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來年開春,冰河始解,安王又帶兵征戰北方蠻夷,這是淩小公子臉上的傷已經幾不可見了,随之消失的,似乎是他拿某些事情折騰徐尚書的撲騰勁兒。
自從他砸了小侍郎的那一下子,明明天天都走一個門,這兩個人卻愣是無緣碰到。人有時也奇怪,若是有個人天天折騰你,你口中說着厭惡,心裏十分不屑,但一旦他離開,卻又會時不時的被想念一下。徐尚書懷着這種心情,攔住了好不容易才“巧遇”到的淩落梅。
想到自己當初砸他的那一下子,徐尚書也不擺什麽官譜了,很謙和的來了句,“不知淩侍郎可得閑,當日在王府是我唐突,不如今日做東給淩侍郎賠個不是?”
淩落梅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十分恭謙的來了一句,“那日是下官孟浪了。”一聽這話,一朝尚書不禁腹诽,初見面時就問我如何瘦腰,理由是覺得安王爺常握我的腰是因為它在細軟之餘柔韌如柳,總是胡言亂語,你這人何時不孟浪了?
“下官得徐大人禮遇,銘感五內,但實在是不巧,下官今日與他人有約,恐怕難以和大人把盞言歡了。”
誰說要和你把盞言歡了?徐大人又開始了他的腹诽。京城裏誰不知道這個狀元郎酒量不好?第一次在安王府喝酒是摔了自己,之後醉酒倒黴的都是和他一起喝酒的人。被吐一身污物已經是最好的了,有個沒考中的倒黴蛋愣是被他說得跳了河。
至于什麽和他人有約。且不說他在京中并無舊識,就算是有,估計也會被他有關安王的日益豪放的言行吓到。
徐大人這邊當着人家的面腹诽的開心,一不小心思緒走的太遠,遠到他回神時,被編排的人不見蹤影了。
叫徐離塵吃驚的事還在後頭,過兩天,淩因玄辭官了。
按朝中律法,官員是不可以無故辭官的,奈何小侍郎愣是給自己找了個連言官都懶得去計較的錯誤,充分發揮了狀元郎的文采,直接給禦案前遞了一份罪己的折子。
帝王沒表什麽态,只是先叫他歇一個月。同時,打了勝仗正打算回師的安王的案頭多了兩個消息。
一個是出自徐離塵之手的信,字跡工美,主要是提了提徐欣然快成了望夫石,言語之間的情深意切若是讓淩小侍郎看到,不知道會編出多少斷袖分桃的段子。
信的結尾不清不淡的點綴了一句,“淩侍郎請辭,帝不悅。”
另一個則是一個條子,字跡歪歪斜斜醜的可以,語氣倒是輕快了許多,“你小情兒要跑了。”
這兩個消息差不多是同時到的,安王先是更加情深意切的回了徐離塵一封信,表示他和徐欣然還是可以稱的上兩地相思的。之後大筆一揮,落墨張揚,出手兩個字卻是漂亮——“随他。”
淩落梅最後沒走成,皇帝得到安王的捷報心情一好,直接把淩落梅扔到了吏部,“卿不喜兵伐,就去吏部打打算盤吧。”
安王回京時,已經是盛夏了,慶功宴上小侍郎酒喝得不可謂不多,但步履卻是出奇的四平八穩,,安王看着少年郎意态娴然,突然覺得最開始扔給侍衛的理由不是那麽妥帖。
這孩子似乎只是臉微紅了些,眸裏淚光微閃了些……
“傻孩子,哭什麽?”似乎是被小侍郎之前那一句關于“娘親”的話刺激到了,不管淩落梅之前說了什麽,安王現在看他都像是在看兒子輩,連帶稱呼和語氣都變了。
一個人醉沒醉,有時候看的不是酒量,是心情。
就如王右軍醉了,蘭亭集序暢快潇灑連平時的自己都比不了。而淩小侍郎其實是沒醉的,卻做出了醉鬼才做的傻事。什麽事?安王并未對人提起過,下邊的人也都封了口。我們只能隐約看出這事情真的很傻,反正這日之後,淩小公子就沒再往寫了一半的折子上加自己的罪狀。
後面的故事,老太監卻是不肯再說了。銀子大把大把使下去,他也不會推辭,但言語間總是搪塞着:“咱家是真的老了,這十年前的舊賬,您翻起來也沒什麽意思不是,小心灰大迷了眼,把您帶溝裏去了喲。”
老太監的眼睛已經渾濁了,頭腦卻還清明,似乎也知道天要往那個方向變,八卦說的多多少少,正事卻是一個字問不出來的。
這不,這年就成了安王做王爺的最後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