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除夕之夜 “累了,就抱着你的軟玉枕頭……
成華公主在衆人注目下走到殿前, 銀星海棠紅的曳地長裙上點綴着青色的娟花,金線與玄線相纏,封住袖邊, 将大氣與妩媚揉捏的恰到好處。
公主面含暖色, 同宗室見過禮後, 才在上位落座。
成華一坐定,就有幾分克制的急不可耐流露,看向景椿。但無奈熙明帝到場,宴會開席, 她沒有機會再向景椿詢問陸绶什麽時候會來。
樂坊司為除夕夜宴準備了很久。鼓聲一擊, 筝琴一撥, 随着漸入佳境的樂聲,水袖翻繞、步态生蓮。
新樂新舞最是吸引人,衆人似乎都沉浸在了夜宴的觥籌交錯間, 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熙明帝像是以往一樣,在宴會中途抽出幾分眼光, 關注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準确說, 他自進殿後就看出成華有些心不在焉。
“成華,樂坊司的演奏如何?”
周遭聲音微微弱些,顯得成華公主的嬌俏的聲音更加清晰明亮:“就、不錯。”
熙明帝抿嘴一笑,深深看了成華一眼,直到成華被看穿心事,害羞地扭頭過去, 熙明帝才咳了一聲,慢悠悠轉向景椿:“景椿,按時間商定邊事的朝臣該到了吧?”
景椿微微一怔, 看來是陛下這幾天只顧着大事的敲定,忘了昨日他在奏章上附帶的話了。
他轉眸看向成華公主,對方眼睛裏的期待呼之欲出,一時間,景椿有些懷疑自己該不該打擊成華公主的好心情。
“回禀陛下,微臣自出山月關,未行至宜凜邊界,便有難得一見的迎春大雪,封蓋了邊關。大雪封山,戰馬難下,若等解封,還得等五六日。 ”
“此事微臣向玖樟臺通禀過。”
熙明帝扣了幾下禦案,了然笑笑道:“想起來了,朕想起來。”
他回頭又去看成華,成華公主剛剛滿是期待和笑意的臉漸漸有些許凝固,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華彩淡去,一副就快蔫了的模樣。
或許在失望中,她記起了這是除夕國宴,她作為嫡公主,就算是再大的事也要留在這裏,還要做好這門面,熙明帝看見她又繃直了身體,十分端莊得體地點點頭,面帶微笑對景椿道:“瑞雪兆豐年,來年宜凜定然無戰事,百姓和樂,四海清晏。”
晟明殿外,是早就準備好的盛大的煙火。
成華公主擡起頭,靜靜地等着接連不斷的鞭炮聲過後,煙花燃在天際,暗色的天幕如若白晝,鋪陳下來的暖色的光亮墜落到這座宮城,琉璃瓦、朱紅牆、白玉階,如夢如幻……
這是她生活的地方一年之中最為美麗的時候,原本是想陪着陸绶一起看的,可現在,也就只能是諸多的宗室皇親陪着她一起看了。
成華心下多少有些難過,她捏了捏袖口,袖邊金線上光澤浮動,與這煙火相稱和,有着說不出的美感。
這本是她打算“為悅己者”特意辦上的。她撇了撇嘴,輕輕嘆了口氣。
玉珠看見公主神情恹恹,輕輕在公主耳邊道:“公主是想驸馬爺了?”
成華回眸看了玉珠一眼,想當然是想的,畢竟陸绶臨走前答應過她,要在年關前回來,如今他這樣,就是吊着她。
可是,比起因陸绶食言的難過,她更擔心陸绶。
只要人沒有回來,她總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戰場無情,也不知道他究竟熬過多少寒霜、受過多少傷……
除夕夜宴結束後,按照傳統,便是要守歲了。
以往成華公主會留宿青鸾殿,之後整個過年間都會在禁城裏待着,可今年成華想到要是陸绶五六日後回來了,進禁城又不能到了青鸾殿,幹脆決定回公主府了。
玉珠、玉弦跟在公主身後,勸着公主:“公主,您都這麽累了,不如就在青鸾殿先歇息,等三四日後,再回去也不遲。”
成華經過自今天清晨就開始的諸多禮儀,到了晚上已經心累得很,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幾句,她只是微微掃了玉珠、玉弦一眼,他們就不再說話,靜悄悄去備馬了。
除夕這一日,與平日不同,夜晚宵禁會推遲到後半夜,這個時間家家戶戶都燃着燈守歲。
公主府的馬車自宮城出來,成華掀起車簾看過去,便是萬家燈火長明的景象,襯得這黑夜格外溫馨。
她頭靠在軟枕上,淡淡道:“本宮累了,先睡一會兒,到了叫本宮。”
馬車穩穩停在公主府正門的時候,公主自己便醒了,她被玉珠扶着,站在腳凳上,眼前公主府巍巍,內裏燈火通明,似乎等待着她一般。
成華睡了一覺,舒服了些許,轉眸對玉珠道:“準備點熱水,本宮不守夜了,要睡了。”
玉珠點點頭,先公主一步進府去安排,怎料她卻猛然停在了回廊口。
成華跟在後面,黛眉微蹙:這個玉珠在搞什麽鬼?
她撥開前面的重重儀衛,提着裙擺向裏走去。
天幕暗沉,月色獨好。
盈盈月亮就像是正正挂在了公主府庭院內唯一的一株梧桐樹上,月光披拂,其下男子身長鶴立,安安靜靜注視着她。
成華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就怔住了,良久,她聽得陸绶輕輕道了一句:“殿下,微臣回來了。”
一瞬間,成華眼睛發澀,像是埋上了霧氣。
她咬着下唇,憋了好久,直到連眼圈都紅嘟嘟了,才帶着幾分嗔怪,張了張胳膊。
公主聽見陸绶輕笑出聲,在這安靜的庭院裏分外好聽,她擡眼,看見陸绶大步流星向她走過來,與往日清冷持重分外不同。
他在衆多儀衛面前,狠狠将她擁入懷中。
近在咫尺的距離,二人呼吸親密相/纏,片刻,陸绶松開了些公主,垂眸與她對視:“天這麽冷,殿下身上這麽涼,怎麽連個披風都不披。”
公主環着陸绶的腰,眼尾紅染,言語裏帶着顫音:“想你,煩躁,不想披。”
陸绶眉眼帶笑:“那現在呢?”
公主撒嬌道:“有你,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陸绶輕柔地點了點公主的額尖,毫無辦法地将公主抱了起來,向倚雲閣走去。
玉珠、玉弦對視一眼,連忙牽起公主衣裙長長的拖尾跟緊前面的兩人。
一路上,公主乖巧窩在陸绶懷中,把玩着陸绶的衣領:“都回來了,怎麽不進宮城?”
陸绶斂眸看了一眼公主,原本按日程他完全可以在昨日趕回來,但誰料在他啓程時,北境起了大雪。
山月關是北境屏障,本身就在山外,大雪若是阻斷,那定然要耽擱許久,思前想後沒有更好的辦法,于是他連夜冒雪下了山月關。
等到出了五關,雖然官道開放,但是因為大雪封山,戰馬難以行走,所以寒石留在了山月關上,軍驿的馬腳程遠不及寒石,他連夜趕了幾天才到了上京。
只是等他到宮門口,除夕夜宴已經開始了,此時進去,未免太過于不敬,所以他幹脆就留在了公主府。
但這些,陸绶不想告訴公主,他笑答道:“因為宮城人太多,微臣去了也同殿下說不上話。”
“那你在公主府等我?”成華揚起頭,定定看着陸绶:“那萬一我不回來怎麽辦?”
“可殿下還是沒有按照往常一樣留在青鸾殿。”
陸绶的話很輕,像是什麽都沒帶着,可成華就是能領悟所有深埋在他話中的情愫。
按照景椿所言,他這一路定然過得很不容易,可當她回來見他的時候,看見她的時候,陸绶就全然滿足了,仿佛所有受過的苦在這一刻都能被忘記。
他總是這樣,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成華覺得自己的眼淚又不争氣了,她咕哝着點了點陸绶的胸口,陸绶很是了解她将她放了下來。
“今天的煙火很漂亮,本來想陪着你看的,你看我這身衣服,也是為你特意穿的……”成華嘟着嘴走在倚雲閣的小石徑上,仰頭看着陸绶:“姣雲妝也是為你點的,可現在都花了。”
陸绶看着美得奪目的公主,實在不知道她的感慨從何而來。
他上前牽住公主的手,“如若公主想和微臣看煙火,公主府也可以。”
倚雲閣廊下,一對璧人站在侍女們特意紮好的鳳凰燈下,看着遠處迸射出的點點星火,像是夜裏的昙花,一朵接着一朵,遍開在半空。
成華在暖燈下,擡眸向陸绶看去,他目含遠山、澄澈明淨,剛毅的下颌線流暢,上面殘留着他剛剛剃過但沒擦淨的一根小胡茬。
他自邊疆趕來,是為了承她的一句諾言。
成華越看越就想親/親他,想撫/慰他,想和他極盡歡愉、靈魂相依,但是,陸绶應當是很累了。
公主淺淺笑着,“陸绶。”
陸绶側身回眸,低下頭來。
成華公主幾乎是在猝然間踮起了腳,在陸绶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糾/纏住了他的唇,公主不帶絲毫情/欲,只是淺淺親昵。
陸绶怔然片刻,慢慢閉上了眼睛,輕輕回應。
月入雲層,煙火燃盡。
侍從們皆轉過了身,陸绶抱着公主進了倚雲閣。
倚雲閣內,檀香熏暖了屋室。
在陸绶與公主對望的時候,公主面上兩個梨渦如春意暖人,她盈盈窩進他懷中,拿手擋住他的眼睛:“累了,就抱着你的軟玉枕頭安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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