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4 “不，疼
裴青時在聽到林思意說有人能獲得她信任的時候, 下意識就開始排查自己身邊的熟人。
因此這事她誰都沒說，包括季西池。
但是，裴青時不認為自己是不信任季西池。
正如季西池自己所說, 從林思意他們的對話也可以聽出, 他們已經将她和季西池當做共同利益體了。甚至, 他們對付她的終極目的，也是為了對付季西池。理論上來講，他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可是，在原書中, 沈年同樣認為季西池将原主當成了自己人。
原主自己也那樣認為, 才會自信過頭, 丢了性命。
然而敵人的敵人未必就是朋友，書中季西池從頭到尾都在演戲。他從來就沒有跟誰是同一戰線，他只是第三方。
裴青時當然明白, 現在的季西池跟書中有點不一樣。
但身在局中，誰又能保證, 那不是另一場戲呢？
裴青時還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信任季西池還是不信任, 所以她只是秉持着一貫的鹹魚作風, 能少動腦子就少動。
她以為不去思考不去想，避開這個問題就沒事了。
沒想到，會被季西池當面挑破。
這事實在複雜，裴青時自己都理不清楚，就更不知道該怎麽跟季西池解釋。
她沉默了許久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再擡頭看的時候, 季西池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連招呼都沒打。
他應該生氣了吧？
書中說過，季西池最讨厭別人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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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時不知道在季西池心中, 自己算不算騙了他，估計不算也差不多了。
“算就算吧，小氣鬼。”裴青時嘀咕道，“我憑什麽什麽都要告訴你啊。”
話是這麽說，可再看這幅畫，瞬間就沒興趣了。
這幅畫本來是準備送給季西池的，現在還有什麽意義？
季西池看到她的畫，只會更生氣吧？
裴青時有些煩躁地揪了幾棵草在手裏把玩，現在該怎麽辦？
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或者是跟季西池道歉，說信任他？
兩種方式都不滿意，裴青時突然發現，人際交往真的好難！
她說習慣了自己做決定并不是撒謊，活了那麽久，沒有人能跟她一直商量，她大部分時候都是獨來獨往。反而是現在這樣跟別人一起住的生活，不是她的習慣。
原本以為三年時間而已，彈指即過，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才幾個月就有矛盾了。
她可能一開始就不該跟季西池住一起。
裴青時收拾東西，回到四合院，沒看到季西池和秦舜，只看到院子裏孤零零的躺椅。
昨天椅子做好時大家的興奮還歷歷在目。
裴青時忽然就心軟了。
也不怪季西池生氣，至少做這椅子，他是真的很用心。
他剛才回來看到椅子，會不會覺得很諷刺？
裴青時放下畫具，将椅子推進自己房間，想放到角落裏去藏起來，眼不見為淨，卻看到了擺在那裏的行李箱。
上回騰钰家裏進了賊，她以為是季西池在試探她，也懷疑他不信任她。當時收拾好行李都準備離開了，結果于雪住進來，離開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她上次還打了季西池一拳，這次季西池只是輕聲問了一句。
這樣對比下來，他态度可是好多了。
裴青時一開始本來還有點生氣，這時候看到椅子和行李箱，氣都慢慢消了，還生出一點愧疚來。
她當然有權利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季西池，但在他問的時候，她應該說一句信任的。那種情況下的沉默，很傷人吧？
是她不對。
裴青時有心道歉，可她沒幹過這種事情，一時間不知道具體要怎麽辦，思來想去決定求助于雪。
她給于雪發了視頻邀請，那邊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接的是語音。
“小裴，怎麽了？”于雪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了過來，聽着有點啞。
裴青時仔細聽了聽她那邊嘈雜的背景音：“你在醫院？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大事。”于雪本想瞞着她，沒想到她一下子聽出來，只得實話實說，“恩恩可能是花粉過敏，有點不舒服。醫生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大礙，你不用擔心。”
裴青時有點郁悶。
之前擔心于念恩身體不好，她在送給她的長命鎖裏，還塞了一小片靈芝片。
如果是普通小孩，這東西不說保她長命百歲吧，至少也能增強一□□質，少生點病，健健康康長大。
然而于念恩還是經常進醫院。
醫生說因為她是早産兒，體質差。
可她的靈芝用來改善體質效果極好，以前從沒失過手。她曾經救過早産的多胞胎，那幾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簡直不忍看，所有人都說他們活不了。裴青時送了他們靈芝香囊，後來一個個都長得很健康。
怎麽到于念恩這裏，就不管用了呢？
會不會是因為她受傷穿書，靈芝片威力減弱？
甚至，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這個外來者，給于念恩帶來了麻煩？
這個念頭一閃過，裴青時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以前絕不可能有這種自我厭棄的想法，她今天情緒竟然這麽糟糕嗎？
“我要過去看看。”裴青時對于雪道。
她知道恩恩一直戴着她送的長命鎖，但隔着視頻，她不确定她的靈芝片是不是還在裏面，有可能是靈芝片不小心掉了才沒用。
她雖然鹹魚，但對重要事情，從來不含糊，馬上就準備出發。
于雪攔不住她，只得給她發了地址。
裴青時想着晚上肯定會回來，也就沒去找秦舜他們打招呼，直接離開了。
到醫院的時候，護士正在給恩恩量體溫。
她這次過敏并不像于雪說得那樣輕松，昨天晚上就開始反反複複高燒，一直沒退下去。小孩子身體不舒服，不願意配合，一直在哭，于雪急得眼眶都紅了。
裴青時也看得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她的情緒，順便查探了一下，發現靈芝片還在。
她手一模上去，恩恩一下子就不哭了，轉動眼珠朝裴青時看過來。
理論上來說，她現在應該也還不認識人，但恩恩表現得太明顯了，護士小姐姐忍不住道：“恩恩很喜歡小姨嘛，要不讓小姨抱抱？”
裴青時将恩恩抱過來，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小家夥居然笑了，不再掙紮，于雪卻差點哭了。
一番折騰後，護士量完體溫，一看更加驚奇：“燒終于退了，原來小姨還是福星。”
“一直就是福星。”宋狄剛下班，也急匆匆趕來醫院，還給她們帶了吃的，“當初生她的時候驚險得很，也多虧了小姨。”
“看小姨面相就很好……”護士小姐姐本來只是随口一誇，但她看着裴青時越看越不對勁，“我怎麽看着小姨有點眼熟呢？”
裴青時确定自己不認識她，剛要說話，于雪問了句：“不會是在熱搜上見過吧？”
“哦，對！我想起來了。”護士笑道，“昨天晚上《慢生活》的花絮裏見過，真人比鏡頭前還漂亮。”
“《慢生活》？”裴青時微微一愣，“已經播了？”
“你竟然沒關注？”護士微微驚訝，“還上熱搜了呢。”
裴青時平時不怎麽關注這些，上次上熱搜還是于雪跟她講的，但今天恩恩生病，于雪自然顧不上那些。
護士還要工作，閑聊兩句就離開了。
于雪看恩恩不哭不鬧，燒也退了，放下心來，開始關心裴青時：“怎麽又上熱偶了？我要看看他們說了什麽。”
她打開手機，翻了一遍沒在熱搜裏找到裴青時：“怎麽沒有啊。”
“好像是昨晚上的。”宋狄說，“應該已經下了吧。”
于雪還是不放心：“那我搜搜……”
倒是沒搜出什麽不好的東西，昨晚的花絮裏，節目組放了一段拍攝的鷺泉村的風景，風景裏出現了一些路人，裴青時就是其中之一，三秒不到。不過時間角度抓得很好，看着人比風景還美。
“小姨太美了，上熱搜也正常。不過，節目組故意的吧？”于雪有點不滿，“這是在暗戳戳洗白，告訴網友，你們和解了？”
“應該是。”裴青時對這個不是很在意，也不會特意要求節目組删掉她的鏡頭，只要別跟上次那樣坑她就行。畢竟，她偶爾會去吃瓜。
“便宜他們了。”于雪現在對節目組觀感不太好，随手一刷就忍不住吐槽，“這些熱搜都是買的吧，林思意妝都花了也好意思營銷天然大美女……估計也只有沈年這個熱搜是真的了，到底還是流量……”
“沈年？”裴青時腦子裏靈光一閃，湊到她面前，“沈年是什麽時候上熱搜的？”
“應該昨天晚上就上了吧。”于雪翻了翻，“他流量大，節目剛播出就上熱搜了。”
裴青時想了想，又問她：“恩恩昨天什麽時候過敏的？接觸到什麽花了？”
這話題轉得過快，于雪有點懵，還是宋狄回答的：“昨天下午抱去小區花園裏曬了會兒太陽，晚上吃過飯就開始發熱起疹子。其實上次也去過，但上次就沒事。醫生說，有可能是上次沒開的花這次開了，過敏這事本來就不太好查，因為她沒接觸過別的東西，所以大概率是花粉。”
裴青時點點頭：“除了這次過敏，恩恩最近身體怎麽樣？”
“能吃能睡，挺好的。”于雪說，“所以你別擔心，之後我們會更加小心。”
裴青時說：“我想看看恩恩的病歷。”
她還想着找個什麽理由，于雪已經直接道：“宋狄，你去找醫生問問。”
這兩口子對裴青時特別信任，她做什麽都不需要理由。
裴青時松了口氣，她隐約猜出了恩恩總出意外的原因，但現在還需要印證。如果真如她所想，那她就發現了一個超級大的秘密。
一個小時後，裴青時翻完病歷，心裏已經有數。
“恩恩……”宋狄揪心地看着睡熟的女兒，“她沒什麽事吧？”
“沒事。”裴青時搖搖頭，“放心，她就是早産體質差點，不過她現在消化吸收挺好，很快就會好起來。”
宋狄這才放心。
不知道為什麽，裴青時明明也不是醫生，她的話就是能讓他更放心。
裴青時又跟他們說了會兒話，就想回鷺泉村。
于雪不願意，非要留她吃飯。裴青時盛情難卻，還是吃了頓飯。
臨走的時候，于雪單獨送她：“我感覺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如果信得過我，可以跟我說說。我不一定能幫上忙，至少可以聽你說說話。”
裴青時先是一驚，沒想到她這麽厲害，這都能看出來。
不過，轉念一想，這就是個高手啊，正好可以向她取經。
裴青時直白地問：“如果你得罪了一個人，會怎樣向他道歉？送什麽禮物合适？”
“這得看我跟那個人是什麽關系。”于雪說，“以及，我是怎麽得罪他的。”
“就……朋友關系。”裴青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老板和員工”，“我有事瞞着他，他覺得我不信任他，就生氣了。”
于雪眼睛微微一亮：“不會是季哥吧？”
裴青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下意識就否認了：“……不是，當然不是。”
于雪本只是試探一下，看她這表現，反而确定了，但她也沒拆穿。想了想，說：“我覺得既然對方在乎的是你信不信任他這件事，那送什麽禮物其實并不重要，不送都行，主要還是你的态度。”
“态度？”裴青時似懂非懂。
“對。”于雪點點頭，“讓對方知道你是信任他在乎他的，配合撒嬌使用，效果翻倍。”
“撒，撒嬌？”裴青時想象一下自己對着季西池撒嬌的樣子，直接打了個寒戰。
算了，回去再說吧。
她自己開車過來的，沒讓于雪他們送，開回村子裏的時候，已經是十點過了。
村子裏的人大部分都睡得早，這時候便格外安靜。
裴青時看四合院也漆黑一片，心裏突然就空落落的，直接将車停在了于雪家門口。
原本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想，要怎麽跟季西池道歉。
這會兒突然又不想道歉了。
夜深人靜，情緒也會被放大，裴青時不得不承認，她确實難過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把季西池當老板當反派，在防着他，不敢對他敞開心扉。
這時候才猛然發現，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他當成很親近的朋友了。
所以，哪怕她認為這事是自己不對，但當她看到季西池在她離開後沒有找她，也沒有等她更沒有關心她的安危時，還是難受了。
這就是跟人交往太過密切的弊端。
人都貪心，一旦付出感情就想要得到回報。
得到一點好處，就會想要更多。
如此一來，你來我往，拉扯不清，牽絆就形成了。
她跟季西池，其實連吵架都沒有，就已經讓她情緒波動這麽大，這不是好事。
果然她不适合做普通人，還是早點回去做獨來獨往的妖精最好。
裴青時深呼吸一口氣，甩掉腦子裏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準備重新啓動車子開回去。
上千歲的人了，跟這裏矯情什麽。
沒人等不也得回去？
過去那麽多年，不也都沒人等？
裴青時開車前習慣性看了眼前邊的路，點火的手忽然頓住。
四合院門口那棵桃樹下，有一點猩紅的光在一閃一閃。
裴青時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那是燃着的煙頭發出的光——有人在樹下。
是不懷好意的壞人，還是……季西池？
那人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坐在那裏半晌沒動。
桃樹擋着，裴青時也看不清楚。
沉吟一陣，裴青時握了握拳，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滑下去。
她一步一步靠近，視線也越來越清晰。
男人的背影一點點顯露，他坐得很直，脊背挺拔卻單薄，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孤單。
裴青時鼻子莫名有點發酸，腳步稍重了點。
夜裏安靜，這一下還挺明顯。
季西池回過頭來，看到是她，眼底瞬間亮起來，卻只是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回來了？”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你……”裴青時心口微微發脹，她想問“你怎麽還沒睡”“你是不是在等我”“你還生氣嗎”，可開口問出的卻是，“你怎麽在抽煙？”
季西池一愣，直接伸手掐滅了煙頭：“我，熏蚊子……”
他不知道怎麽想的，一直捏着煙頭，也不怕燙。
“你怎麽用手？”裴青時一急，擔心占據了所有情緒的上風，她跑過去，拉住他的手檢查，“不疼嗎？”
“不疼。”季西池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還有臉上明晃晃的擔憂，頓了頓，又改口道，“不，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