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放榜 再度售罄
禦書房內, 漫漫時間過去,衆人終于從書頁前擡頭。
溫宏毅問:“衆位愛卿,如何看?”
衆人頭臉上震驚未褪, 聽聞問話頭皮發麻,戰戰兢兢回答:“回皇上,好像三公主所言是真?”
聞言, 情緒最跌宕的當屬命題人。
他當然沒做不法之事,被卷進這場無端案中, 自覺冤枉又郁悶。但他看完整本書,了解其中思路, 心情複雜到了極致。
本來最無辜的他,成了最不無辜的人。
一面是承認透題舞弊;一面是承認工作敷衍懈怠, 反正總有一樣,是占了的。
如果要他選, 肯定選後者不選前者。
後者是态度問題,會被問責但性命無虞, 前者是原則問題,聽聞涉及學子衆多,弄不好要掉腦袋。
于是, 同僚一出口,他便撲通跪在地上, 向溫宏毅痛斥自己的懈怠散漫,言及自己偶有慢待,方才導致被人看透押中題。他言辭懇切, 表達強烈的忏悔之意,懇請能饒恕自己一次。
溫知著在旁聽着,也有點不忍, 畢竟是他們出教輔在先,僥幸押中考題,對方算是遭受無妄之災。
她便開口,替他說話:“這位大人,其實你不必這般自責。無論您偷懶與否,皆可能會被找到規律。但凡是人,總有偏好,這點是掩藏不了的。從您的偏好入手,自然便可推到你的思路,這其實挺簡單的。”
命題人無語凝噎。
剛說我偷懶的,不是你嗎?
但他也知她在為自己說話,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溫宏毅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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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也有看完全書,震驚于其獨特思路和用心程度,不由改變原有想法:是否真的沒有舞弊?一切只是巧合?
溫烨霖見溫宏毅不說話,決定換個方法來證明。
“父皇,您若不信,兒臣願當場與命題大人現場出題,您看可否?”
溫宏毅:“霖兒,想如何出題呢?”
溫烨霖:“兒臣與大人同時書寫,他之後再出題,想重點考察哪本書、哪一部分,以及策論他會偏好怎樣的問題。不知父皇覺得可以嗎?”
此事目前陷入僵局,溫宏毅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這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許多雙眼睛看着,命題人緊張冒汗,但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證明澄清的機會。他搜尋腦中記憶,按着當初構想,寫下答卷。
溫烨霖不甚緊張,比他先寫完。
兩份手稿呈到案前,溫宏毅看完,臉色并未好轉。
命題人偷摸抹了把汗,心道:難道是出了岔子?
溫烨霖也是心有不好猜測,咽了咽唾沫,生出緊張之意,不由看向溫知著。溫知著回以他安心的眼神,稍稍安撫他的情緒。
禦書房內針落可聞,間或有呼吸聲交錯。
“呵。”
良久,溫宏毅發出輕笑聲,衆人的心一下被提了起來。
“振明,答卷相同者,皆不予錄取,但……不算舞弊處理。”
“呼。”
溫知著幾人聞言,頓時松了口氣,暢快地吐了口濁氣。
這句話,便是給這件事定性了。
京兆尹和命題人為此皆受到小懲,他們自然無異議。
“不過……”
溫宏毅頓了頓,看向旁邊安靜立着的溫知著,準備再度開口。
觸及他深沉的目光,溫知著心有所感,立即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溫宏毅淡淡點頭。
溫知著似猜到因為此事,可能要剝奪他們用真題、出教輔的權利,便将那番“有限的精力有效化,有效的學習無限化”的說辭,同他講了遍。
“父皇,兒臣認為,科考便是為朝廷選舉人才。倘若能給他們一個範圍性學習,從縣試開始,層層遞進,逐步深入,私以為會比現在這種盲考更好。因為,他們更能挖掘深度,思考問題更深入,而不是把有限的精力浪費在一些無用功上。”
“兒臣出教輔,用到真題,研究規律,便是想讓他們學會将有限的精力有效化,而在有效的前提下,進行無限思考,再利用得當方法,達到更好效果,絕非是投機取巧之舉。不光如此,父皇還得要感謝兒臣。”
溫宏毅挑挑眉:“為何?”
“正是因為有兒臣出此類書,方能督促衆位大臣居安思危,不進則退。不然,一不小心被兒臣押中題,豈不是證明工作懈怠,可能要挨父皇罵?”
她語氣微帶點調侃之意,緩解室內壓抑氛圍。
已經嘗受苦果的命題人嘴角泛起苦澀。
“這樣一來,為了不挨罵,衆位大人得變着法子出題,想方設法為難考生,變相敦促學子們更得會學以致用,使考察出的學子可能更優秀,反而會比之前那種盲目地廣撒網效果要好。父皇您覺得呢?
溫宏毅微微颔首:“似乎有理。”
溫知著笑:“是吧,父皇?所以,兒臣還有一小小請求,可否請父皇将會試、殿試的往年題目,全部交予兒臣使用呢?兒臣往後接着出其他書,以此敦促各位大臣勤勉,為我朝選拔優秀人才,替父皇分憂,您覺得如何?”
溫宏毅及衆人:“……”
好家夥,一個府試還不夠,還要其他的?
大家驚在當地,為三公主的勇莽而震撼。
溫烨霖這回不由也對她心生欽佩。
三姐她,太敢了。
可聽着也好像沒毛病?
溫知著怕溫宏毅不同意,想想肉疼道:“父皇,兒臣不白用,給錢的,為您充盈國庫。您想想,這樣可謂是一舉四得,這種好事定不能錯過,是吧父皇?
大家不說話,心裏卻不平靜:三公主,您屈才了。
但他們都覺得,溫宏毅肯定不會同意,這聽着跟兒戲似的,不靠譜。
半晌,衆人聽到溫宏毅的回答:“依你。”
大家驚得一時忘了反應,瞪眼的瞪眼,張嘴的張嘴,似被按下暫停鍵。
然而,他們張大的嘴還未合上,又聽見溫知著說:“父皇,兒臣還有個小小請求,可否請您寫個官方授權,證明兒臣做此事是應您許可的,并非瞞而不報。”
“……”
一時間,衆人算是領悟‘得寸進尺’四個字的精髓。
無外乎如此。
溫宏毅:“罷了,也依你。”
溫知著一點不意外,脆聲答:“謝父皇,父皇英明。”
溫宏毅無奈笑:“現在覺得朕英明了嗎?”
溫知著拍馬屁:“父皇一直英明,支持兒臣的事業。這是兒臣還父皇的錢。”
來時匆忙,她卻記得帶上銀票。原本,她就在糾結要不要提前還款,這件事一出,讓她下定決心。
必須得讓合作夥伴看到甜頭,方能許她好處。
提前還款也有好處,利息少,滿打滿算,她決定大方一些,付一百兩利息。
溫宏毅根本沒把她創收一言放心上,現在卻因她大氣還款,有所改觀。
或許真能充盈國庫?
他所想衆人不知,但舞弊這事順利解決,叫人松了口氣。
溫知著先回一趟辦公室,被門前的臭雞蛋、爛葉子驚住,未等她發問,徐春霞迫不及待地道明原委。
她真的太慌張了,在對方回來之前,腦中想過萬千種可能,等一見到她,那顆失魂落魄的心算是找到主心骨。
徐春霞說完,試探問:“東家,我們真的……”舞弊了嗎?
溫知著眼眸清亮,看着她道:“沒有,我剛回宮便是處理此事,已經搞定,無需擔心。”
徐春霞虛弱點頭,“那之後再有學子鬧事怎麽辦?”
溫知著道:“凡是鬧事的,依法處理。你放心,我們沒做虧心事,給你看看這個。”
徐春霞接過手函,看清後終是徹底放下心。
“把它裱起來,挂在有書館。”
“好好好。”
溫知著料定其他人也惴惴不安,還未來及安撫,印制室除了劉桂花,吳全幾人紛紛來向她請辭。
他們雖沒明說,态度昭示心中所想。
關鍵,他們作為第一批印刷工,去哪都不會沒活幹,何必在這裏擔驚受怕。要知道,舞弊弄不好要掉腦袋啊!
他們急于撇清關系的做法,溫知著沒甚反應,随他們去。
這種一出事便要走,留了也白留,還可能留個禍害。
徐春霞在旁張張嘴,也沒開口。
印制室空了,溫知著想到接下來布局,命寶葉再去招人。
而後,她想到徐春霞所言,眸光微冷。
她就去一趟宮裏的功夫,謠言四起。不作他想,肯定有人在幕後搗鬼。懶得浪費人手,她索性将其交給專業人士去做——去京兆尹報官,言明有人惡意散播謠言,謠傳科舉舞弊,愚昧人心,居心叵測。
陳子墨剛從宮裏回來,目睹全過程,也知此事不容小觑,當即派出人手徹查。
既報了官,溫知著沒再管此事,而是讓有書館關門兩日,等府試放榜。
這兩日,她領着辦公室衆人沒閑着,加緊趕印府試書。她把此書微調,将今年考試真題加進去,算是跟緊考試進度。
寶枝不解她為何突然大肆開印,問出心中疑惑。
溫知著:“你馬上就知道了。”
轉眼到了府試放榜日。
這幾天,看過書的學子們惶惶不可終日,心裏把有書館罵了無數遍,又懾于官府介入,不敢再去門前找麻煩。這日,他們方收斂惶恐情緒,硬着頭皮去看榜。
他們盡力降低存在感,忐忑不安地尋找姓名。
哪怕心中已有僥幸猜測:這麽久沒事,是不是真的沒事?
但沒看到結果,仍不敢放下心。
直到,有人在榜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反反複複确認三四遍,驚訝地捂着嘴,熱淚盈眶:“我竟然中了?真的中了?”
一個聲音響起,又有另一個聲音接道:“我好像也中了?”
“我也中了!”
“還有我,也中了!”
這時,有人後知後覺:“有書館舞弊,莫非是假的?”
立馬有人接道:“肯定是假的,我用的是有書館的書,真的中了!我考了五回啊,蒼天有眼啊!我要謝謝有書館去!”
“我也用的他們的書,真的中了!”
“有句話我憋在心裏太久了,他們沒有舞弊,他們真的押中題了!”
“有書館是我再造父母啊!”
有人道:“快看看這回案首是誰?”
“是……趙佑雲?這誰啊,沒聽過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考了三年了,沒中過,沒想到這回一中,便是案首!”
這人激動地炫耀,好像跟自己中了似的。
旁人立即接道:“你快多說說,這案首怎麽回事?”
那人托着下巴,正要說就看見趙佑雲站在不遠處,忙喊道:“趙兄趙兄,恭喜恭喜,得中案首啊!”
趙佑雲被驚喜砸中,乍然沒回過神,茫然道:“我中了?”
那人已走近,附和他:“不光中了,還是案首!”
趙佑雲:“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紅榜黑字寫着呢!敢問趙兄……”那人神神秘秘看向四周,壓低聲音問,“趙兄是用了何方法,可否分享一下啊?”
趙佑雲喃喃道:“好像,跟我看了有書館的書有關。”
此話一出,立馬被傳開,皆言案首之所以得中,是因為看了有書館的書。大家有信的,有不信的,各執己見。
這時,一個學子喊道:“你們快看,這是什麽?”
大家原本圍着放榜,瞬時圍過來,看清這是一則通知:
有幾名學子考試時,照抄輔導答案,成績予以作廢,但不計舞弊處理。參考書可用,有官方許可授權,但考試時不允許照搬照抄參考答案,否則皆不計算成績。
嗡!人群沸然。
前有案首看書得中,後有官方公告通知,這無一不是說明一個事實:有書館的書,真的有用!
很多本要參加來年考試的,幾乎毫不猶豫,朝着有書館的方向奔去:他們要買書!
與溫知著所料不差,有書館內此刻擠滿學子,他們争先恐後地掏錢付賬,言明要買府試書。他們早有準備,夥計們有條不紊地接待,收錢幾乎收到手發軟。
先前,大家隐有疑惑,為何要緊急趕印,此刻已全然明白。
這本書今年來不及看,但方法通用,明年考試的學子現在看,可謂是剛剛好。
不光如此,溫知著帶着溫烨霖做出院試書規劃,這會兒也開始預售,效果也頗為不錯。
整整一日,與前幾日的蕭條成對比,有書館內幾乎人滿為患。
還有專程來道謝致歉的,為之前的魯莽行徑,溫知著一笑置之,那些學子慚愧臉紅,暗下決心:以後買書,皆在有書館買了。
當然,有人仍對其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認為只是僥幸而已,不屑走這種捷徑。
“還是得勤學苦讀,投機取巧要不得。”
“現在笑,将來有哭的時候。”
“說他們押中就押中,這回沒舞弊,往後可說不定,還是遠着點好。”
衆說紛纭,但不影響有書館加印書再度售罄。
與此同時,墨軒書鋪也迎來了學子們的“禮待”。
當日,他們退款轉而花大價錢來此抄書,這回見到有書館的神奇,再一對比墨軒書鋪的書,方知其不過是糊弄人的把戲。
府試根本不考《詩經》,但墨軒的書,除了抄襲樣張之外,剩下內容卻以之為重,從根本上便跑偏了。
現在,他們要為曾經所做付出代價。
“退錢!騙人的坑貨!”
“把他們店砸了,看往後還騙不騙人。”
“抄襲又騙人,真是臭不要臉,枉為讀書人!”
“我真是後悔,信了你的鬼話,打他!”
這些學子當初退錢,圖的便是一個保底。現在,自然要把自己沒中考這件事發洩在墨軒身上。
墨軒掌櫃毫不示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想退錢,想得美!走走走!”
奈何群情激憤,他被圍在中間,拉扯中不知誰先動了手,掌櫃的捂着烏青的眼,嗷·嗷痛呼,又尋不着下手的人。
“住手!”
一個官差帶人過來,拉開衆位學子。
“墨軒書鋪涉嫌散播謠言,全部人等帶走!”
掌櫃的慌了:“官爺,官爺?”
官差冷臉:“廢話少說,全帶走!”
官差們封了墨軒書鋪,帶走墨軒的一幹人等。學子們看着,痛快大呼:“活該!讓他們騙人,封得好!”
然而,待人走光,一陣風吹過,他們胸腔中泛起一陣悵然情緒,彼此互看一眼,背着身離開。
他們真後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