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培樟走出高鐵站的時候覺得自己一定是有病,不在酒店呆着,突發奇想跑到重慶來探班。
尚鵬飛倒是沒有多少意外,他叫司機去接許培樟,又在酒店給他準備好了房間。
重慶北站到片場要半個鐘頭,來接他的司機是重慶人,很健談,一邊開車一邊給許培樟介紹沿途的風光。
等紅燈的時候司機指了指斜前方:“那家耗兒魚火鍋,老饕才找得到,巴适得很。”
許培樟被他說的有點餓,又聽司機說:“許總要是有時間嘛,可以來吃一哈,就這邊上切左拐。”
許培樟這時候收到了尚鵬飛的信息:“今天臨時加了夜戲,本來想請你吃飯的,這下我也走不開。”
許培樟回了他一句:“劇組有多的盒飯嗎?”
尚鵬飛就沒回了,可能在忙別的事情。許培樟到了片場,尚鵬飛已經在等他了,他領着許培樟往裏走:“托人給你打包了晚飯回來,既然來了重慶,就吃點江湖菜。”
“我馬上要走,晚上拍外景,你去那個化妝間吧,想來看的話,吃完飯讓司機送你。”尚鵬飛給許培樟指了一個方向。
許培樟沒那麽大的架子,很善解人意地點了頭:“你忙你的,我又用不着伺候。”
尚鵬飛這才走了,許培樟直接推開那個化妝間的門,打包好的飯菜整齊地擺在桌上,一眼望過去,全是辣椒的紅。許培樟拉開椅子坐下吃飯,助理給他發了點工作上的事務,他一邊吃飯一邊回消息,不知不覺把桌上的飯菜都吃空了。
這個菜看着辣,其實吃起來更多的是香,許培樟意猶未盡地在辣椒堆裏翻翻揀揀,想看看有沒有漏網之肉。化妝間的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邵陽是折回來拿東西的,沒想到迎面撞上了許培樟,還是半趴在桌上認真挑肉的許培樟。邵陽直接愣住,磕磕巴巴地說了聲“許總”。
許培樟擡頭,覺得他眼熟,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他把筷子一丢:“你是誰的助理吧,我跟你一塊走。”
邵陽直覺不應該跟他說實話,就乖巧地點了點頭,省略了自報家門這一說。
拍攝地點在渝中區的一個僻靜角落,周圍清了場,許培樟跟着邵陽進去,剛巧在拍陳栾帶着溫天天從混混手裏逃跑的那一段。他們是從黑暗裏跑出來的,溫天天臉上挂了彩,被陳栾牽着跑下天橋。
陳栾的發繩搖搖欲墜,頭發披散在兩邊,看起來有些狼狽,但他的表情很愉快,他就是喜歡危險和逃亡。
許培樟沒驚動任何人,就站在旁邊看,梁易舟的耳釘折射出稀碎的光,讓人挪不開眼睛。
但這條主要鏡頭拍完,卞鑫哲顯然有點不太滿意,并不是因為兩個人演的問題,而是梁易舟的左邊耳朵發炎,所以太紅了,在鏡頭下被放大之後看起來很不自然。卞鑫哲喊了休息十五分鐘,他在想要不要先拍別人的戲,或者拍不需要陳栾正臉的戲。
許培樟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卞導哪裏不滿意?”
“喲,許總怎麽來了?”卞鑫哲和許培樟合作過兩次了,頭一回見許培樟在沒什麽事的情況下過來探班。
“出差,順路。”許培樟說得十分理所當然,他看到監視器上的畫面停在梁易舟的那張臉上,他的膚色被刻意加深了一點,但在昏黃的燈光下還是很白,像一塊月亮,他的眼睛裏帶着狡黠,許培樟覺得他很适合演勾引書生的狐貍妖怪。
“易舟這個耳朵發炎,有點難辦啊。畢竟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溫天天,他喜歡陳栾,兩個人是有對比的。”卞鑫哲忍不住開始自言自語。
“反正是被小混混打,耳朵破皮流血,可行嗎?”許培樟盯着他耳飾上的蝴蝶看,翅膀是銳角三角形,非常尖銳,停在梁易舟圓潤的耳垂上,翅膀沾血的話,許培樟覺得會很美。
卞鑫哲想了一會,就把化妝師叫了過來,兩個人開始商量起來。許培樟無意加入,懶懶散散地四下看,就看見梁易舟坐在不遠處的小板凳上,剛剛那個助理在給他耳朵塗消炎藥。許培樟眉頭一皺。正巧尚鵬飛走過來,許培樟涼涼地看他一眼:“那個晚飯,你托誰買的?”
尚鵬飛很無辜地看他:“易舟今天出去吃的,我就讓他給你帶了。”
“好吃吧,那家店我也去吃過一回。”尚鵬飛問他。
許培樟把視線轉了回來,口不對心地答道:“一般。”
其實他覺得很好吃,吃掉最後一塊尖椒兔的時候,就很想知道店名。可惜許總裁可不願意屈尊降貴去問梁易舟。
後面的拍攝很順利,卞鑫哲又補了幾個不同角度的鏡頭,這一場就結束了。
“雖然是第一次跟梁易舟合作,但他的業務能力真的沒話說,跟邢建老師搭戲都不露怯。”尚鵬飛十分真心實意地誇到,邢建是溫炤的扮演者,老戲骨,為人比較嚴厲,小輩的演員都有點害怕和他搭戲。
許培樟淡淡地點頭,化妝師正在給梁易舟補妝,他很紳士地岔腿,崔洋正在和他講話,兩個人看起來相處很融洽,也不知道崔洋給他看了什麽,梁易舟臉上居然出現了一點真實的笑意。
今晚的最後一場,拍的就是他們躲在天橋底下,那個角落太小,擠兩個男人實在勉強,陳栾幾乎整個人都貼在溫天天身上,他捂着溫天天的嘴不讓他出聲,追他們的人的腳步聲在他們耳邊響起,感覺近在咫尺。溫天天像只受驚的兔子,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擺。陳栾很鎮定,他甚至分心沖溫天天笑了一下,比了個口型,“別怕”。
卞鑫哲讓攝像跟着溫天天的視角走,于是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溫天天看到的是陳栾柔軟的唇瓣,一張一合。腳步聲遠去,溫天天繃緊的脊背松下來,陳栾探頭出去看,昏黃的光線灑在他臉上,溫天天都能看清他線條流暢的脖子,臉上細密的汗珠,還有沾血的蝴蝶翅膀,溫天天想要去幫他擦一下,卻被陳栾拉住了手腕,這一瞬間,他的呼吸都亂了。
陳栾漂亮的臉近在遲尺,那雙深情卻漠然的眼睛彎了起來,聲音極輕,藏一點輕佻:“我這麽好看?”
“cut”
許培樟這才回過神,他懷疑剛剛自己簡直是魔怔了,他覺得梁易舟是在問他似的。
“梁易舟的臉是真漂亮,比很多女星都有味道,居然一直不火。”尚鵬飛評價道。
“他是缺曝光,我今天要是給他買一個關于顏值的熱搜,明天就能給他漲粉五十萬。”許培樟有點不屑地說,“現在嘛,營銷比實力還重要。”
尚鵬飛不置可否。
許培樟知道尚鵬飛只是随口一說,這種閑聊十分尋常,屬于下一秒就會忘掉的無關緊要的事情。但許培樟卻莫名其妙地心情不太好,他想讓梁易舟火很容易,這種容易卻讓他不太舒服。
就好像用廢舊報紙去包珠寶的那種違和。
他覺得梁易舟雖然脾氣差了點,也不會說好聽的話,但他還是值得很多的喜歡。就光拿陳栾來說,許培樟覺得《零點到站》上映之後,就會有很多人愛上陳栾,這個恣意真實又漂亮的普通人,敢愛敢恨,坦坦蕩蕩。
他就像異鄉人頭頂的一彎月亮。
但許培樟覺得不夠了,在他發現梁易舟真的成為陳栾之後,他就很想讓所有人都來看看月亮。
可惜梁易舟太不識趣,連讨好投資方都不知道。
許培樟盯着正在和卞鑫哲講話的梁易舟,臉故意繃着,心裏想着,希望你能有點眼力見,待會過來主動跟我打個招呼。
今天愉快收工,卞鑫哲看上去十分高興,拉着崔洋和梁易舟又說了會話,然後跟想起什麽來似的轉過身,拉着崔洋的胳膊就往許培樟這裏來。
“許總!”崔洋活潑,遙遙地就跟許培樟揮手,這一聲引得片場的工作人員都往他這裏看過來。
許培樟不動聲色地站直了,十分矜貴地點了點頭,笑容得體,落落大方,他就是有這種本事讓自己看起來四平八穩并且魅力四射。
梁易舟也看了他一眼,不過停留的時間非常的短暫,讓許培樟在心裏又給他記上一筆。
“特地來看我的?”崔洋年紀比許培樟小,跟他又熟絡,笑嘻嘻地打趣一句。
“那可不,來看看你能不能再給我拿個影帝回來。”許培樟忍不住揉了一把崔洋的頭,他的妝發重點突出少年感,這會兒看起來像個愛撒嬌的弟弟。
“那我演的是不是很好?”崔洋很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引得尚鵬飛都忍不住拍他的腦袋讓他別得意忘形。
“不過易舟哥演得也好好,許總看見了吧,啧啧啧,誰能不愛陳栾呢。”崔洋連珠炮似的,“剛剛那一眼看得我都腿軟了湊。”
崔洋越說越不像話,他的助理忍不住拉他衣角,崔洋就說:“我請大家吃宵夜呗。”
“你要是因為宵夜長胖了一點點,卞導一定會殺了我!”助理十分警覺。
“我看大家吃,我就聞聞味兒都不行嗎?”崔洋眼睛一耷拉,看起來很可憐,“我天天吃草。”
“我那裏還有點低卡零食,一會讓邵陽給你拿一點,可以解饞。”梁易舟跟崔洋說話的時候沒那麽冷淡,可能是因為熟悉。
“我也想嘗嘗,洋洋,分我一點。”許培樟沖崔洋擠眼睛,沒看梁易舟。
“我那裏很多,許總不嫌棄的話,把房間號發我,我讓邵陽也給你送一點。”梁易舟其實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他知道許培樟就是幼稚而已,別人有的自己也想要。
還不知道自己心裏那點小心思已經被看透的許培樟瞬間心情好了起來,而且把梁易舟此舉理解成了對他的巴結。
還算你有點眼力見。許培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