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落水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太子府的嬷嬷奉了顏婉的命令往顏家接人,一見着顏家的幾個小姑娘便止不住地誇獎,喜得顏老夫人笑眯了眼楮。
顏老夫人将幾個孫女兒喚到跟前,仔細地叮囑了幾句,才放人跟着兩個嬷嬷往太子府去。
等到幾個小姑娘出了松鶴堂,顏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才緩緩地收了,一旁的金嬷嬷見了,問道︰「老夫人這怎麽嘆起氣來了?」
顏老夫人轉了轉手裏的佛珠,看向門口的方向,「大姐兒接了她們過去是好心好意一家子姊妹團聚,只是,我這心裏擔心旁人就不這樣想了。」提起顏婉,顏老夫人捏着佛珠,忍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金嬷嬷聞言也沉默了一下。
大姑娘誤入太子府,攤上太子,再簡單的一家子姊妹相聚也難免招人算計。
這邊顏老夫人和金嬷嬷心存擔憂,那一廂顏妙、顏嫣和小顏嬌也是十分雀躍,即使顏姝對那位素昧平生的長姐沒有什麽感情,這會兒也被姊妹們的歡喜感染。
馬車經太子府側門進去,到了二門前停下,那兒早有在內院伺候的幾個婆子備了軟轎給幾個小姑娘代步。
顏婉身為太子正妃,卻住在離太子卧寝最遠的一所院子裏。顏姝幾人到時,一個身着桃色侍女服的丫鬟正立在臺階上侯着。
「姑娘們可算來了,我家主子剛剛可還念叨着呢。」丫鬟笑吟吟地迎上來,福了福身子,說了一句,緊接着就引着顏姝等往正室走。
進了屋,顏姝有些拘謹地牽着小顏嬌跟在顏妙與顏嫣身後,穿過落地的撒花珠簾,她一眼便看到了斜倚在貴妃榻上的身着錦繡宮裝的貌美女子,而後目光落在了女子圓滾滾的肚子上。
她知道,這就是太子妃、顏家的大姑娘顏婉了。
顏婉緩緩地自貴妃榻上坐起,吩咐方才桃色衣衫的侍女下去準備茶點後,方才笑吟吟地看向面前的幾個小姑娘,「近來我身子愈發不便,竟是隔了許久未曾見過,你們又長高了不少。」說着,她看向牽着小顏嬌的顏姝,扯唇道,「這就是四妹妹了?」
見小姑娘有些拘謹,她伸手将人招來身邊,拉住顏姝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柔聲道,「你我姊妹今兒初見,我倒疏忽了,沒有備下什麽表禮。」褪下沉香手串親手套在小姑娘纖細的手腕上,顏婉笑了笑,「這是年前我在皇覺寺裏親自求來的,四妹妹可別嫌棄。」
顏姝垂眸看了一眼手串,朝着長姐露出一抹羞怯的笑,低聲道,「我很喜歡呢。」
這手串雖不是稀罕材質,但勝在做工精致,每一顆珠子上都雕刻了精細的梵文。
「大姐姐你忒偏心了些。」想起自己之前幾次讨要這手串都被拒絕,顏妙不由嘟起嘴抱怨。
顏婉瞥了她一眼,見她擺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忍俊不禁地道:「你仔細算算,我這屋子裏的稀奇玩意兒被你談去了多少,嗯?」
顏妙吐了吐舌頭,「誰讓你是我姐姐,還是太子妃呢。」
聽她提起「太子妃」三字,顏婉的眸光暗淡了一瞬,才淡笑道,「小嘴愈發能說會道了。」
恰在這時,之前桃色衣衫的侍女領了兩個小丫鬟進來,一一将茶點擺在一旁的案幾上,方又端了一個紫檀木雕花托盤進來,上呈一只青瓷小碗。
淡淡的藥味彌漫開,桃色衣衫的侍女恭聲對顏婉道:「主子,該吃藥了。」
「聽琴,先端下去。」顏婉擺了擺手,見聽琴不動,她無奈一笑,只得伸手把藥碗端了過來,以寬袖擋住,慢慢地将藥喝完,淡笑道,「一到吃藥的時辰,你比我更像是個主子了。」
聽琴接了碗,低着頭道:「奴婢不敢僭越,只是主子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肚子裏的小主子想想不是?」
眼角的餘光瞥見幾個小姑娘靜靜地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看,顏婉抿了抿唇,揮手讓聽琴退下。
顏姝打量了一下長姐臉上的氣色,見她精致的妝容下似乎透着幾許疲色,不由輕輕地出聲問道:「姐姐可是身子不爽快?」
顏婉搖了搖頭,「只是尋常的安胎藥而已,不必擔心。」
「安胎藥也是藥,是藥就有三分毒,大姐,這疏忽不得的!」顏嫣道,「你肚子裏這個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個嫡子呢。」
顏婉這些年在太子府裏的日子過得冷冷清清,嫁進太子府三年,眼睜睜看着太子後院的莺莺燕燕生下的庶子庶女滿地跑,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可關系到她日後在太子府裏的地位。
然而,顏婉的态度卻似不怎麽上心,她的手輕輕撫上小腹,呢喃了一句,「我都不知道該不該讓他來到這個世上。」
她聲音說得極小,幾個小姑娘都沒有聽清楚。但沒有再給她們詢問的機會,顏婉就笑了,「我看着外面的陽光還不錯,你們陪我去花園裏散散步吧。」
聽琴見她要出門,連忙取了一件厚厚的鬥篷過來,「主子總算願意出門走動了。」
宮裏的禦醫多次叮囑,懷胎期間多走動走動,對母子都好,将來臨盆時也能少吃點褲頭。然而平時任憑聽琴怎麽勸,顏婉都不肯踏出院子半步,這令聽琴十分苦惱。
看了一眼聽琴,顏婉扯了扯唇角。
那後花園裏多的不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奇花異草,而是與人添堵的東西,即便她不在意,也不想平白無故地污了自己的眼楮。
到了太子府的後花園,方走到碧波蕩漾的園中池旁,跟在顏婉身旁的顏姝就看見迎面走來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見其姿态張揚,便轉頭去看長姐,發現她眉頭輕蹙,面色也冷了下來。
「妾身給姐姐請安。」秦氏敷衍地行了禮,站直後挑着眼角将顏婉身邊的幾個小姑娘掃了幾個來回,随即捏着絹帕嬌笑道,「早聽說姐姐娘家裏有幾個天仙似的妹子,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仿佛沒有注意到顏婉不太好看的臉色,秦氏往前走了兩步,一只手輕輕地劃過自己的下颌,一邊稍稍地壓低了些許聲音,與顏婉道,「我原以為姐姐是真大方,呵,今日看來姐姐也是有心人。只是…您不了解殿下,殿下他喜歡的女人是像…」
話說一半,低頭一笑時的神态卻帶着幾分自得。
她原還以為這顏氏能一直保持她那仿佛對争寵無意的清高自诩模樣,到頭來,因懷着身子無法勾住太子,就想引娘家那幾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去太子跟前獻媚。
秦氏掃了一眼顏家小姑娘,在心裏冷笑一聲,這身量未足的女子,太子哪裏看得上眼?
「秦氏,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此刻的顏婉俏臉微冷,「若記不住規矩尊卑,本宮可以親自教教你。」
「姐姐這樣子是惱羞成怒了不成?」秦氏只當顏婉被自己戳破了心思,面上挂不住才這麽說,畢竟她印象裏的顏婉雖是太子正妃,在太子府卻形同隐形人,在太子眼裏的地位甚至連她這樣一個寵妾都不如。
看着秦氏有恃無恐的樣子,顏婉繃着臉,直接吩咐聽琴,「讓人帶秦氏去秋落院好好學學規矩。」
聽琴應了一聲。
那秦氏見顏婉要動真格,沒來由就心慌了,她梗着脖子尖聲道,「顏婉,你就不怕殿下知道不放過你嗎?」
顏婉輕輕一笑,端如那天山上的雪蓮,清冷得緊,「殿下那邊就不必你操心了。」
秋落院是太子府裏專門關犯了錯的侍妾、下人們的地方,秦氏仗着自己寵妾的身份沒少陷害與自己争寵的人進去,她深知,那個地方,進去了就不可能全頭全尾的出來,即便真能好好地出來,日後也是得寵無望。
秦氏霍然擡頭死死地盯着顏婉,見她一臉冷色,顯然不是說着玩笑的,她慌了起來。
她雖然得寵,但顏婉到底是太子正妃,今日她根本得不到什麽便宜。
心裏轉過了幾道彎,秦氏咬牙忍下不快,屈膝低頭認錯。
只這一次顏婉卻不似以往那般好應付,眼看着幾個粗使婆子朝自己走過來,秦氏瞥向顏婉圓圓的肚子和她身後碧波蕩漾的池塘,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陰狠地笑。
這顏婉如今不裝隐形人了,不過是想着肚子裏的這塊肉,要是孩子沒了…呵…
快那兩個粗使婆子一步,秦氏突然腳下一個趔趄朝顏婉的方向栽過去,她雙手揮舞卻不偏不倚地拍向顏婉的肚子…
沒有人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等顏婉護着肚子想要躲開時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着秦氏就要撞上來,她眼前一花,竟是被人推開了。
慌張扭頭,卻只見身穿杏色衣裙的小姑娘被秦氏一下子撞得朝池塘栽去,不由頓時變了臉色…
身子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顏姝整個人像只折翼的蝴蝶一般落向身後的水池。初秋的湖水冰冰涼,席卷而來的是徹骨的寒意和漫天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