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娘今兒睡得格外早,出了鄒府也才剛交二更,相當于晚上九點多,現代是不晚,可古代一起更,街上就沒人了,又是十一月裏頭,入了夜西北風刮起來呼呼的,跟老牛叫似的,家家關門閉戶,誰也不再街上溜達。
再說,這時候有宵禁,一起了更就不許出行了,得等到五更雞鳴才開禁,卻有隔三差五經過的巡城衙差,防的不是老百姓,是那些入戶竊取財物的盜賊,尤其鄒府這一帶,挨着的一條街都是當官的宅子,這要是出點兒事兒,誰也兜不住,所以,就算冷也得看嚴實了,回頭真那個不開眼的賊撞進來,別說他們底下這些當差的,上頭老爺的烏紗帽也得丢了。
故此,三娘跟守財出來沒走多一會兒,老遠就見前頭兩個巡夜的衙差晃了過來,三娘一扯守財躲在一邊兒牆角,兩人都穿着黑色的衣裳,腦袋往下一悶,躲得地兒又黑,根本看不着,不一會等兩個衙差過去,三娘松了口氣,跟守財又往前奔。
這一路躲躲藏藏,直過了四更,才走到了東城門,到了城門可不敢往前湊,守財跟三娘普及了一下宵禁,就是古代的法律,晚上九點到早上五點之前這段時間老百姓不許出來走動,出來溜達的,逮着了就是犯夜,笞打五十。
三娘跟守財倆人要是讓人瞧見,可不是犯夜這麽簡單,沒準死變态一氣之下,真把自己給咔嚓了,三娘出來前就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這一回必須得逃成功了。
可這天真夠冷的,三娘跟守財躲在城門不遠的胡同角兒,一個勁兒直搓手,除了上回從王府回去,在雪地裏走了會兒,今兒是頭一回走這麽遠的道兒,穿的衣裳本來就不多暖和,又趕了一宿路,早凍透了,不過三娘這心是熱乎的。
跺了跺腳,想着等會兒出城,不能往南,得往東邊走,死變态肯定以為自己得去江南,她就給他來個反其道而行,不過東邊兒是哪兒,真不知道,要是有個地圖就好了。
自然這是三娘的胡思亂想,反正這麽瞎捉摸着就到了五更,眼瞅前頭的城門吱呀呀開了,又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了進出的行人,為了保險起見,三娘跟守財道:“咱倆一塊兒堆兒出城,太招眼,那守城的差官若見咱倆可疑,上來一盤問,可就完了,倒是單個往外走,不顯山不露水的,你瞧瞧那些人,大多都是一個人,凡兩個人的,那官差必要問一問,這麽着,你先出去,出了城別往後頭瞧,只管往東邊兒走,也別管我跟沒跟上,路上指定有歇腳的茶棚,你在茶棚裏等着我。”
守財絕對聽話,三娘讓怎麽幹怎麽幹,應一聲,背着包袱往城門去了,三娘眼瞧着他出城,沒影兒了,才擡步出去,也就走了兩步,忽聽那邊兒一陣馬蹄聲傳來。
三娘心裏咯噔一下,暗道,這九拜可都拜了,難道這一哆嗦沒哆嗦好,給人發現自己跑了,不能啊!自己的作息習慣,鄒府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不到晌午都起不來,有文帝撐腰,沒人敢管她。
只要沒人進屋掀被子看就不可能發現她跑了,雖說倉促,可從頭到尾都挺順暢的,這指定不是來找自己的。
這麽想着,三娘膽子大了起來,擡腳接着往城門走,想着自己出了京城就安全了,外頭那麽大的地兒,往哪兒找自己去。
可她這一步更邁出去,就見,一對人馬沖到了城門前,還沒下馬呢就喊:“把城門閉了,不許放走一個。”
他一嗓子,城門吱呀呀又關上了,三娘急忙縮回了牆角,這是又要關門搜城不成,難道真是為了找自己。
念頭剛起,就聽馬上人高聲吩咐身後的兵:“你們幾個照着這張畫像給我挨家挨戶的搜,搜着了人不許驚動,速來報我知道。”
三娘一聽,心唰一下就涼了,這不用說啊!肯定是找自己呢,要是找犯人哪會這樣兒,眼瞅那幾個兵過來了,三娘這急的什麽似的,順着胡同往裏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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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胡同怎麽這麽深,跟沒頭似的,弄到後來三娘都不知道自己跑哪兒來了,就記着拐了兩個彎兒,停住腳望望後頭沒人追過來,才歇了口氣。
這會兒天可亮了,自己在這兒躲不能躲藏不能藏的,不是找挨逮嗎就算自己穿着守財的衣裳,可這張臉也太惹眼了兒,好歹得化化妝。
想到此,一彎腰在地上胡嚕了一把土,往臉上一抹,琢磨瞧不出模樣兒了,才擡頭打量四周,這一看就愣了,前頭是個死胡同,不知道是誰家的山牆,堵的嚴嚴實實的,牆挺高,像個大宅子,側面不遠卻是個關帝廟,也不知有沒有香火,大門閉着。
這兒是個死地,三娘莫轉頭就往回走,還走幾步呢,就聽見吆喝的聲兒,遠遠就瞧見剛那些兵正擱哪兒挨家挨戶的搜呢,眼瞅就搜到了這邊兒,三娘這心都涼了,卻在此時身後關帝廟的大門開了,從裏頭走出幾個要飯花子來,一人手裏拄着棍兒托個破碗,身上的棉襖都飛了花了,晃眼一看,得有六七個。
三娘瞧了眼那關帝廟,心說莫不是這裏供奉的是洪七公,怎麽成丐幫的地兒了,不過看見這幾個要飯的,三娘倒有主意了,一擡手把自己頭上的帕子抽出來掖在袖子裏,五指成爪一通瞎揉,揉完了一腦袋就紮進花子堆兒裏去了。
三娘剛紮進去,就聞到一股馊臭味,險些沒吐了,心說,大冬天的都這麽味兒,這要是到了夏天,還不得聞風臭出十裏地去啊,不過臭也得忍着,總好過被抓回去。
幾個要飯花子本來也不是什麽團體,就是個要個的,白天怎麽都好過,到了晚上寒風嗖嗖,滴水成冰,凍死個把人也不新鮮,見天兒拖去城外亂葬崗子的要飯花子不知有多少,冬天就是要飯花子的死劫,過去就過去了,過不去就的見閻王爺了。
三娘眼前這關帝廟,至今上百年了,卻因香火不旺,就一個老道帶着兩個童子在這裏守着,臨着城門市集近便,那些做買賣求財的路過會進來拜拜,添幾個香火錢,都不是有錢人,舍不得多少善財,好在老道會些醫蔔星相,陰陽風水,隔三差五也與人瞧瞧宅子,批批八字,得些銀錢,雖不多,可廟裏一共就仨人,也沒甚使銀子的地兒,這些也盡夠吃喝了。
這老道是出家之人,慈悲為懷,入了冬,便收容些叫花子在正殿裏頭過夜,也算積些德行,近處的叫花子得了信兒,便都來這裏存身,雖說大殿裏也不多暖和,總好過大街上,至少凍不死,因有的來有的去,不總是那幾個,彼此也不相熟,卻總有那麽六七個,誰也不知道誰怎麽回事,也沒人掃聽。
說來也是,都要飯了,性命都朝不保夕,哪有心思管旁人的閑事,所以三娘一頭紮進來,那些叫花子也沒覺得奇怪。
三娘夾在六七個要飯花子當間兒,出了胡同,剛出了胡同,那邊兒的兵擡手一指:“你們幾個站住。”
頭先的要飯花子急忙站住了,三娘頭都不敢擡,餘光瞧見那個兵走了過來,手裏抖開畫像,三娘瞄了一眼見正是自己,不說十分像,也絕對認得出。
三娘的頭往下低了低,心裏跟敲鼓似的,她也明白,這回要是給逮回去,弄不好真完了,眼瞅那個兵到了近前,卻給後頭追上的兵拽住:“我說哥哥,一群要飯花子哪有咱們要找的人,快着讓他們走吧,這臭味兒都能嗆死人了,走走,咱們往前頭的關帝廟裏瞧瞧。”三兩下把那個兵拽走了。
三娘暗暗松了口氣,心說跟着這幾個要飯花子倒保險,不如暫且跟着他幾個走吧,反正到晚上他們還得回來,到時候再想招兒出城,至于守財,等自己出了城再找吧!
想到此,三娘跟着幾個要飯花子上了大街,可一上大街要飯花子呼啦一下散了,個走個的,連兩個人就伴兒的都沒有,把三娘單個撇在街口。
三娘心說,這可不好,混在一起不顯眼,真把自己摘楞出來,底細一瞧還不露了餡兒,左右瞅瞅,見左邊的叫花子走的飛快,一轉眼的功夫就沒影兒了,右邊兒有一個倒沒走多遠,腳步搖搖晃晃,走一步搖三搖,跟沒吃飯似的。
三娘緊走幾步跟了過去,到了跟前,尋思跟這位套套詞兒,伸手一怕他的肩膀,把聲音拉粗,說了一句:“你打算去哪兒要飯,帶着我成不,今兒我頭一天,沒經驗。”
三娘說完,那要飯的倒是停住了腳,卻沒回頭,更沒應她,站那兒不動了,三娘心說,這什麽意思,難道要飯的還有什麽秘技,怕自己跟着他學了,搶他的飯碗,若真這般,可是多想了,自己腰裏揣着金子,誰稀得要飯啊。
想着,又拍了他一下:“我說,你放心,我不是偷師來的,我就是……”三娘說到這兒卡殼了,自己不是要飯跟着他做什麽,這話兒人家能信嗎。
三娘眼珠子轉了幾轉,剛想另外尋個借口,那位大哥忽然轉過來了,一張臉黑炭一樣,瞧鼻子嘴都瞧不清,不知道的還當是燒窯的呢,就兩只一眼有點兒白,不對,這是翻白眼了。
三娘剛這麽想,這位仁兄身子一軟堆乎在地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一更,一會兒再更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