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索命之信-12
窗戶的木框“啪”地打在水泥上,驚醒陷入沉思的人。
外面又起風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俟青能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跳動,身體有些不正常的發熱,他的思考能力突然拔高一個層次,一個新的念頭自發展現在他的腦海。
這種情況和昨天幾乎是一模一樣,他擡手看了眼手表,連時間也相差無幾,時針和分針分別指向十和十二,如果不是因為游戲的問題,那就是他自己的身體在提醒他什麽,或許是肉眼不可見的東西,比如情緒,比如某種恐怖,他的身體在抵抗這種肆無忌憚地散發危險的信息。
昨天這個時候,他正在樓下,躲在櫃臺下面,逃避工人的追捕。
他記起那時候工人突然發狂前說的話,裏面就提到了1203的孩子,工人站在樓梯間,看見的是外面的東西,也就是說,按照高度來看,當時應該是有什麽東西挂在外面,這個東西就是1203的孩子,今天的劇情中那位母親的孩子。
為什麽工人會覺得是有人在捉弄他?他明明也是劇情中的一員,卻對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很驚訝很不可思議的感覺……他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雖然房東說這個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作為游戲副本了,但是重複率應該也不高,至少在單冬雲的論壇裏面沒有人讨論過這個副本,也沒有類似的劇情。工人在多次表演下并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而且他的反應是十分驚恐……這又是為什麽?
難道1203的母親才是最終BOSS?這個游戲的最終目的是和她對抗?
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怎麽都有些不對。那個女人的目的是找出兇手,如果這件事是工人幹的,他就不可能是這個反應,所以工人本身與這件事毫無關系,但他這看見了就等于遭殃了的反應,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又知道些什麽。
花千江一直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似乎是在練習更靈活地行走和像人類一樣蹦跳,繡着紫紅色洋桔梗花朵的和服的長度剛好卡在她的腳腕,純白色襪帶掩蓋機械蒼白的顏色,看起來真的和小女孩無異。
她的膚色過于蒼白,因為是燒制出來的完美瓷白,沒有血色,沒經過上色的手腕讓人很容易感覺寒冷,因為這種晶瑩剔透的膚色只會在人類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出現。
俟青想走過去把窗戶關掉。
窗外和昨天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一片濃黑,什麽都看不到。想起老沈說的話,外面很可能有個長手長腳的怪物,就沒人會想伸手到窗外。
但是……窗戶是什麽時候開的呢?在手指觸碰到窗沿的一瞬間,他突然想起這個問題。這兩天他一直注意着開窗關窗的問題,卻忘了天黑前自己是否關掉了窗戶。
窗戶不是他開的,之前窗戶的狀态應該是假裝“緊鎖”着,被什麽東西關上的,他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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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直接的證據是之前沒有窗戶的響聲,這聲音是不久前突然出現的。
他剛意識到這個問題,下一秒,房間的燈突然變得格外昏暗。
不是停電。那光線在随着呼吸變動。
是天花板上有什麽東西。
腦子一轉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俟青不動聲色抱起花千江,将她收回背包,低着頭,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往門口走去。
“狗游戲居然還逼我出門。”
就在他打開門的瞬間,天花板上的影子動了。
俟青下意識回頭,就在他身後,那個渾身漆黑的怪物睜着雙眼,正臉對着他,奇長的脖子從天花板上的燈管處一直延續到離他一米遠的地方,畸形的手腳幾乎占滿整個天花板。
老沈說的果然沒錯,一旦被人看見,這玩意兒整個身體都開始瘋狂震動,四肢靈活地往前爬,俟青奪門而出,再一次跑到二樓。
昨晚今日,這經歷竟然十分相似。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晚往外跑,一回生二回熟,他現在連樓梯間可能會出現的怪異事件都不害怕了,因為幾乎沒有傷害性。只有巨大的窗外的漆黑潛伏着靜谧和未知,永遠不是用來躲藏的好地方。
怪物沿着走廊的天花板一路追趕到二樓,它爬行的速度很快,而且比俟青更懂得潛藏的規律,俟青便不會冒險像昨天一樣躲進櫃臺,那是自斷後路。
就在俟青路過1202時,裏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領,半拖着将他拉入房間。
“誰?”俟青下意識詢問。
倒不是他忘了,這只是身體反應比腦子反應更快的後果。
1202住的人是張順,就是那個表現得比他還酷的男孩。他将俟青拖入門中,門一關,将追趕他的穢物擋在門外,轉身又自顧自回到床邊坐下,一臉的沉穩,看起來比他還酷。
俟青認真打量了一番他的臉——因為張順也不愛說話,經常站在顯文後面擺着一張冷臉,他也沒有認真觀察過——估計他頂多剛剛成年,臉上的稚嫩讓他看起來的并不令人讨厭,反而有些可愛的反差。
張順原本和他對視,但在接觸他目光的一瞬間立馬移開視線,為掩飾尴尬,他說:“你坐椅子。”
俟青順從坐下:“謝謝。”
“……沒關系,我幫你只是覺得你還挺厲害的。”張順眼神有些飄忽,半掩在黑發之下的耳朵有些紅。
俟青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平穩,因為和活人共處一室,身體也更加放松,即使門外有些嘶嘶的喘氣聲也無所謂,不過他問:“你怎麽知道門外就是我的?”
“廢話,整棟樓會大半夜跑出來的,應該就只有你一個吧?”
“那也不一定,萬一遭到攻擊的是其他人呢,或者是有什麽東西故意迷惑人呢?”俟青追問。
張順的表情有些不耐:“遇到其他人也該幫,遇到鬼東西算我倒黴行吧。”
“只是提醒你注意一點。”
張順說:“我又不是不知道。”
其實這孩子挺善良的,俟青心想,他胳膊靠在桌子上,這張桌子上有些長年累月使用過的痕跡,向外的這邊邊角磨得反光,一點不會硌到,桌上擺着很多書,主要是哲學、名著和推理小說,其中看起來最舊的一本書是一本推理小說,封面有恐怖元素,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睛。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沒有多在意。
張順問:“外面那東西什麽時候走?這聲音聽得我煩死了。”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和他正面對上。”俟青回複,他又像想起什麽,伸出手指指着那本推理小說,“這本書寫的什麽?”
張順讓他抽出來,不然他看不清楚。
“哦,這本不是書,雖然套着書皮,”他略帶嘲諷地笑着,“這是這個房間的人自己寫的小說,我覺得寫作水平一般,但是劇情還行,我沒事的時候看了兩眼,挺有想象力的。不過我覺得但凡平時喜歡推理小說的都不會喜歡這本小說,因為劇情太扯了。”
“講了什麽內容?”俟青随手翻開,簡介裏只寫了這是一本歷時一年、其中有真實事件取材的書,沒寫梗概。
“披着推理皮的靈異神怪類的東西,看完就忘了。你想看書?另外一本更好。”張順帶着一絲不解的眼神看向俟青。
“只是有點好奇,這個游戲裏的人會寫出什麽東西來。”
他還是翻開書看了幾段。書頁嘩嘩作響,他找到一段裏面描寫比較明顯的語句。
“狂風肆掠,嗚嗚作響,他終于睡不着了,打開窗戶,外面是猩紅的世界,惡鬼耷拉着舌頭站在樓下望着他,屋頂上晃來晃去的,一個像人一樣的影子,他大着膽子往上面看去,原來只是一件衣服,有人忘了收起來,被風吹到挂在那裏。他松了口氣,卻在收回目光的瞬間看見有個人趴在隔壁的窗口下,細瘦到不可思議的身材緊貼在牆上,大睜着眼睛。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大着膽子又看了一眼,這一眼,那個人的每一個神情都被他刻在腦海裏——那瘋狂的、興奮的,甚至是充滿欲望的眼神,和微張着的不停喘氣的嘴,無一不讓他覺得惡心。”
俟青的手指停留在這一頁。
緊接着飛快地、一頁頁地翻動這本書,将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匆匆過濾,只抓住重要的語段。張順在叫他,但是他來不及反應。
“那時候是半夜,他突然就被一個聲音驚醒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聲音,但他聽到了人的腳步聲。外面好像有人在哭,是個女人,聽起來是隔壁的婦女。他聽着這聲音,只覺得糟透了,為什麽要半夜擾人清夢?他用力砸牆,但是那邊并不理會。僵持了一會兒,他決定去隔壁看一眼,就算被人說一點閑話也無所謂,他需要休息。為了創作,他已經有段時間沒休息好了。”
“原來隔壁的女人的孩子不見了,她在二樓和三樓的樓梯間外看到了他……哦,可憐的女人,他不悲不喜地感嘆一聲,依舊是睡意戰勝了安慰她的欲望。他可以幫他找出兇手,但是首先他需要睡覺。所以他将女人哄去睡覺,這樣他也能好好休息。”
“……在那房間裏,他們發現了一封可疑的情書,這簡直是令人嘔吐的存在,它是一切扭曲的情感的代名詞!他受不了這種惡心,但是那些字每一個都拼命鑽進他的腦海:‘你就是我的天使,我會比任何人都愛你,我多想把你揉進骨頭裏,連死亡都陪着我。’天哪,這就是一個平時自稱父親的男人寫給他名義上的女兒的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他沖出門外,照着臉給臉色蒼白的男人來了一拳。雖然他還是一個青年,但他知道這樣的人不配當父親。後來男人坦白,他也确實不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帶來的女兒,可惜那位妻子沒多久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有意思,這本書裏寫的某些東西,和這棟樓裏的人基本是吻合的。
這個作家寫的……應該就是這個游戲裏發生的事情的某個版本,這上面的“部分取材來自真實”最能讓玩家有切身體會。
俟青擡頭,回應了張順的話:“我覺得這是本有意思的書,你錯過了好東西。”
因為這也算是個意外收獲,換做之前他不會看得這麽仔細,後來大家找到各自的房間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1202。因為高興,他臉上不自覺挂起了笑容。
張順問:“什麽東西?”
他盯着俟青的臉看了一會兒,接着又說:“你要是覺得有用就拿去,這種書我反正是看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