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緣一

第1章

那個孩子一直生活在村子外面的森林裏。

因為他很奇怪，所以村子裏的人把他扔到了森林裏，打算讓他自生自滅——這大概只是好聽一些的說法吧。

把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放在森林裏無異于讓他自取滅亡。

但是緣一活下來了。

他不僅活下來了，還在森林深處給自己建了一個小木屋。日常的飲食森林裏都不缺，不過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到村子裏去偷一些衣服以及其他必需品。

在偷東西的時候，他會聽到一些村人們的閑談——緣一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聽力太過于敏銳，那些人的小聲竊語在他的聽力範圍內而已。

“村裏有好多人死了。”

“會不會是那兩個怪物啊，我們家還丢了東西。”

“我早就說了，應該把她們關起來才對！”

後面的話就是一些無意義的憤怒咒罵了，緣一沒有再聽下去。

他對村裏人口中的“怪物”比較感興趣。

會是和他一樣的存在嗎？

和他一樣臉上有不詳的紋路的人嗎？

緣一懷着細微的好奇心，抱着他偷來的必需品，來到了村人口中關押“怪物”的地方。

他的動作很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巨大的籠子裏是兩個緊緊相擁的女孩，看起來和他是同齡的模樣。

她們臉上都是血，傷口，骨頭也斷了好幾根。

在通透視野下，緣一仔細地又打量了她們一會。

女孩們是醒着的，可是她們只是瑟瑟發抖，沒有任何人出聲。

心跳加快，血液流動加速。

在緣一的眼中，女孩們出現了變化。

為什麽會心跳加速？這是什麽表現？

在森林裏長大的緣一産生了困惑。他對于人類的情緒認知還是白紙一張。

目前緣一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出現在村人面前，不然會被攻擊。

但是在他的理解中，這和森林裏的野獸一樣，出現在它們的地盤上，它們就會攻擊緣一。

“骨頭需要矯正，不然以後會受影響的。”

還是緣一先開口說話了。

籠子裏的姐妹倆——菜菜子和美美子很恐懼。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村子裏開始大肆宣傳她們看到不幹淨的東西，然後是父母的離開，她們姐妹倆也被關進了巨大的籠子裏，就如同令人憎惡的惡心之物一樣，一日三餐完全看那些大人們的心情。

她們對于每一個進來的人都很恐懼。

然而，出乎意料的人出現了。

深夜裏，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毫無敵意的孩子。

這個男孩子她們很陌生，是沒有見過的人。

男孩有着披肩的黑色長發，右臉上方有着奇怪的紅色紋路，從額頭一直到右眼處。衣服穿得很簡陋，只是簡單的衣衫。

但是他有一雙看起來很幹淨清澈的眼睛，有點像菜菜子和美美子曾經無意間見到的小鹿一樣純潔。

“你是……緣一？”還是美美子先想起來了，村子裏有過的關于這個男孩的傳言。

臉上有不詳的紋路、小時候就被扔進森林裏自生自滅的男孩。

……沒想到他還活着。

緣一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你能幫忙矯正嗎？”美美子小聲問道。

男孩把物資放在一邊，上前幾步，然後伸手，他看向女孩，示意她把腿伸出來。

菜菜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在緣一正骨的時候，她痛得吸了一口氣，但是不敢太大聲，怕吵到了外面的大人。

“好了。”緣一幹淨利落地幫她矯正好了骨頭，随後起身，抱起物資，準備離開。

“下次、下次你還會來嗎？”美美子急切地問道。

這份稀薄的善意如同大雪中的微弱的陽光，但是……很溫暖。

“會。”緣一沒有回頭，但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男孩的生活太過于單一，他從前沒有和人學過說話，這些都是他偷偷聽村裏的人說話的時候所學到的。和美美子菜菜子兩個人的交流，對于他來說算是新奇的體驗。

在漆黑的夜裏，緣一抱着必需品，将樹幹或是樹枝一類的東西當做落腳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高度回到了他在森林深處的木屋。

這裏沒有野獸會來襲，因為它們都默認了這裏是緣一的地盤。如果入侵就會被殺掉當做口糧。

村裏的人進森林的時候根本不可能來到這麽深的地方，因為他們會死在獸群之中。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沒有人能夠穿越過野獸的駐地來到森林深處。

除了緣一。

“所以你是在森林裏生活的嗎，好厲害。”菜菜子不敢太大聲，她壓低聲音，但是眼中對緣一的崇拜一覽無遺。

男孩只覺得這很平常，但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便只好以沉默來應對。

好在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沒有太在意他的不善言辭，在她們看來，有時夜晚會出現在她們面前帶來一些食物、不會欺辱她們的緣一已經很好了。

“飯團。”緣一記得自己從某家的廚房裏拿的東西是叫這個名字，他重複了一遍，然後把兩個冷掉的飯團遞給姐妹倆。

“你不吃嗎？”美美子和菜菜子有些意動，但還是先問緣一。

“給你們帶的。”

得到了緣一的肯定，顧不上道謝，姐妹倆一人一個飯團開始吃。她們吃得很狼狽，因為實在是太餓了。飯團是不是冷的對于她們來說無所謂，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就行。

後來緣一會陸陸續續地在夜晚來看看菜菜子和美美子，但不是每天都會來。

不過他來的時候會帶一些吃的，讓姐妹倆不至于餓死。

男孩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直到有一天白天，他站在樹上，望見村莊裏出現了巨大的怪物。

巨大的黑色怪物咆哮着，嘶吼着。

“菜菜子？美美子？”他喃喃自語。

随後身形一動，借着樹枝發力，第一次在白天來到了村莊裏，然後緣一徑直跑向關押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屋子。

打開門的時候，他一直所擔心的景象并沒有出現。菜菜子和美美子還好好的，而且她們被從籠子裏放出來了。

屋子裏多出了一個緣一并不認識的人，一個長發穿着白襯衫、有着狹長眼眸的男人。

緣一聞到他和外面的黑色怪物有着如出一轍的味道。

“那個怪物是你的。”緣一用肯定句說道。

“所以你也能看得到嗎？”男人的語氣出乎意料的柔和。

夏油傑望着面前突然打開門闖進來的男孩，眼神很溫柔。

這孩子也能看到外面的咒靈，他和這對姐妹倆一樣，都是他的同胞。

而且他躲過了咒靈的攻擊，毫發無損地來到了這裏，是有才能之人。

但是……因為那些猴子們的愚蠢和殘忍，讓他的同胞們受到了這樣的痛苦。

果然，他的選擇是對的。他不應該繼續壓抑自己，他夏油傑就應該選擇自己的【真心】。

“夏油大人，這是緣一！”菜菜子一臉興奮，“他和我們一樣！”

“是的，夏油大人，他之前被村子遺棄了，一直住在森林裏。”美美子補充道。

夏油傑看着面前瘦小的男孩，表情很溫柔，他蹲下來，試圖平視緣一。

“別害怕，”他輕聲說道：“我們都能看到一樣的東西，緣一。”

……一樣的東西？

男孩眨眨眼。

血液的流向，心髒一次次有力的跳動。骨骼的結構，肌肉的分布……原來大家所看到是和他一樣的嗎？

“可是他們都說我和菜菜子美美子是怪物。”緣一平靜地敘述了這個事實。

“因為他們是愚昧無知的家夥，會害怕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不一樣？不是說大家所看到的事物都是一樣的嗎？

緣一有些茫然。

“你不害怕嗎？”緣一左思右想，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地方應該就是自己臉上的紋路了。可是這個紋路面前的這個男人也沒有。

“當然不會。”夏油傑笑了。

“你們要和我一起走嗎？”夏油傑發出了邀請。

“嗯！”姐妹倆用力點頭，眼裏閃爍着不可思議的光，“我們要跟着夏油大人！”

“我也一樣。”緣一回答道。美美子和菜菜子去的話，他也跟着一起去好了。反正在哪裏生活對于他來說都無所謂。

夏油傑開車帶着他們三個小孩子離開了這個村莊。

“緣一一直生活在森林裏嗎？”夏油傑一邊開車，一邊溫聲詢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孩。

這個時候的緣一還在好奇地擺弄安全帶，他聽到了夏油傑的問話，沒有擡頭，“是的，在森林裏。”

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個女孩在後面已經睡着了。她們太過于疲憊，在自己被解救了的興奮餘勁過去之後，陷入了沉睡。

“你們接下來就要跟着我一起生活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創造一個美好又幹淨的世界。”

緣一眨眨眼，沒有回話。他表示有聽沒有懂。

男人瞥了一眼，看到了緣一茫然的神色，輕笑了一下，“理解不了也沒關系，我以後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我先帶你們去收拾一下，再買點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