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同路典故集(一)》作者:蚯蚓窩
文案:
《龍灣之戀》是個描寫忘年之交的中短篇集子,後續分屬不同的單元。
開篇的《龍灣之戀》講述年輕醫生王星的心跡,他出生在特別的家庭,使得他自小就有了戀父情懷。一次不經意的邂逅,讓他內心有了一種揮之不去牽挂。
收篇的《最後一件花衣裳》講述舊時代的往事,物質匮乏和貧富懸殊、講究身份地位的時代,男風的表現形式有所不同。
小說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關鍵字:向華 華伯 陳景華
==================
☆、龍灣之戀
國慶節之後。
王星站在海灣公園西側的廊橋上,倚着欄杆西望,龍灣秀美的景色一覽無遺,東岸遠處城市高樓林立,龍灣雖然還是個區,但是人口已經超過八十萬,大部分都是外來人口,在這裏沒有太多的本地元素和情感,所以很容易被外來人接受,被視為是個打工者的天堂!近處是數公裏的沙灘,雖然不是細膩柔軟的優質沙灘,而是一種極為普通的黃沙,所以也被人叫做金沙灘,也許沒有珊瑚質地的海沙,金沙灘的水質略有些泛黃,而且惡浪滾滾,才生成了龍灣這一獨特的地理現象,西岸是嶙峋的石頭密布區域,東岸是宛若少女般柔情的游泳區域。随着開發和建設,在西岸的石林區建起了棧道,供游人們觀海聽濤。
王星被眼前的美景所感染,望着東岸城市的身影,沐浴在夕陽的餘晖下的整座城市格外醒目,分外妖嬈,緩緩的走着,眼睛有些自顧不暇,邊走邊看,不時拿起單反相機拍照,也許是過于專注,也許是取景,他要把這美景留下。突然他看到了在取景框裏有人躺下,另一個人蹲在一邊不住搖晃着躺倒者,職業意識使得王星感覺到那不是娛樂,而是有人發病了。便不顧一切沖了上去,原來是兩個老年人。
“老先生,您需要幫助嗎?”王星問道。
“我老伴心髒病發作,我需要醫生!”老人說道。
王星說:“我就是醫生!能讓我看看嗎?”
老人下意識立起身讓開,連聲說好,王星給病者號脈,脈象微弱,病人神志不清,有了輕微的休克,必須及時搶救!他打了120之後,繼續給病人做了相關部位的按摩,以增加搶救前的救護,直到救護車來把病人接走為止。
王星這次來龍灣是度假的,國慶節放大假,醫生們都有家庭,王星便主動要求當班。所以節後他就有了補休的時間,海灣公園在節日之後顯得冷冷清清,游人稀少,但對于王星來說更加滿意,他就是不願意在游人如織的時間湊熱鬧。
王星是個與衆不同的人,一般人是早上在西岸看日出,傍晚在東岸看日落,而他則是清晨在東岸看陽光照射在西部群山那壯美的感動,傍晚在西岸看夕陽的餘晖灑落在城市的紅潤。只有在中午,才與三三兩兩的泳者在有了少許涼意的海水裏暢游。
兩天後,王星結束了全部假期,登上了返回城市的動車。途中,他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您好!”王星下意識的挪了挪身子,盡管車廂了人很少。
“醫生,您好,我不知道您貴姓,我是在120救護中心找到您的電話號碼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對您說一聲謝謝!”
“您是……”王星真的記不起這個人,只是對方的聲音有些蒼老。
“怎麽,記不得啦?兩天前在棧橋上,我們見過面。”對方提醒道。
王星猛然記起那情景,急急問道:“您夫人現在怎麽樣啦?”
對方說道:“賤內現在好多了,幸虧搶救及時,謝謝您,醫生說當時病情危急,幸好有了你當時的按摩才能給搶救帶來足夠的時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王星不好意思地說:“不必客氣,再說我是個醫生,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随後兩人互通了姓名,對方是個教授,叫葛天東,夫人是個退休教師,因為患有心髒病早早退休。原來王星和他們都是同城的,不同的是葛教授原籍是龍灣人。
回來後,生活恢複了原來的軌跡,王星是內二科的一名主任醫生,是內二科三大心髒病專家之一,也是內二科唯一一名擁有雙博士學位的內科專家。
作為一名在德國學習和生活6年的人,王星早年在國外就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禮而成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德國人的嚴謹深深地影響了他,使得他在學業上有了新的突破,在國內他是個醫學碩士,在富裕家庭的資助下,他出國深造,終于大器晚成,32歲在德國完成學業後留在德國實習了兩年多,才回到國內,邊工作邊進修,考取了中國醫科大學的博士學位。
王星一心一意埋頭于學業和工作,年近四十至今尚未成家,前幾年父母健在的時候就常常催促他結婚,但他壓根就不敢往這方面想。因為他也有着讀書人的迂腐和固執,總是找出種種理由搪塞父母。
他小時候受到很多苦,父母是對多育夫婦,密密匝匝生養了7個兒女,王星是這個家庭最小的孩子,在計劃生育的年代沒少受罪,沒有多餘的田地,還常常被政府罰款,所以幾個孩子都無法上大學,初中高中後就出來謀生。王星趕上好日子,高中畢業後,父親的農機修理廠有了供他上大學的能力。
王星的爺爺早年是個紡織工業業主,随着政權的變更,家業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在省城讀高中的父親只好回到爺爺奶奶身邊,他是爺爺奶奶唯一的孩子,老人唯一的心願就是想看到兒子能夠成家立業,為了滿足爺爺的心願,年僅18歲的父親同意與家裏原來的老管家的孫女結婚。不久王星的大哥也出世了。
後來,随着爺爺奶奶的去世,父親在新學堂裏做教師,每月有15元薪水的收入,但好景不長,文革後父親被掃地出門,理由是黑五類不配做老師。父親從此就成為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民。72年王星出世的時候,父親年已過四旬,可謂是老年得子,王星的出世或許沒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少熱情,因為王星大哥王越的孩子王華已滿周歲。盡管如此,父母還是給予王星足夠的父愛和母愛,使得王星自小就感到家庭的溫暖。
自小父親給王星的印象就是非常強勢,盡管父親在對外極為低調和恭廉,笑臉迎合外人,被人譽為笑面虎,但父親在家裏擁有絕對的權威和尊嚴,孩子們懼怕他,從不敢違逆他的意思,不可否認,孩子們都擁有他的基因和受到他的熏陶。
王星慢慢細想起來,父親不愧是爺爺的門徒,也許耳濡目染受到爺爺的影響還是天生就有天分,77年那年父親舉債3千元,承包下公社的農機修理廠,幾年下來就擁有近百萬的身家,完成了原始積累。60歲那年家業已經高達億元。
有了強大的家族生意資助,才使得王星成為這個家庭第一個大學生和博士。在王星心裏父親是最完美的人,父親的晚年是幸福的,老人家恢複了讀書人的本色:清瘦的身軀,儒雅的顏容,紅潤的臉色,朗朗動聽的嗓門,還有滿腹的經綸。雖然已是個億萬富豪,但父親從不把自己當作商人。
王星對父親非常敬畏,喜歡父親,又怕父親,但最怕的還是怕父親逼他結婚。他是個有着強烈逆反心理的人,更是一個戀父的人。逼婚次數多了,他竟然對女性有了莫名其妙的反感,特別是到後來對年輕女性有了一種莫須有的厭惡感。
在王星心裏,父親是一座巍然屹立的神像!他試圖與其他老年人接觸,但總是找不到父親的身影。
三個月後,王星接到葛教授的電話,原來他們夫婦已經返城。當王星知道葛太太已經康複,顯得非常高興,祝賀老太太能夠康複。作為朋友,他的祝福是真心的,作為醫生,他的祝福是真誠的。
“王醫生,今晚你有空過來一下嗎?”葛教授問道。
王星不願在這方面接受他人的感謝,正想宛然拒絕,正在尋思該用怎樣的話語才能不傷害對方。可是葛教授接着說道:
“今天是我72歲的生日,真的希望你能給個面子。”
王星松了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好,我會去的。”
“謝謝”葛教授連連幾聲謝謝,随後在手機裏發來地址。
傍晚時分,吃過晚飯,王星提着手信,敲開了葛教授的家門。夫婦倆盛妝出來在大門口迎候王星的來到。這是一幢豪華的別墅,布置得非常精致,整齊幹淨,仿古的歐式吊燈非常輝煌,夫婦倆把王星迎進大廳裏。
王星向葛教授道了個福賀了壽後,再向老太太問好。交談中王星知道葛教授也是個留學生出身的人,是個物理學家,兩年前退休。
“王醫生能夠給面子,令滿堂生輝,何不來支歌助興?”葛老太太可是個音樂教師。
三人patient?王星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多餘。老人關掉大燈,打開彩燈,随着樂曲的響起,兩位老人翩翩起舞,王星想不到他們竟然配合得如此娴熟。特別是葛教授此時更像一個高傲的王子!一連跳了三支曲子,看得王星如醉如癡。此時王星似乎看到一些糊糊塗塗的朦胧東西,這種感覺就像一塊石子,在他的心湖裏掀起陣陣漣漪。
因為要上班的緣故,王星還是在他們進行之後告辭了。但這個夜晚他失眠了,他還是解不開心裏的疑惑所在。葛教授的外表與他父親是很相像,父親沒有葛教授那麽開朗,但嗓音絕對比葛教授說話動聽得多。也許更多的共同點就是葛教授的笑容像父親與外人說話的時候,這樣的老年人很多,對外形象很好,但王星不習慣那樣的笑容。真實的父親是個嚴謹的人,不會跳舞更不會趕時髦。只是為什麽自己竟然對葛教授動了心?也許是錯覺吧。
為了更好的解開心裏的謎團,王星也常常邀請葛教授夫婦來家裏做客,看到王星是一個人生活,老人自然問起此事,王星只能說愛人出國進修,孩子随爺爺奶奶過。就這樣葛教授夫婦還以為他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經過多次的來往,王星感覺到葛教授原來也就是個作風嚴謹的人,他的夫人一生沒有生育,夫妻倆領養了一個女孩,現在美國定居,幾年才回一次。細心的王星不愧是個醫生,雖然體态發福遮蔭了不少,也能夠看得出老太太咽喉殘存的喉結,王星斷定老太太就是個變性人!
王星明白由于中國的法律無法撮合這對同性戀人走在一起,他們中的一個必須有一個人做變性手術。王星視而不見,還是在心裏誠心誠意地祝福他們。
只是老太太艾華婷(原名艾華庭)心髒确實不好,動過多次心髒矯正手術,心髒病是一種高危疾病。這種病人不能大悲大喜,否則樂極生悲。
倒是王星感到自己已經慢慢地喜歡上了葛教授。一個視配偶如命的男人是值得尊重的,王星甚至有過想擁抱葛教授親吻的沖動,但都抑制了下來。這種沖動常常使得他在心底裏把他與父親做比較,發現葛教授竟然是個可以媲美父親的老年人。
一次去日本做客教授,那是跨年度的為期三個月的教學講座和考察。開始葛教授還與他保持聯系,但後來兩個月他就無法撥通葛教授的電話了。
回國後,王星急急忙忙趕去葛教授家,吃了閉門羹,大門緊鎖,原來家裏沒人。使得王星感到很懊惱,雖然不會影響他的本職工作,但在心裏依然放不下葛教授夫婦。
又到了五一長假,王星想起葛教授說過他是龍灣人,現在有空,不如去龍灣看看是否能夠見到他們?遺憾的是他不知道葛教授在龍灣的住址。再怎麽說龍灣也是個人口密集的外市城區,算是個人海茫茫的都市區。
如今在王星心裏多了一份牽挂,一份柔情,一份思戀,還有一份苦澀。心情完全不是上次來龍灣的時候單純是為了玩。
王星細心地在龍灣街頭巷尾倘佯着,苦苦的尋覓葛教授夫婦倆的蹤影。可他們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一般,王星用了整整一個假期顆粒無收。
回來後王星仍有不死心的想法,利用空餘時間在葛教授所在小區附近繼續尋找。這使得王星感覺到思戀也是一種樂中帶着苦澀的滋味。
眼看街道兩邊的紫荊花零落滿地,伴随着枯葉在風裏飄零,王星才知道中秋即将來臨,這個中秋節和國慶節緊緊相連,由于去年王星在節日裏值過班,所以這個長假他不再當班。使得他能夠如願的以休假。
王星的目的地還是龍灣!那裏有他的牽挂,他把車泊在下榻的海灣酒店後院的停車場後,馬不停蹄的尋找葛教授夫婦。
又是一日無果的瞎忙活,一連數日都沒看到葛教授夫婦的身影,王星心裏不免有些懊惱,海灣酒店是家海景酒店,遠遠可以看到龍灣東西兩岸,雖然是傍晚,海灣裏擠滿了人群,瞟眼看去西岸的棧道宛若一根咖啡色的穿越在岸石叢中的鏈條,王星心裏卻提不起神頭。
眼看假期即将過去,王星心裏不免有些失落,信步走到海邊,穿越了熙熙攘攘的金沙灘,不少人在游泳,或看夕陽墜山的晚景,而王星更喜歡看晚霞沐浴城池的絢麗。繞過海之角來到西岸的棧橋上,此時夕陽的餘晖把龍灣城池染得一片金黃,煞是壯美!可惜自己竟然沒把相機帶來,急急掏出手機拍照。
也許是為了追逐夕陽,王星下意識地沿着棧橋往南行走。大約兩公裏後的一個彎角處,棧橋被一處建築物所隔斷:軍事重地,有人止步!下有警示不得攀爬。
因為有彎角,從外面看不出棧橋是條斷頭路。如果再城區看到這種路,王星必罵上幾句不可,但這裏已經到了南海海面,而這個軍事基地顯然是為守護龍灣和觀察海面而設立的。
王星正想原路返回時,此時他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坐着葛教授,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定神一看,确确實實是葛教授!
王星高興的跳了過去,輕輕的喊了一聲:“葛教授——”
葛教授回過頭來,神情有些黯然,“王醫生,你怎來啦?”
王星不好說自己是特意找上來的,“我來休假,怎麽是您一個人,您夫人呢?”
葛教授有些遲疑,低着頭說:“她走了。”
王星問:“是二月份走的嗎?”
葛教授點點頭。
王星說“就因此把自己關進一個人的世界裏?”
葛教授說:“你無法理解我對她的愛,為了我,她失去的太多。我的生命從此在沒有意義。”
王星心裏異常感動,哪怕是自己尊敬的父親再世也不會如此重情重義。
“我真的無法想象您心裏的痛苦,但我真的願意與您一起分擔您的痛苦。”王星說。
“與我?”葛教授說,“不,不,絕對不行,你有自己的家庭和妻兒。”
王星說“我承認我真的沒有您夫人變性的勇氣,但如今還需要再做這樣一種您自己也不喜歡的手術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應該說這些,我是個醫生,看得出夫人術後的痕跡。”
葛教授細細地打量着王星,“其實你也沒有家庭,是嗎?”
“我至今還是單身漢。”
葛教授說“這些我早已看出了,也知道你的心思,但我真的太愛我的太太啦,明白我的心思嗎?”
王星說道:“也許我成不了您夫人那樣的人,但我就是我,我也不會成為她的替代品,自小我就喜歡和迷戀父親,這使得我成為一個同性戀者,在接觸中我感覺到您有很多地方像我的父親,與任何一個同性戀者一樣,我追求更多的是心靈上的撫慰,如果您的夫人還健在的話,我願意一輩子和你保持着健康而正常的來往,從中得到父愛的感受。而如今您卻成為一個單身分同性戀者,一旦我進入到您的感情生活會帶給您繼續生活的勇氣和樂趣。”
葛教授靜靜的看着海面,夕陽早已收起最後一抹餘晖,城市已是萬家燈火。良久,才把王星的手牽過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星兒”老人把王星摟到自己懷裏,“今晚的夜色真美!”
此時的王星真想好好哭一回,老人接納了他。連忙點點頭。
葛教授用微微發抖的手,掏出一個盒子,拿出一枚鑽戒。“算是我的求婚戒子吧。”
王星感到驚異:“原來您早有想法啦?”
葛教授點點頭,“是的,只是怕被你拒絕,我的老臉放不下,如今都說開了,我也沒啥可顧忌的啦。”
王星再也忍不住淚水,在葛教授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知道人家是多麽想您牽挂着您呀。”
葛教授點點頭,“知道,你多次來龍灣找我,我的車子就遠遠跟着你,我被你打動了,在擺脫失去妻之痛後,我真的愛上了你,便買下這枚戒子,但我卻不知道如何向你開口”。
王星問道,“如果我不來,您永遠不會去找我,是嗎?”
葛教授哈哈一笑,以前與變性人在一起只要變換環境,就沒有給他們帶來麻煩,現在要與一個同性戀者在一起,突破的不僅僅是社會的道德觀,還有自己內心的那道坎。此刻王星竟然發現老人原來也是個憨厚的人,把心裏話一股腦全寫在臉上,宛若暮色裏的夕陽,堆積出來的皺紋更像是一朵綻放的秋菊。
“既然已經把愛攥在手裏了,就沒有理由松開。”
“叔,您才是我的俘虜!”
“不,我坐在這裏近八個月,終于把你給釣上來啦,你才是我的戰利品。”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接吻,久久,久久不松開。
春夏秋冬,四季變幻更新,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節。葛天冬和王星的事已經湮滅在海風裏,匿跡在芸芸衆生之中,沒人知道他們的現在,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将來,興許他們也會像正常人一樣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拌嘴,也許他們也會為飯菜的軟硬生氣,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生活不單止是一種甜滋滋的味道,而是一種百味的合成物。
☆、愛到深處
這是一個逐漸遠去的老故事,真實而感人,據此改編。
灣子墟座落在風景優美交通便利的南江江畔,這裏地處南江中游的河谷平原,人口密集,農業發達,舊時曾是商賈雲集的商業市鎮。
故事就發生在這裏,一段愛與被愛者之間的故事:
解放後灣子墟幾經改名,58年改為江灣人民公社,文革中叫做紅衛公社,後來改為江灣鎮,八十年代後期恢複灣子鎮的老名字。
盧伯早年因被抽了壯丁,在國軍裏呆了好幾年,解放後回鄉。雖說政策對他們這類人很是寬大,只是在實行過程中,農村幹部卻把他和黑五類等同對待,要做最苦最累的農活,五八年是還被劃成右派。
六零年是這個國家進入經濟最為困難的時候,進入三年饑荒時期,幾乎家家都沒有隔夜糧。盧伯自家孤身過日子,加上他是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怎能缺米斷糧,情急之下,偷偷地拿出從軍時帶回來的三兩黃金拿到黑市倒賣,被回兩袋米。
回來的路上,看到鄰村的李老頭家的人哭哭啼啼,原來李老頭即将斷氣,雙腳腫得像牛腳那麽粗,細問才知道李家已斷糧多日,平時都是靠樹皮野菜充饑。老盧變拿出米救濟,李家一家人得以吃到一餐久違的飽粥。李家是地主成分,沒有享受到救濟糧的份。老盧自身也沒有救濟糧,登時有了一種惺惺惜惺惺的感覺。咬咬牙,留下一袋米。也不接受李家人的感謝就就急急忙忙離去。
得到老盧救濟的李家人自然不會忘記恩人的,次年李老頭親自把年近30的小女兒送過門。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老盧得了一個米袋媳婦。
媳婦進門後也挺争氣,來年就為他生養了一個兒子。把他樂得合不攏嘴。倆口子十分恩愛,只是好事不成雙,禍不單行,就在小兒子降生時,媳婦得了血山蹦(大出血)不治。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就在此時,村裏的一位叫平子的少年來到盧伯的身邊。
平子的老家在廣西梧州,是随母親改嫁來到這裏的。作為一個拖油瓶,他在家裏沒有地位,特別是在倆老去世後,他被迫搬進一間茅草屋居住,自小就缺失父愛的平子從心裏渴望着父愛,二十出頭的平子已經是個英俊美少年,早就對盧伯有了愛意。而盧伯此時正是黑五類身份,沒人敢接近。但平子卻不懼那些流言蜚語,來到盧伯的家裏幫忙帶孩子。
盧伯生怕連累了平子,幾次趕都趕不走,也只得依着他。慢慢的這個家庭有了生氣,二歲大的大兒子和才出世小兒子在平子的照料下,慢慢長大,就在孩子幾歲的時候,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盧伯的日子就更難捱,本人常常被抓去游街,日夜不停的被批鬥,家裏就完全依靠平子。盧伯為此感到很是過意不去。
就在一次的批鬥後,盧伯挨了揍,回來後平子為他塗藥療傷。
“阿平,你走吧,在這裏只攢到受連累。” 一個大老爺流下兩行熱淚。
“叔,不要趕我走,我走後家裏沒人,誰來照顧這兩個沒娘的孩子。”
看着孩子,盧伯感到心酸,自己常常被拉去批鬥,家裏每個人怎行,但他又不想拖累平子,在心裏平子就像是他的大兒子一樣。
68年,盧伯被抓去公社日夜輪流審問,盧伯幾天幾夜不得休息,心裏未免埋怨,無力再應付這些沒完沒了的突審,最後竟然以革委會的頭頭認定有抵觸情緒,認罪态度不好,盧伯被判了15年刑。
身受牢獄之災的盧伯此時最擔心的是家裏,擔心孩子,他們現在到底怎麽樣啦?盧伯無助地仰首長嘆。他将在獄中度過漫長的十五年時光。
79年盧伯被減刑提前釋放,回到家中,只見兩個兒子像小牛犢一樣健壯,繼承了他那強壯的基因。此時從廚房裏走出一個瘦骨嶙嶙的中年人,盧伯定眼一看,竟然是平子,他緊緊地摟着平子失聲痛哭。此時的平子已不複再年輕人的容顏,一副老年人的神态,頭上竟有力白發。
平子催着孩子“放子、軍子,叫爸爸!”
孩子怯怯的叫了聲“爸爸”便躲到一邊去了。
兒子雖怕生,但父子天性使然,使得他們很快就融洽在一起。看着孩子,盧伯從心裏感激平子。受他的牽累,孩子受到許多不公平的待遇,雖然有少許的口糧和工分,收入少得可憐。這些年來一直是平子為這兩個年幼的孩子遮風擋雨,既當爹又當娘,孩子雖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對待,但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身體發育。倒是平子因長期營養缺失,一個三十出頭的人竟然變得像個小老頭。盧伯握着平子幹瘦如柴的手,心痛不已。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麽不堅持把他趕走,累他跟着受苦。
盧伯有着強健的身體和出色的勞動技巧,再加上他那一腔報答平子的心情,他不能再讓他的平子受苦受累了,還有兩個孩子們也初長成人,用錢的地方可多着呢,一種責任深深的在盧伯心裏油然而生。
平子的身體再也不能擔負起重體力勞動,在生産隊裏只掙半勞力的工分。村裏人十分看不起這個家庭。一個勞改犯,一個變态佬,還有兩個小雜種。只是由于盧伯那強壯的身軀每每出現在人群中,人們畏懼他那粗大的拳頭,哪敢多嘴多舌。
是的,盧伯本是行伍出身,說話中氣十足,不但人長得高達威猛,脾氣也出奇的爆操。在村裏倒也沒人願意惹這個鐵塔般的人物。
平子的身體越來越差,一天僅幾毛錢錢的工分哪有錢給平子長期醫病。盧伯便每天去到田邊戽魚,家裏時有了腥味,可以給孩子和平子進補。
幾年後,村裏開始了包産到戶。這給了盧伯一種新的希望。他似乎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分責任田的時候,平子的份額也分到盧家,盧伯就不再讓平子下地了,他一個人包下地裏全部的活兒,平子則在家裏做家務。兩個孩子已經進了高中,所需較大。
每天當盧伯從地裏回到家裏,平子必定為他打來洗手水,家裏還養有幾口豬,三鳥成群。盧伯心裏慢慢的享受這家庭的溫馨。
盧伯心疼平子,早年過度的勞累已經嚴重的摧毀了平子的身軀,盧伯要全心身地保護他,得到疼愛的平子心裏異常感激盧伯,再苦再累,只要看到笑呵呵的盧伯他就感到欣慰。他所有的付出就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之中得到回報。
就在盧放和盧軍雙雙畢業回鄉務農後的第二年,平子因為積勞成疾,竟然得了半身不遂症,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新的不幸,盧伯痛心不已。他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四處為平子延醫求藥。
可是,命是保住了,身體還是那樣,只能常年卧床不起。
懂事的孩子和父親一道,每日精心的照料平子的起居,平子對兩個孩子有再生之恩,孩子們也抱着感恩的心态細心的照顧平叔。父子仨年複一年,對平子進行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是的平子心裏常常過意不去。
“你不要傻了,都是一家人,家裏人不管你誰管你?”
盧伯制止他的自怨自艾。平子常常是大小便失禁,是盧伯一手收拾幹淨的。絲毫沒有嫌棄。
孩子們畢業後,家裏的經濟開始變得寬裕得多,兄弟倆先後娶了媳婦。兩個媳婦一進門都非常嫌棄家裏有個病人,但是她們慢慢的看到深情的家翁對這個卧床的男人是那麽的真心。所謂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們在得知內情後,深為家翁的癡情所感動。也先後加入到照顧病人的行列。在她們心目中,這個病榻上的男人才就是盧家的大恩人。
88年。兩個媳婦先後給這個家庭生養了兩個男孩子,就在兩個孫子出世後,平子帶着一種欣慰,離開了人世。
盧伯感到就像天崩地裂一般,嚎聲痛哭起來。他帶着子孫們,把平子葬在古兜山下,葬在妻子墳冢旁邊。
從此盧伯常常精神恍惚,他感到愧對平子,他知道平子有意于他,但直到死他竟然一次都沒讓平子摸過,而平子至死都在默默地守着他。平子死後,他交待兒子将來他死了,就把他葬在他們母親和平叔中間。
盧伯的身體依然還是那麽強壯,只是思念之情使得他常常恍惚。
89年年底,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放子媳婦沒有看到有早起習慣的公公,進去一看,公公已經坐在他平日喜歡坐得安樂椅上,一動不動的,連叫幾聲都不應,慌忙把放子和軍子叫來。
兄弟倆看到父親已經停止呼吸多時,父親是無恙而終,并無痛苦。兄弟倆帶着妻兒們,跪倒在老人家面前,失聲痛哭起來。
如今,在古兜山下,有三座緊緊挨在一起的墳茔,四面是林木。四處是清風。
在這土堆下,壓着令人心酸的故事,年複一年的随風飄散。
敬請繼續關注後續單元的更新
☆、敗走在愛的路上
軍同小說《敗走在愛的路上》
:
我的家鄉在風景秀美的大別山的南麓,這裏群山連綿起伏,遙望遠山,既有黃山氣勢宏偉的雲海又有桂林山水的鐘靈毓秀。
家鄉是那麽的留情,總是讓我們祖祖輩輩不忘。村前的小溪,村後的山包,還有那條伸向遠方的土路,每每讓我記憶起孩童時代的天真。
十八歲那年,我踏上土路,離開了家鄉,進入軍營。我應征入伍來到某師三團九連服役。
部隊生活是緊張而富有節奏性的,我是個農村孩子,很快就适應了軍營裏的生活。
連長向華也是我們安徽老鄉,是皖北人,他是個少言寡語的人,但卻是團裏的軍事骨幹,在連一級幹部裏資格最老。深受連裏指戰員的尊重和愛戴。
年底,連裏的通信員退伍,指導員就指派我成為連裏的通信員。在如今通訊高度發達的今天,通信員只是一個編制,屬于連部的內勤人員,用地方上的話就是打雜的。
這樣一來我與連隊幹部的來往就變得多起來了。慢慢的我感到了連長就像是個大哥哥,關照着他這幫小兄弟,雖說他的言語不多,但他那剛毅的臉龐總是那麽自信,每次的訓練總是與各排排長密切配合,就是對個別掌握要領不足的戰士也極少批評,而是反反複複地講解和練習。
不久我了解到,在我們連裏的幾位幹部裏,只有連長一個人尚未成家,他啊,可把心思全部花在了連隊的訓練和工作上。使得我在心裏對他有了更進一步的敬重。
恰好此時我得了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