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沒了
第079章 沒了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這世間的罪惡全部沖刷掉。殷承祉雙腿跪在泥濘的地上,低着頭,一只手裏還拽着圓球,就這麽淋着雨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地過了許久許久。
直至雨開始停了。
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才開了口,“我舅舅”聲音很低很低,先前的那些暴戾瘋狂全都被大雨澆滅了般,“在哪裏?”
雨稀裏嘩啦地下着。
明明很小的聲音可這一刻卻是在他的耳邊無限地方法,或許哪怕已經在地獄走了一遭,也還是不願意面對那個已經很清楚的結局。
他不願意知曉答案。
馮殃靜默地站着,哪怕撐着傘可磅礴的大雨還是将她的衣裳濺濕,微涼的氣息侵染着她的肌膚,一點一點地滲透了她的心頭,很簡單的問題,也是清清楚楚的答案,可不知為何看着眼前的少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多少年來,她第一次覺得說出一句話是這麽的困難,她這是真的領悟到了何謂人?如何為普通人?“小球,你說。”
說完,轉身離開。
裝死的圓球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主人”可是她的主人走了,就這麽走了,它沒覺得自己被抛棄,只是覺得主人這樣做有些怪異,是她已經厭惡了這娃娃,所以連跟他說一句話都不願意了,還是主人的情緒不對,很不對。
“還是還是不告訴我嗎?”殷承祉低聲笑了,呢喃着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楚的話,那原本已經四分五裂的靈魂此時又像是遭受了重創,要進一步地被碾碎成灰。
圓球又驚覺小娃娃的情緒也很不對,“娃娃!”
殷承祉呵呵地笑着,笑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你說那你說”他的聲音磕磕巴巴,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般,“你你說”
圓球覺得自己真的要系統崩潰了,“當日崔溫離開之前找了主人”它決定從一開始說起,它分析來分析去都覺得從這裏說起好。
從頭到尾地說。
沒花多長時間,可又好像是說了一輩子這麽長似得。
對于殷承祉來說,這就是一輩子這麽長。
大殷景二十年,蠻族十三部落以大殷鎮國将軍崔溫殺害部落大巫為由,聚十三部落之力,集結三十多萬大軍,士氣空前來犯,三日便攻破了闾州邊防,占據興安郡,屠城三日,其後,長驅直入,每到一處便屠戮全城,寸草不生,闾州八郡,七郡遭屠戮,直至安臨郡城,崔大将軍設下埋伏,親自将蠻族聯軍主力引入城中,點燃城中火油,大火少了三天三夜,城中留守将士與蠻族主力無一生還,大殷開始反擊。
闾州噩耗,天下驚懼。
皇帝大怒,調兵遣将派往闾州的同時,降罪于崔氏滿門,将還沒有抵達京城的崔氏滿門全部收押,押解回京。
震蕩的大殷朝堂需要有人為這場可怕的屠戮負責,哪怕崔溫以身作誘,焚殺了蠻族主力,逼停了蠻族聯軍屠戮的腳步,也改變不了崔溫是引起這場屠戮罪魁禍首的事實,而崔溫已死,怒火便落到了崔氏滿門身上。
便在崔氏滿門被押解回京的當天,皇後崔氏褪去華服,摘去釵環,只着布衣,于早朝之時前往親自向皇帝謝罪,當着滿朝武陳述了崔家鎮守錦東近百年,立下赫赫戰功,守護無數百姓,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又痛陳朝中奸佞數年來蠱惑皇帝,斷錦東軍需,逼的崔家傾家蕩産以做填補,今日闾州之難乃奸佞所害,是有人與蠻族勾結所致,非崔家之過,引得滿朝震驚,爾後,又搬出了歷代皇帝嘉獎崔家賜予崔家的以此其忠勇的牌匾,求皇帝徹查此事,還崔溫一個公道,最後又言崔溫身為錦東守将,未能為大殷守住邊防,以至于百姓被無辜屠戮,确實有過,而她身為崔家女,更身為大殷皇後,理應為此擔負責任,願意性命相擔,之後,不等盛怒中的皇帝發作,便取了當年崔家先祖與太祖皇帝征伐天下所用的佩劍,當着皇帝與滿朝武的面刎頸自盡。
三日之後,皇帝降下旨意,言崔溫貪功冒進,刺殺蠻族大巫,引來蠻族報複,爾後身為錦東守軍主将,未能擋住蠻族大軍,以致闾州八郡慘遭屠戮,鑄下大錯,罪該萬死,崔氏滿門在蠻族來犯之時竟舉家逃離,更是罪不可恕,但念在崔家歷代功勳,且崔溫最後以身作誘,覆滅蠻族大軍主力,崔氏滿門死罪可免,即刻起貶為庶民,家産充公,押解回原籍,此後子孫三代以內不得入朝為官。
聖旨下達當日,來時浩浩蕩蕩百來人的崔氏被押解回原籍時,只剩下了區區十來人。
次日之後,皇後崔氏以妃禮出殡,不入皇陵,大皇子奉命前往為母守陵。
殷承祉抵達安臨郡城之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一邊走,一邊徒手将遇見的屍首入土為安,将那些被懸挂在城門口的屍體解下,為那些幸存的人找到了庇護之所一切一切都做的認認真真不慌不亂,似乎見多了,便麻木了,哪怕是崔家軍的人将京城的消息傳到了他的耳中,也只是一陣恍惚,爾後,便又繼續做着三個月來每時每刻都在重複的事情。
蠻族被擊退了,崔家軍,朝廷派來的援軍,從幽州調來的官員,開始清掃闾州各郡,有更多的人來和他做同樣的事情了,不再需要他了。
三個月後,他終于到了安臨郡,到了這個只剩下斷壁殘垣和一片焦土的地方,沖天的火光、絕望的厮殺、無數的生命燒成了灰燼什麽都沒了,哪怕是一點屍骸灰燼都随着夏日的磅礴大雨滲入了泥土之中,消失無蹤。
只有那些盤踞在城池上方的陰魂能夠證明這裏曾經經歷過的慘烈。
“舅舅”
他茫然地站在焦土之中,呢喃着,眼裏的空洞幾乎要将一切吞噬。
他來了。
可什麽都沒找到。
“喂”圓球一直跟在他身後,為了怕刺激他也都一直沒敢現身,可現在不得不現身了,它分析了一下他現在的情況,簡直就是生無可戀的狀态,再不出來的話都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自殺了,“你你可別想不開”
才三個月,以前那個豐神俊秀的漂亮娃娃成了皮包骨了,比當初在太白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糟糕。
這樣的身體狀況若是不停下來修養的話,估計不自殺也熬不了多久。
它越來越可憐他了。
殷承祉木然地看向它,沒有驚訝也沒有激動,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也沒有,“小球,我舅舅沒了。”
“我知道。”圓球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殷承祉繼續道:“我母後也死了。”
圓球真急了,“我是機器我沒有心我不會安慰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殷承祉繼續道,擡起了頭看向陰沉的天空,“小球,你看,那些冤魂都在看着我呢。”
“殷承祉”圓球想了想,決定先把人弄暈再說,免得他真的想不開自殺了,可就在它要行動之時,卻聽到了一陣笑聲。
“呵呵”
在這樣的環境下聽到這樣的笑聲,哪怕是圓球也覺得毛骨悚然,它當即掃了過去,同時打算隐藏自己,可掃到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他?!”
竟然是那個白光男!
男人緩步走來,錦衣華服,笑容和煦。
圓球立即竄到了殷承祉前邊,球體瞬間擴大了兩倍,透出了紅色光芒,“警告!警告!嚴重警告!”
男人卻絲毫沒變,繼續笑着走來。
“站住!”圓球發出了第一道攻擊,“你給我站住!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它可不認為這白光男這時候跑來這裏只是笑着他們看!他與蠻族勾結,出現在這裏絕不會有什麽好事!主人不在,它就得保護好男娃娃!
男人還是停下來了,不過已經足夠近了。
圓球高度緊張,“馬上滾!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男人笑了笑,緩緩擡起了手。
圓球掃到了他手裏的東西時頓時将戒備提升到了最高等級,“殷承祉你快走!”它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看樣子是和先前他留下的東西類似,難怪它等他出聲了才發現他!他居然還有這些東西?空間作弊器不是已經被他們拿了嗎?難道他還有?還是他把一個武庫給搬來了?“還不快走!”它第一次沒信心了!主人,你在哪裏啊主人!
殷承祉沒有動,空洞的眼神甚至沒有一絲的變化。
“果然還是在乎這小東西啊。”男人低聲笑道,笑容下是一張陰狠的面孔,“那就讓我來瞧瞧你這小東西有什麽讓她這麽在乎。”說完,便繼續上前。
圓球發出了第二道攻擊,男人手掌上的東西發出了一陣震蕩,将它的能量波擋住了,果然是對付它的東西!不能硬碰硬,它倒是沒關系,可小娃娃不能!小娃娃必須全首全尾好好的!”主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亂來,她不會放過你的!我告訴你,你最好現在就”
“這麽聒噪的東西怎麽能在她身邊留這麽久?”男人搖搖頭,語氣可惜,“是我放任太久了,縱得她這麽的不講究了。”
圓球惱火,“有本事就正面杠,人身攻擊算什麽?”
“你是人嗎?”
“我主人把我當人我就是!”圓球現在采取的就是拖延時間,這段時間來主人雖然沒有露過面,但是它知道主人一定在的附近,主人還是很緊張這個男娃娃的,“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說我不是人?”
男人像是沒發現它的計劃似得,好整以暇地與它打起了口水仗。
圓球越說越着急越來越語無倫次了。
男人依然微笑。
殷承祉昂着頭,許久許久之後慢慢垂落,“你來啊。”
“藏頭露尾不要臉”圓球戛然而止,“殷承祉你胡”
殷承祉伸出手将大了許多的圓球握在了手裏,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男人,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你來啊。”
“殷承祉!”圓球急瘋了,沒想不到自殺但是要找人殺是不是?“你閉嘴!”一竄便脫離了他的手掌,重新拉開了戰線,“要他得先過我這一關!”
“區區人工智能罷了。”男人嗤笑。
圓球冷笑:“打過才知道!”說完,便覺得一股強大的能量迎面襲來,它當即駕起了防禦,能量雖然強大,但對于它來說還不算什麽,“你就這點本”
“噗。”
圓球立即掃向身後,便見殷承祉噴出了一口血,而這只是開始,鮮血從他的鼻孔眼睛甚至皮膚“糟了!”
這些能量對于它來說不算什麽,可對于普通人類來說卻是致命!
它轉了防禦系統,打開了防護罩将人裹在中間。
殷承祉單腿跪在地上,一瞬間好像自己五髒六腑移了位,鮮血翻滾的要沖出血管,“嘔”他又吐了口血,倒下了另一條腿,爾後,便覺得被一股微涼的氣息包圍,好像有人扶住了他了。
“主人!?”
是
殷承祉搖着頭,用力地搖着,然後一點一點地推開那股氣息,他還有事情要做呢,雖然已經有很多人在幫他做,可他也得繼續,這是他的贖罪,唯一的能做的贖罪
天旋地轉。
昏天暗地。
他撐不住了。
馮殃扶住了倒下來的少年,眼瞳中的冷意如旋風般積聚,慢慢地擡起,看向前方的男人。
男人臉上的微笑頓住,下一刻便是驚懼,“你”
只是一瞬的時間,鬼魅的身影便竄了過來,沒有高科技的炫麗,有的只是如烏雲遮蔽日月的可怕殺意。
男人轉身逃遁,殺意卻如影随形。
鮮血四濺。
“馮殃,你敢殺我”是驚懼也是暴怒,哪怕不死,卻也抵擋不住這份殺意,數息之間,便已然刀剮加深,血肉成泥。
他只得先逃!
白光混合着紅色厭惡乍現,刺目的光擋住了一瞬的殺招,讓他得以要出生天,“馮殃,你敢殺我你竟敢殺我”
憤怒到了極致的聲音迅速遠離。
馮殃沒有追,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