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之十五
? 之十五
素還真常年處在“放養”狀态,是個“三不管”的地帶。
首先一院之長本來也沒人管得着,其次素大院長是個黃金單身漢沒老婆管。
而這其三麽,唯一興許能管得了他的人偏偏自上班以後忙得不可開交,沒功夫管他了。
素大院長和老朋友城主一起喝茶,聊天的時候偶爾會追憶起以前的峥嵘歲月稠,比如自己帶學生做實驗搞科研那會兒。
素大院長無比懷念地說,雖然當年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沒日沒夜,但吃飯卻有個帥氣的學生幫忙顧着,那學生還會因為他挑食故意只給他點一樣菜,然後丢下一句愛吃不吃,餓死拉倒給他。
說這話的時候素大院長滿臉沉浸其中的幸福。
而看着對面抖M的院長,城主無比痛心疾首且很不給面子地扔給他一句話:尊敬的素教授、素大導師、素大院長,您為人師表的尊嚴還健在麽?
我國的醫學教育事業前途堪憂啊!
素還真笑眯眯地無視眼前為醫學教育界虔誠祈禱畫十字的城主,反而深情無限地唱了起來——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糊裏又糊塗。
城主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在他對面故做嘔吐狀,然後在素還真開啓下一個話題之前專注于消滅眼前的糕點美食,堅決不再給素還真更多的發揮餘地。
總之,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素還真是自願成了“住院醫師”的,雖然從來沒人敢給這位“住院醫師”排個班啥的,但素還真在自己碩大的辦公室做了個隔間,裏面除了放上一張簡單的鋼絲折疊床和一套單人桌椅之外,其他地方就都被各種各樣的推拉式書架占領,而院長大人的生活起居也就基本都在這堆滿書的隔間裏搞定了。
素還真現在正躺在床上睡覺,床頭夾在書架上的一盞臺燈還亮着,不過暖黃的白熾燈光眼下正被外面照進來的大太陽光覆蓋得幾乎沒了影兒。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以為是鬧鈴,素還真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探,昨晚看了一半還東一攤子西一打子堆在床上的書随着動作稀裏嘩啦地掉了一地,就在這一片巨大響動中,素還真終于勉勉強強摸到了手機随便一劃拉屏幕。
要是往常,這就是該關了鬧鈴不會再響了。
可今天不一樣,本打算繼續睡會兒的素還真突然被耳邊爆炸似的怒吼吓得一個激靈。
“素還真!你給老子死出來!誰讓你把最光陰放回來的,我同意了嗎?!”
一聽是城主的河東獅吼,素還真樂了,睜開眼睛迎接早已過了三竿的耀眼陽光,懶洋洋地晃了兩下胳膊伸了個懶腰,然後對着天花板說道,“哎呀呀,素某既不想死,也不想出來啊,這可如何是好?”
“那你就等着修門吧!”
電話那邊的聲音叽叽喳喳要趕上麻雀窩,緊接着就聽外頭辦公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夾雜着一衆男女嘈雜的聲音湧了進來,“這位先生請您冷靜一下!”“哎呀誰打我?!”“哼哼,敢讓城主不爽,飲歲就讓他不爽啦!”“靠!誰踹我屁股,有種出來單挑!”“保安!保安呢?!門衛也行啊!”“唉喲!媽呀救命哦!”“別打我!我是路人甲!嗚!”
耳聽那群人就要打過來了,素還真揉了揉太陽穴,起身把門一把拉開。
稀裏嘩啦——
跟沙丁魚罐頭被擠爆了似的橫七豎八倒進來一堆人。
素還真穿着白底紫領的睡衣抱着胳膊倚在門上,用眼神示意那些倒在地上的下屬趕緊撤,免得他們真被城主一時興起拿去做了沙丁魚罐頭。
一衆閑雜人等一秒內清了場,消失得幹幹淨淨連根寒毛都不帶剩,順便還蹭幹淨了隔間門前的地板——顯然是誰都沒有做炮灰的自覺性。
“城主的起床氣一如既往啊。”
“素還真,現在是中午十一點,早就過了起床時間。”城主的臉很黑,單手撐在門上堵在素還真面前,一副今天你不給老子個解釋,你就休想從這門裏出去的架勢。
素還真單手拖了下巴做福爾摩斯狀,皺了那對漩渦眉好脾氣地看着城主。
“你找我?”
“不找你找誰?為什麽讓最光陰出院?”見素還真切入正題,城主就也不怕他跑了,于是往素還真那唯一的桌前一坐。
隐形了好一會兒的飲歲這時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突然冒了出來,變戲法似的拿出茶壺茶杯,給城主倒了杯冒着熱氣的紅茶,又拿出了幾盤可口的小點心。
就是沒給素還真多倒一杯。
素還真蹭了過去,随手拿了塊曲奇往嘴裏送,權當免費早午餐,“城主啊,你找錯人了啊,最光陰是被無夢生放掉的,劣者很無辜。”
表示自己很無辜的素還真消滅掉那個曲奇又往嘴裏塞了個小蛋糕,咽了以後擡手抹掉嘴邊的碎屑,沖着城主無辜又純良地笑着,“再說,既然病人已經沒問題那就沒必要住院了,過度醫療什麽的我從來不提倡,還是說——”素還真順手牽羊又拿過城主還沒喝的紅茶,“城主這是給素某送八卦來了?”
“我還以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素大閑人能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呢。”城主眯了眼睛瞧素還真喝着自己的紅茶,也不攔着他。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精神科醫師啊,雖然其他科的營業執照我也有啦,但我又不是神仙,”咽下一口茶,咂了咂舌,素還真續道,“這茶怎麽有點苦?”
“我加了點佐料而已。”
“哈?老朋友你也算計?”
“不然你聽話?”
“唉,交友不慎,也罷。”素還真說着轉身把窗戶一推,一條腿就邁了出去。
“你幹嘛?!”城主一見,趕忙把素還真一把拽了回來。
“鬼知道你下的巴豆還是致幻劑或者閻王都沒聽說過的亂七八糟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實驗産品,要死不如死得好看點啊你說是不?”素還真扭過頭,極其認真又純良地看着這邊一臉黑線的城主征求意見。
“素還真,我的人品在你印象裏有這麽糟糕?”
素還真還沒回答,樓下路過負責醫院綠化順便看個門的正法老者撚着白須笑眯眯地擡頭問道,“素院長啊,擦窗戶吶?”
“是啊是啊。”同樣一臉和藹笑得跟彌勒佛似的素還真目送着微微颔首直誇院長真勤勞的白須老者慢慢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然後轉頭就看到臉上黑線就快旺盛得長成一把黑須的某城主。
“耶,不是不是,城主在素某的印象裏一直是商界領軍豪傑,說話一言九鼎,行事光明磊落之人啊,”高帽子送得極其順手,先略微安撫了人心,素還真又接着說道,“倒是令郎的病情,你還是有底的吧?”
“知道你還把人放回去?”被說中心事,城主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往椅子裏一堆。
“要是城主大早上來純聊天唠家常,素某現在就不用煩惱修門的事了吧。”素還真看了那邊倒在地上沒人敢動的木門和一地的木渣渣,又喝了一口苦澀的茶說,“這茶這麽苦,溫度還不高,你這是一夜沒睡?”
城主也只有熬夜才會想喝濃茶,倒不是為了不睡覺才喝濃茶,而是單純為了喝而喝,就象有人喜歡晚上借酒消愁一樣。
“我不管你是不是現在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我只問你,你現在能不能把他弄回來?”
“能。”素還真想都沒想就開口給了回複,不過這中間的一頓顯然是還有但書的,“理由?”
城主又眯了眼睛看過來,唇角微微上挑,端的是一副打算坑對方一下的架勢,“素還真,我聽說之前鬼方赤命又被扔過來過?”
“哎呀呀,這事情報紙上連一條豆腐塊新聞都找不到,城主果然是消息靈通,素某修為還差太多,自嘆弗如啊。”巧妙繞過對方的陷阱,順帶再送高帽一頂,素還真又喝了口茶,很是一派好整以暇。
“少來,你這高帽一頂一頂地給我戴下去,我早晚要比西街口馬戲團裏的小醜好不了多少。言歸正傳,鬼方赤命的消息是被水表界的人壓下去的,他最近狀态不好也不是沒道理,有人要翻以前的舊案,剛好這一片現在歸他管,所以對他比較不利。”
素還真放下茶杯,倚着書架又把胳膊抱了起來,老神在在地看那邊略顯疲倦的城主卻是不說話,繼續等城主的下文。
“以你的智商來說,不難猜到這舊案跟我有關吧?”
“嗯,我很有興趣聽聽二十多年前水表界的陳芝麻爛谷子。說吧,最光陰的分離性漫游障礙,你是怎麽做到的?”
遠在地球的另一邊,此時正是黑夜,厚重的呢子窗簾遮得外面一點看不出屋內有光。
準确來說也不過就是一盞暖黃的觸摸式臺燈,以及随着電腦屏幕頁面的滾動而忽明忽暗的散射光線而已。
房間的主人是一位身着淡金色絲質家居服,有着隽秀面容的男士,屬于看起來極為幹淨出塵的那種,蠻适合去武俠片裏演個什麽得道羽化的道士的。
此時他正單手撐着下巴,一頁一頁地翻看着之前幫素還真調來的電子文檔,尋找着些微的蛛絲馬跡。
資料是時間城集團早年一項關于治療分離性障礙研究的,篇幅不多,說的也不過是老生常談式的官話,水得很,基本撈不出幾句幹貨來,讓看着它的讀者此刻昏昏欲睡,基本打不起精神。
再這樣下去會睡着。
有了這個意識,深夜讀者站了起來,走去客廳的咖啡機前給自己煮了杯咖啡,順便換換腦子。
倚在小型家庭吧臺等着咖啡好的人正在晃神,手機突然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電話的人直接用母語回應,“你素還真居然舍得打國際長途了,明天的太陽是要從西邊出來?”
“師弟啊,作為科學家是不能随便說‘太陽要從西邊出來’這麽不科學的話的。”
“跟你素還真比起來,簡直太科學了。”回想着素還真身上的那些個“不科學”,談無欲對他嗤之以鼻的同時,卻不得不承認素還真确實很厲害。畢竟能把幾乎所有醫科執照都拿到手的,估計也只有這個“非人類”了,換句話說就是,不科學,“還有,不要用那個稱呼,不然我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一抖,把你拉進黑名單。”
“呃咳,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放棄解剖我大腦的執念?”
關于這個不科學的存在,談無欲早就說過等素還真哪天一不留神挂了,他一定要把素還真的腦子拿過來做解剖研究,美名其曰造福全人類。
“秉承着科學家的嚴謹态度,給你個準确答案——我腦死亡的時候。”
“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那為兄的大腦就先暫時寄下,等挂了我一定叫人送給你,如何?”
“記得冷藏保鮮。”
“知道知道。”
此時咖啡機一聲響動,緊接着開始往談無欲先前擺好的陶瓷咖啡杯裏涓涓細流地注入咖啡,霎時間濃郁的咖啡苦香彌漫在鼻尖,談無欲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說吧,又有什麽新進展了麽?”
“不如你先說說,你覺得他們的研究咋樣?”
“那個怎麽看都像是坑錢騙經費的坑爹研究計劃會通過,當時的當權者腦子進水了?”談無欲拿了盛好咖啡的咖啡杯出來,又從冰箱拿了牛奶倒些進去。
“無欲,正常人的大腦裏本來就有一百六十毫升的水。”
“那是腦脊液,謝謝。”
“是是是,談大科學家說的對。當時執政的是天佛一派,你知道天佛麽?”
“被爆是典型分離性身份障礙,不過他的每個人格還都挺中規中矩的好像沒什麽問題?”談無欲喝了口沒加糖的奶咖,随口一應。
沒記錯的話,當時天佛也是有不少英明決策的領導者,手段稱得上是極其狠辣的。只可惜最後被爆出患有分離性障礙,且某個人格還欠了情債。這種事情一旦爆出來自然是要動搖當事人威信的,政敵也就理所當然抓住這一點猛烈攻擊。
之後也就一如預料地徹底斷送了天佛的政治生涯。
“今天城主來找我了。”
“哦?他終于肯說實話了?”談無欲挑了挑眉毛,伸手擰了客廳百葉窗的扭杆,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算是,畢竟最光陰是他兒子,他如果不說實話,我沒辦法幫他。”
“說這話就表示,你素還真對他說的話已經決定照單全收。”
“知我者——”
“說重點。”
“當時為了治療天佛,那邊的人找過技術靠譜的時間城,希望能找到辦法。城主出于各方壓力也算是不得不從,就算是答應了下來。而制造一種藥物來治病,那就要先找到該病的致病原因。”素還真的話頭一頓,似乎在等談無欲這邊自行思考。
談無欲皺了眉。
多少年來,對分離性障礙的成因一直停留在一點,那就是幼年的精神傷害,尤其是性虐待。但這樣的個案并不多見,并且學術界本來對分離性身份障礙成因的說法就态度不一,更有醫師治療時錯誤誘導致病的這個觀點存在。
“所以他們全世界尋找可以實驗的對象?”
電話這頭的素還真聽到這個回答,眸色微微緩了緩變得些許柔和,“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無欲,”說是單純也好天真也罷,至少談無欲還是這麽幹淨清澈的。素還真嘆了口氣接着道,“他們選了一種更快的方法,制造人格。”
“……這不科學。”把手裏咖啡杯攥的死緊,談無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幾個字。
“你也發現了?這是對方的要求,要求時間城這邊提供技術,生産能制造人格的藥物,這樣逆行就可以制造分離性身份障礙的藥物了。”
這根本就不合邏輯,與其說是用醫治天佛的這個借口讓時間城研究治療分離性身份障礙的藥物,倒不如說他們的根本目的就在于研究制造人格的藥物。
而倒黴的天佛根本就是被果斷抛出去的祭品。
“時間城那邊照做了?”
“對也不對。城主用了‘拖字訣’,藥物研究是研究了,但只研究了一半,然後——”
“城主把這事情捅了出去。”
談無欲想了想現在的局勢,時間城能如此作大,背後沒有一個半個的什麽勢力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可能的就是,時間城拿着這個足以搞跨天佛一派的籌碼,投靠了另一個勢力,而這個勢力,應該就是現在正當權的那一方了,“天佛一派內部早就有了內鬼。”
如果天佛一派內部沒內鬼,估計不會搞這麽一出能一玩就玩個徹底把自家搞垮,垮到連渣渣都不剩的無腦方案。
“哈,師弟不愧是師弟。”
素還真苦澀的這一笑,透過電話線都能讓談無欲覺得這笑得比他現在喝的咖啡還苦,苦百倍,苦到讓談無欲都沒心情跟他争稱呼的問題了。
“所以敵暗我明。對方要研究這個藥物,應該是有什麽用?”
“沒聽說,不過我猜,多半不是什麽好事。那之後城主就發誓堅決不涉及制藥業,至于最光陰,這就比較冤了。城主把研究一半的藥物作為證物留下了些樣品,算是給自己留了一手保命符,只可惜他把這藥僞裝成感冒藥放在了自家抽屜,出于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那種考量。”
“然後就被最光陰誤食了麽。”談無欲臉上挂了幾條黑線,這個故事教育我們,重要的東西千萬不要随手亂放,就算不誤傷別人,傷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師弟,你那邊淩晨三點半了。”話鋒一轉,素還真突然說道。
談無欲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确實是三點半沒錯,說起來這鐘還是素還真當時從時間城買來的高級貨,送給他的似乎說是“送走時”,順順利利的意思。
“是誰半夜三更打電話來騷擾的?”
“我是看你MSN還開着才打給你的。”
“哦,多謝提醒,下次我一定記得對你隐身。”談無欲沒好氣地說着,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其實應該說是把隐身可見關了才對。
“你該睡覺了,總熬夜對身體不好。”
“廢話太多,再見。”談無欲說着拿下手機,摁了挂機鍵,然後涮了杯子,洗了把臉,就繼續跑回去看資料了。
素還真聽着電話裏急促的嘟嘟聲,放下手機,然後眉頭緊鎖地望着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下午三四點的大好時光應該用來喝下午茶才對,但他現在只在想另一件一點都不輕松惬意的事情——
沒研制好的藥物,是否早就被那個內鬼偷出去用于非法的人體實驗了呢?如果是,那被實驗的對象,又是哪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