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祝漣漪
舊陵,是神族死去軀殼保存的地方,是禁忌之所,死寂之地,無風無雪,卻終年寒冷。
荒山海洋,廣闊無垠。
海上有仙山,塔下有仙人。
我落地打了個冷顫,看着舊陵威嚴的大門緩緩打開,光亮透過縫隙映射過來,不免刺目。
從裏面信步走出一位俊秀儒雅的美少年,髻上插着一根白玉蘭簪子,頭上系着白布,面容憔悴,恭敬的對我們行了禮。
這是看管舊陵的祁先生,曾是我三師姐養的小白臉,師姐罹難之後,他就一直在這兒沒離開過。
他對師姐倒是癡情,從前就黏在師姐身後,只可惜師姐是個無心之人,從來只顧着修煉。
祁段沫笑着道:“九幽府主和神族聖主兩位都來了?小地蓬荜生輝,你們是為了前府主而來的吧,和小仙來吧。”
祁先生走在前方為我們引路。
這麽沉重寒冷的地方,難以想象他是怎麽忍受得了的。
每一年,只有特殊的日子我才會過來,他居然能一直留在這兒,還待了那麽久。
他說,守護師姐要守護的,是他一直留在這兒的原因,這點我都比不上他,他可真是天地間難得的癡情男子啊。
鼻尖微癢,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舊陵還真是夠冷的。”
“我常年都在這兒,已經習慣了。”
正是因為他在舊陵呆的太久,皮膚都變得蒼白無比,粗糙幹癟,整個人都像沒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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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們,舊陵就沒有來過其他人了,我一直在想,是神性涼薄,還是神族的那場劫難根本沒有發生過,只是我自己做了一個夢。”
我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神劫抹殺了師姐的神魂,也就是徹徹底底的不複存在,沒有一點盼頭。
“紀韻從來沒有在我的夢中出現過,她可能是生氣了,不想見到我。”
我和都城天對視一眼,他也是個可憐人啊。
那種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只有我們才懂。
只是都城天是最冷靜的那個。
神劫之後,舊陵立下了一座巨大的紀念碑,為了悼念那些守護蒼生的英雄們。
沒有他們,這個世界早已不複存在。
舊陵的高臺,躺着的都是神族地位尊貴之輩。
離那個地方越近,我心裏就越是忐忑。
手腳冰涼,捏緊手心,又興奮又歡喜,終于能再見到我心心念念的師父了。
從前,我總是在天上遠遠地看着師父,看他靜靜的沉睡着,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都讓我為之癡迷。
師父不喜歡吵鬧,可我總是叽叽喳喳惹他生氣。
他這一覺睡得實在久了些,他說過,要和我執手踏遍山川,看遍天下美景,嘗遍天下美食。
這一切還未實現,他欠我的,不能食言。
走過薔薇長廊,看見那熟悉的白玉冰棺,無法克制的跑了過去。
師父的身子冰冷蒼白,我伏在冰棺上,止不住的顫抖着。
“是衣兒不好,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這麽久。”
心髒似乎要碎裂了般的疼痛着,這種名為愛的感覺總是這般的折磨人,讓人**,無法呼吸。
手指小心翼翼的輕觸師父完美的臉蛋,細長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細柔和的下颚,細長柔軟的發絲。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此的美麗絕倫,風姿綽約。
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他的眼睛,閃爍着睥睨萬物的神采,最重要的,從他的眼中可以看到我自己。
當年在岳山的時候,他的回眸一笑,就讓我陷入癡狂,呼吸急促。
我從未見過比他還風流韻致的神仙,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這輩子一定要得到的人。
我是個極為執着的人,至少在喜歡師父這件事上。
牽起師父的手,貪婪的依偎着,幻想他還活着時候,就是這般撫摸着我的臉。
“衣兒這次回來一定會救活你的,師父再等等我。”
眼角的淚珠順着面頰滑落在手背,輕柔不舍的撫摸着師父烏黑順滑的發絲。
“這個地方就留給你們了,我會恭迎仙主重臨。”祁段沫想起什麽又回頭說道,“你們來的突然,本仙還未給你們安排住處,想你們應當會在我這地界待些時日,我這就下去準備了。”
“勞煩祁先生了。”
“聖主客氣了。”
說完這話,他便退下了。
“等你師父醒來,往後的日子都是甜了。”
看我滿面愁容惴惴不安的樣子,都城天踏上臺階來到我身後,寬慰我道。
我将赤月命珠拿出,使用法力催動起它。
但是星神境和天道境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只有到達了天道境才能悟出大道,超脫萬物,更何況我剛進入絕妙境損耗了不少的法力。
赤月命珠不斷地吸取着我全身的法力,讓我變得非常的虛弱。
右手手掌撐地,依舊咬牙固執的支撐着。
“你這樣強行催動赤血命珠,兇險萬分,以命搏命還真是符合你一貫的做法,你只要說一句,本尊可以幫你。”
都城天居高臨下,伸出手憂心的看着我。
“還真是不想欠你的啊,我的師父我來救!”我勾唇扯出一抹苦笑。
每次和他無關的事情他總是來插一腳,我們明明應該是敵人才是。
聖主大人是個好人,當初魔族進犯,背叛魔族投靠了神族,神劫之時,還拼盡全力死死的拉着我的手救我一命,我也曾開玩笑問過他是不是喜歡我。
不過他矢口否認了,他只是将我當做一個難得的好對手,仙路漫漫,總是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還好我們只是知己,不然欠他的就不好還了。
“少來,就別和我假惺惺的客氣了,你分明就等着本尊主動開口呢。幫你那麽多回也不差這一次了,你我都是星神境上鏡,只有我們一起才能将你師父救醒。”
他還真是不給一點面子的拆穿我。
都城天起了手勢,将神力灌入到了赤月命珠之中。
剎那間,赤月命珠光芒大盛,震懾天地。
“開始起作用了,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都城天看着天上異象,驚喜的看着我,更加用力的輸送法力。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和我從前覺得的很不一樣。
天上衆仙皆視他為異類,覺得他陰險狡詐,手段殘忍,可他的确沒做過大惡之事。
縱使被人誤解,也從不在乎。
這樣的胸襟氣度,明言若能及得上他半分,神族何至于到現在這半死不活的境地。
“聖主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和你對決還從來沒贏過。”
“也沒輸過,若是你贏過了,我反倒不會這麽幫着你了,纏纏綿綿才更有意思。”都城天神色依舊堅定,挺起胸膛說道。
數日的護法,赤月命珠融進了師父的身體,但師父的身軀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
我難免感到揪心,跳動的心髒有種瞬間停滞的蹙痛,身子顫抖着,汗水如雨一般的落下,害怕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都城天兇惡的呼喊了我的名字。
“南铎衣,你不要命了,穩住心神,專注不要分心!”
我看向他用力的點頭,是啊,都等了這麽久了,到了關鍵時刻,不能功虧一篑!
緩緩地吸氣,穩住心神,重新入定。
終于進行到了最後一步,我與都城天都耗盡了法力,好在一切順利。
舊陵暫時安全,無人打擾,适合安靜修養,恢複法力。
平日無事的時候,都城天與我就在舊陵對弈下棋,靜靜的等着師父醒過來。
祁段沫偶爾會來觀戰,不過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坐在海邊的岩石上吹簫。
“很快你師父就會醒來了。其實本尊也垂涎你師父的美色呢,這樣一個美人,一直睡着太可惜了。”
都城天支着腦袋,翩然一笑。
我捂着嘴咯咯笑着,終于明白,都城天為何這樣幫着我了。
我們都是同一種人,十足的老色胚。
別人不了解,我卻知道,當初他就是垂涎天君的美色,背叛了魔族。
“白堯啊,除了繼承了他爹的美貌,其餘一無是處,不過這都不重要,天界有本尊便足夠了。”
都城天滿意的落下一子,我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等他回去會怎樣處置白堯呢?
“怎麽?在為你的小徒弟擔心。”他微微擡眸,試探的問道。
我不屑的輕笑,為他擔心,怎麽可能?
若不是因為他的身份,我應該早就殺了這欺師滅祖的東西了。
“畢竟是天君唯一的血脈,就算是個廢物,也該留他一命的。他這次是犯了天大的過錯,做了些危害神族安危的蠢事,就把他送回到魔岩山吧。”
魔岩山是他的出生之地,濁氣密布,荒無人煙,雖然日子可能會過的苦些,但是至少可以留他一命,日後明言會想辦法再讓他回歸天界的。
我怕都城天容不下他,主動替白堯開罪。他是明言的寶貝疙瘩,若是他傷了,明言指不定怎麽煩我呢。
都城天聽後,只是淡漠的搖了搖頭。
“本尊可沒那麽重的殺心。對你來說,他就是天君替代品嗎?做不好随時可以丢下的那種。”
“難道不是嗎?”
我擡頭,十分冷漠的回答了他的話。
我們都清楚他的來歷,生來就是罪惡,永遠不會被祝福。
我讨厭他,從他出生之日起。
如果他沒有被生下來,天君也不會活的那麽痛苦。
他母親身份低賤,耍了些手段才強行得到天君的**,可惜她永遠都得不到天君的心。
“很好,你的答案本尊很滿意。的确,如果沒有千畫,本尊和天君之間就不會有那麽多的阻礙。白堯他...就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但也正是因為他是白灼的子嗣,本尊現在不會動他。”
都城天捏緊拳頭,掌心的棋子瞬間化成了粉末。
我看他眼神中分明是充滿了殺意和隐忍,聖主的心思真是太難猜啊。
聖主走後,我又去了高臺看師父,他周身散發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是要蘇醒的前兆了。
我低着頭抽泣的哭着,只有在師父面前我才會如此的脆弱,卸下所有僞裝。
大哥二哥不在的日子,我就像一片孤舟,孤立無援,無依無靠。
還好,師父,你就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