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索命之信-14
顯文其實不姓顯,姓張,是張順的表哥。
一開始,進入游戲的只有他一個,後來陰差陽錯,張順也被拉進來。
張順原本就看不起他這幅懦弱的模樣,從小就不怎麽給他好臉色,凡是他在的場合,張順總是板着一張臉,任誰都看得出他倆關系不好。被拉進游戲之後,張順更是變本加厲,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甚至不讓他在游戲裏用張這個姓。
張顯文也沒抗争過,因為他也不喜歡自己的懦弱。他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改不了本性,不熟悉他的人可能會覺得他是個溫柔的人,實際上他也不算。
他也想像張順一樣肆無忌憚。
所以在第二天晚上,他才會鼓起勇氣拉開門,想要去外面查找線索,要證明給張順看。但是正好碰到俟青被工人追趕,他那顆勇敢了一下的心又狠狠地縮了回去。
他也不想的。
但是……他還是做不到。
這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郁悶中度過,張順見他的心情實今天格外低落,沒忍住問了一下發生了什麽。
張顯文便把之前發生的事、對方說過的話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張順對這個人便有了基礎的認識,而後回到小樓,又聽見大家都在私底下誇贊這位膽子大到感與兇靈對着幹的人——雖然其中夾雜着一些不陰不陽的評論,他也算是知道這個人了。
張顯文覺得,從張順了解俟青之後,他就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先是對他的态度明顯好了點,不再經常臭着臉,也不會對某些人冷言冷語,好像沒了之前那種刺勁兒。
他懷疑張順把俟青當自己偶像了,但他沒有證據。
張順是真的小孩心思,雖然之前一直對他冷冰冰的,但是也不會惡意對付他,甚至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幫他罵那些想欺負他的人,甚至四星也是因為有他才能上來的……這也是張顯文一直都願意和他一起玩的原因。雖然不是小孩子才會崇拜在某種方面很厲害的人,但是這種崇拜會更加明顯。
第三晚的時候,他一個人待在1205,不停反思自己為什麽做不到。外面的尖叫聲響起的時候,他終于擡起頭。
他需要什麽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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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自己那封信,上面寫着:“為什麽……難道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也是錯的嗎?為什麽沒有人能理解我?如果沒有人能為我開導,我一定會幹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的……”
這封信既有些像1303,又有些像1206,但是這兩個房間都被人占了,無奈之下,他才到1205來。第一天的時候他也覺得1303不是,但是眼下越看越像。
信上根本不是在正經提示他。
他能感覺到一陣煩悶的郁氣堵在胸口,連房間都變得狹小起來,似乎被不知名的東西占滿。他越發覺得自己沒用,沒辦法像偵探小說裏的主角一樣将所有線索輕易找出,并将他們串聯在一起,還原整個事件。
擡頭時,窗外的黑色陰沉讓他手腳僵硬,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第二晚死的是吳效。
事實就是這麽可笑,全場最喜歡耍聰明的人,壓根兒沒撈着好處,提前退場了。
作為和吳效綁定的隊友,莫宏這兩天并無多少不适。少了一個人在某些方面确實不方便,但是總體來說,沒什麽區別。
現在他手裏一共有三封信,一封是他的,一封是吳效的,還有一封是他們在1203撿的。
他自己的信封上面寫着:“我格外喜歡這種感覺……即使明知道這是錯的,但是了解他人的痛苦的感覺真是太令人覺得痛快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巡查,我像是上瘾了,像條狗一樣聞到骨頭的味兒就往前沖,連我自己都覺得太可怕了。這樣的人以後怎麽可能會正常呢?”
信的指向是比較明确的,問題在于,這裏沒有提到任何和房間有關的東西,只能看出信的主人喜歡偷窺他人的秘密,并以此為樂,而相關的房間大多模棱兩可,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還好他在找倒數第二個房間——也就是1305——的時候找到了一副袖珍望遠鏡,且明明是男性的房間,桌子抽屜裏卻放着好幾塊掌心那麽大的鏡子。
因此他有驚無險,度過了這一關。
吳效拿到的信上寫的則是:“我已經很久沒過過好生活了,我甚至不敢酗酒,那些工具瞪視着我,我的身體蠢蠢欲動,如果我掉以輕心,一定會被扒出真面目的。這已經是最後的生存之地了,我請求我自己,千萬、千萬要忍住。”
對比一下就知道,這些話和莫宏拿到的信上面寫的有些類似,又有很大區別,或者說大家的信都是這種風格,帶着主人的某種強烈的情緒,卻不涉及房間內的擺設。
這裏提到了工具,而1206、1207的房間內都有工具。1206房間住的是工人,電鋸、刮刀、工人帽、鐵錘、螺絲刀,數量比較繁多,而且都是經常用到的工具,本身沒什麽特殊的。1207房間內的工具則不同,它被藏在床裏,光是看着就讓人毛骨悚然。
吳效認為,比起1206,1207房間的工具更符合他的信。
莫宏不知道房東的話是不是真的,但是吳效已經死了,說實話,他不太相信這種事情是随機的,他更願意相信這裏面有某種規律。
至于這種規律到底是什麽,他暫時搞不清楚。
時間已經逐漸靠近午夜,恐懼又一次蔓延,嘎吱嘎吱的走路聲開始在走廊裏來來回回響起,不知道将停在哪一個房間前面。
因為房間靠近三樓的末端,莫宏知道,這邊除了自己就只有1307的一個男人,腳步聲很少過來這邊,他心裏松了口氣,但在聲音徹底消失之前,他還不敢休息。
緊接着,居然又響起第二個腳步聲,應該是第一晚聽到過的女人穿着涼鞋走路的聲音,鞋扣沒有系好,走起路來啪嗒嗒地響,在這樣的地板上尤其明顯。因為這種突變,莫宏的心又提起來,恨不得扒窗戶逃走。
外面兩個聲音似乎在交流:“今天已經有一個了嗎?誰幹的,真是不守規矩,……不過也好,這樣我們就不用再費力氣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吧。”一個女孩子的細細的嗓音,似乎有些害怕。
“……那家夥真的該下地獄了,和這種人相處,我都感覺快要瘋掉了。”
“我們什麽時候能結束?”
“不知道,大概還有十多年吧,我記得他們不小心提到過的……最後一步計劃,應該還有十年左右。”
随後兩人就不說話了。
而洩露的內容足以讓玩家們震驚。
莫宏不敢過去偷聽這兩個東西說了什麽,所以只聽到了少部分內容。腳步聲來來回回,最後,其中一個停留在他的門前。
敲門聲在下一秒響起。
這東西只是想吓吓玩家,但是聽到敲門聲的莫宏真的快被吓瘋了,他飛快鑽進被子,默念“外面的東西都是假的,這些都是騙人的,我在做夢”,一邊捂住耳朵,生怕敲門的東西給他來一句“我要進來了”。
他甚至沒留意到,鬼怪敲的不是他的門。
十二點整,電子手表發出滴滴的響聲。
無事發生。
莫宏終于松了口氣,陷入疲憊,就着蜷縮的姿勢進入夢鄉。
第三夜無人死亡。
俟青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又将自己的推斷重新審視了一遍。
他不覺得這是游戲的仁慈,鬼怪們多半還是遵循了某種限制。畢竟,作為游戲的NPC,你不能把鬼怪和正常人類相提并論。
在他看見1305敞開的大門,裏面空無一人的時候,他就确認昨天是有人死亡的,只不過這種死亡來得很突然,大家都沒有發現。午夜的死亡和“意外”死亡用的是同一套規則,所以只要是非正常死亡,都可以占去一個死亡名額,換大家繼續茍延殘喘。
現在剩下的人分別在1202,1204,1205,1301,1303,1304,1307。俟青去了解了一下,昨天死的那個人居然是最早跟着吳效忽悠老沈的男人,而吳效前天就死了,這兩人真是難兄難弟。
而此時的莫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直到中午,他才發現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異常空間,雖然和正常玩家一樣進出自如,卻已經無法和其他玩家交流。
而知道這一切的,只有房東。但是用腳想都知道房東不會說出去,甚至會悠閑地品味被束縛在這裏的玩家的痛苦抓狂之态。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俟青會不相信他,其實也是類似的原因,房東太機靈,說話最喜歡半真半假,有時順着玩家的話說,有時又故意和玩家唱反調,總之怎麽“有趣”怎麽來,偏偏又是這樣的人在操控全局。
因為昨晚沒有奇怪的聲音,大家都休息得很好,早一點的六點多已經準備下樓去吃早餐了。
經過前三天的了解,大家基本上相信不會有人幹出搶信的事兒,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大家相處時也更融洽。于是七個人約定,今天下午,大家一起開個會。
在這個副本中,因為各自的房間不同,得到的消息也會有所不同。
而玩家大多發現了房間其實不是争執點,如何通關才是。
事實證明,大家現在都不相信房東的話是真的——每晚的鬼怪都會幫剩下的人淘汰選錯房間的玩家,哪有這麽好的事?在所有玩家裏随機選擇一個還差不多。
1305莫宏的死就能證明這一點。不是說大家不懷疑他也選錯了房間,而是他并不是在“特定的時間”死亡的。
他死後,大家對着大開的房門,自然是進去搜查一番,一下就找到了三封信。不得不感嘆的是,拿着三封信都能找錯房間,這人的運氣也太差了。
老沈思考良久,提出,會不會拿到的信的數量和死亡順序有關?第一天可能是随機,第二天是吳效拿了兩封信被盯上,第三天莫宏拿了三封信也被盯上了。
有人贊同,也有人覺得不對。
如果信的數量和死亡順序挂鈎,舉個極端的例子,一個人殺了其他玩家,将所有人的信都拿走,這時候他會因此死亡嗎?不會,這樣游戲就失去了意義。
張順反駁,難道游戲殺人還要考慮有沒有意義?
他們就這個點争論了一番,沒争出什麽名堂來,直到有人想起一個問題:“一開始和這兩人發生争執的是誰?為什麽這時候沒站出來說話?”
“問題就是我提出的啊。”老沈散漫地說。
問問題那人是這些人中俟青最不熟悉的一個,是張順的朋友,俟青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直接問道:“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麽和你作對的兩個人都出事了?我怎麽覺得是你故意的呢。”
“你是覺得我做了什麽手腳?平白污蔑人家,真沒教養。”
那人頓時語塞,梗着脖子說:“我就問問都不行嗎?你這人也太敏感了吧!果然跟個娘們兒似的。”
眼看一場罵架即将到來,張顯文出來打圓場:“好了,別說些無關的,幹嘛要在這裏人身攻擊?還是接着讨論副本吧。”
張順突然偏向俟青這邊,說了一句:“其實我和他也不熟。”
俟青掃了他一眼,沒懂他的意思。
也是因為死亡的威脅,再加上有人勸導,兩人沒有多吵。
俟青則提出關于游戲劇情的意義,在這場游戲中,劇情所占的比例很大,不可能和通關方式無關,但是具體有什麽關系就不知道了,還需要大家一起思考。
衆人便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轉而讨論一個更容易的問題:昨天晚上,以及前兩天晚上,大家到底獲得了那些內容。
“我覺得你們應該都知道了,這不是一個排他性的副本,大家團結起來才能及時止損,知道什麽都可以說出來。也不要抱着‘我要是死了大家就跟着一起死好了’或者‘死了也要拉誰墊背’這種想法,被卷入這場游戲的本來都是無辜的人,誰也不該死。”
“話是這麽說,”夏水開腔,“餘青,你自己做得到嗎?我們都知道你晚上出去搜集線索過,你肯定知道得最多,你可不能藏私!”
俟青一臉平靜:“我知道的肯定不會藏着,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我也反過來希望你們不要覺得我一定會藏私。”
他知道,能說出這句話的人多半已經這麽想了。看夏水一副正義凜然的表情,他無聲笑笑,別開臉,将嘲諷的眼神投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