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方帕子
阿樂本以為要一番口舌求着趙大人給提字,沒想到冷面的趙大人竟是個對縣裏百姓如此熱情的官。阿樂燦爛一笑,“就是想着趙大人也算店裏的老主顧了,問問您的意見,對于來謝居的吃食您可還滿意?”
趙涵江點頭,“甚是合心。”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誰家的鋪子,方子都是誰研究的。阿樂抿了一下唇,防止自己笑出聲來。她對着趙涵江抱拳一拜,起身說道:“小民知曉趙大人寫了一手好字,想請趙大人為小店賜一幅墨寶,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趙涵江拿帕子擦幹淨手,示意阿樂将東西拿上桌來。
長興看着自家大人認真在木板上寫字的模樣,想到之前就有商戶提着重禮上門拜訪,只求一幅墨寶鎮店,可大人謝絕了,說是不堪重任。長興嘆氣,趙掌櫃到底哪裏好,讓自家大人如中了毒一般沉迷。
趙涵江彎腰提筆。阿樂站在趙涵江身側,裝作看字,實際上是偷偷看人。
趙大人寫字的時候嘴唇微抿,眼神專注,阿樂發現趙大人的睫毛很長,随着眼睛的眨動像翩飛的蝴蝶,鼻梁高挺,光側臉就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
趙涵江動作行雲流水,筆走龍蛇,頃刻之間就寫完了。
阿樂緩過神來,輕輕拿起木板子來看,稱贊道:“大人的書法好像越發好了。”
阿樂枕頭下面有一個木匣子,裏面的紙張因為時常拿出來觀看已經有些卷邊,正是之前趙涵江親手書寫的文書,阿樂拿着文書的時候就能想到他在桌前不茍言笑,認真寫字的樣子。
趙涵江掃了一眼櫃臺上的其他木牌子,裝作不經意般道:“這牌子筆跡統挂在一起才好看,罷了,左右今日我無事,趙掌櫃你多拿幾塊牌子過來吧。”
阿樂“哎”了一聲應下,樂颠颠回身去後廚拿東西去了。
長興見阿樂走了,輕輕拽了拽趙涵江的袖子,眉宇之間有些焦急,“大人,您不是答應周家公子約見嗎?快到時辰了。”
趙涵江神态自若,動作輕緩的磨墨,“不妨事,寫完了就走。”
說話間阿樂已經抱着一堆木板子出來了,她人長的嬌小,拿着摞在一起的木板已經擋住了頭部,只能擡起頭看前面,且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沒注意,阿樂腳下打滑,手上的東西也拿不穩,眼瞅着要摔倒在地。
趙涵江從阿樂掀簾子出來那一刻就暗自留意,見阿樂要摔倒,趙涵江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把拽住阿樂的胳膊,将人扶住。趙涵江自小習武,力氣自然大,又是危急時刻,想都沒想就伸出手去拽人,更是沒有控制力道。阿樂要是摔倒頂多是屁股疼一會,這下可好,胳膊疼的眼淚都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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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樂低頭迅速擦掉淚花,而後擡頭對本着臉的趙涵江道謝,“多謝大人,東西拿來了。”
趙涵江輕聲道:“小心。”然後接過阿樂懷裏的東西,放到桌上排好。阿樂揉揉胳膊,跟着走了過去。兩人一個念菜名,一個揮筆寫字,配合的好生默契。
不多時,寫好的木牌子替換到了櫃臺上挂着,趙涵江走了,讓長興抱着酒壇子回家。長興本來已經出了門,複又轉頭走了回去。
抱着壇子的長興心裏糾結,自家大人再過一年就得準備弱冠儀式了,可婚事還沒個着落,身邊也沒有相應的女子。長興看出來,自從大人常去來謝居吃飯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更有精氣神兒,更有民間煙火氣。
長興是樂意大人心裏開懷的,可是,讓他開懷的對象怎麽就是個男子呢?
長興回店裏的時候,阿樂正在擦拭桌子,以為主仆二人落下了什麽東西,阿樂擦淨手走了過去,“小哥可是有東西沒拿?”
阿樂邊說邊來回巡視,尋找可能的東西。
長興走上前,面色複雜道:“掌櫃的,沒落東西,是別的事兒。”他抱緊酒壇子,低頭絮絮道:“我家大人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趙掌櫃接觸的人多,還望掌櫃的幫忙多多留意合适的女子。”長興說完鞠個躬就轉頭跑了,根本不敢看阿樂的臉色。
阿樂站在桌前失神,擋住了身後燭火帶來的光線,她看向地上自己的影子,黑黢黢的,髒的。
是啊,憑着趙大人知縣身份,又是才貌雙全,莫說在武陵縣随意用手劃拉,就是官家小姐也是娶得。
阿樂苦笑一聲,用力攥緊衣角。
蘇家酒樓位于主街中心位置,一共三層,每一層裝修的都極為講究,此時趙涵江就被引進了三樓的包間雅座。
趙涵江推開門,屋裏坐着一對青年男女,男子身材臃腫,滿臉肥肉,擠的一雙眼睛只餘一道縫,身上穿着顏色鮮豔的絲制衣料,正是周家少爺周海。女子穿着淡雅,坐在那裏安安靜靜,與周海形成鮮明對比,很容易讓人忽略,正是趙涵江見過的,蘇家蘇茉兒。
兩人見趙涵江進來,趕忙起身相迎,引着趙涵江坐了上座。沒叫外頭候着的丫鬟倒茶水,蘇茉兒翩翩起身,動作娴熟優雅地給趙涵江倒茶,蘇茉兒指若青蔥,身體微微向前彎曲,原本松散的衣物緊貼着,顯示出她姣好的身段。
趙涵江蹙眉,避開了眼,看向周海問道:“周公子叫我來此可是有要事?”
周海久經風月場,見過的窯姐多如牛毛,勾人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蘇茉兒這點伎倆在周海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周海心裏有點膈應,房中的蘇茉兒死板無趣,到了這還活泛起來了。
周海冷眼瞥過蘇茉兒,随即換上一幅堆着笑的臉,對趙涵江說道:“趙大人,小民準備六月初開一家糧店,略備薄酒,想請您賞臉來坐一坐。”
趙涵江思索一番,颔首應下。蘇家是酒樓産業,周家是布莊生意,兩個家族在各自的産業已經是本地的領頭人物,現在又有了聯姻的關系,如今周家開始插手做糧行的生意,後面必然也有蘇家的手筆,一個上游,一個下游,一條産業鏈。
張涵江剛入仕的時候趙青山曾千叮咛萬囑咐,要他和當地的員外老爺打好關系,時常交流一下,趙涵江不喜這般,只是嘴上應下。如今在武陵縣任職快兩年,還是要這樣做,何況之前荒地一事算是請蘇,周兩家幫忙。
周海見趙涵江應下,臉上的笑又堆上幾分,他遞給蘇茉兒一個眼神,蘇茉兒起身告退走出了屋。周海前傾身子,低聲說道:“天色已晚,大人可曾逛過夜晚的武陵縣?我知道一個去處,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不若大人和小民一起前去?”
周海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猥瑣,趙涵江馬上就想到了他說的地方是哪裏,曾經路過花樓,趙涵江遠遠就能聞到從裏面傳過來的刺鼻香氣。他冷聲說道:“家父還有事等我回去。”
周海有些意外,看不出來趙大人還是個正人君子,他不屑這種人,人生在世,當要怎麽快活怎麽過,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周海不敢多說,送趙涵江下樓到門口,趙涵江目不斜視的走出了門。蘇茉兒在門口覆手站着,垂着頭,像一朵山裏的野茶花。周海突然惡念心起,拽着驚慌失措的蘇茉兒随便進了一個包間。
綠竹想去解救小姐,可她無能為力,要是當初小姐嫁的人是知縣大人就好了,知縣大人風姿人物,定不會這般辱他的妻子。綠竹耳邊聽着屋內的動靜,垂下了頭。
趙涵江走回去快到衙門前面街口的時候,遇見了阿樂,并排走在一起的還有謝安。
一個清秀俊逸少年書生,一個嬌小可愛酒館掌櫃。皎潔的月光灑在說說笑笑的倆人身上,連倆人中間的間隔都在月光下變得縮小。
趙涵江拐了個彎,走到拐角處的陰影裏站定,好像和牆融為一體。
等阿樂倆人走過去,趙涵江才從拐角處出來,看着倆人遠去的身影,趙涵江心裏酸澀,看來今天不用他護送,她也能安全回去了。
轉念一想,萬一這書生看着清秀幹淨,內裏是個壞胚子怎麽辦?阿樂豈不是有危險?趙涵江心念一動,遠遠的跟了上去,等到了梨花巷附近,趙涵江确定阿樂那屋燈亮起來,且只有她一人之後就放下了心。
回到衙門後院的時候已經入了戌時,趙家衆人也都歇下了。趙涵江摸黑打水淨身,四月的夜間還是有些冷的,沾水的帕子擦到身上有點涼。趙涵江快手快腳收拾好躺上了床。
他側身躺在床上,覺得枕頭有些不舒服,就用手調整一下,手指掃過床頭的圍欄好像觸摸到了什麽,趙涵江起身探頭看去,借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趙涵江看清了,那是一方系在圍欄上的帕子。
他解下帕子,用鼻子去聞,已經散去香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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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趙大人:阿樂什麽時候能知曉我的心意啊,我每天都送你到家啊
阿樂:?你不是要相親了嗎?
趙大人:?(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世間衆多女子,入我眼的就只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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