并稱解毒雙雄的筆,真的賊美,你們搜一下百利金白烏龜就知道它有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