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

第3章 Chapter 3

七．

趙暄陪着張平源回了學校，兩人也不急着去宿舍，慢慢的走在校園裏。

大約是國慶前夕的緣故，校園裏并沒有太多人，多少顯得有點空曠。路邊的燈光柔柔和和照在兩人身上，張平源指着路兩邊的銀杏樹跟趙暄說：“聽學長們說再過段時間，銀杏葉黃了，落在地上，特別漂亮，好多人會用葉子拼出字來表白！”

趙暄帶着點揶揄：“你有想表白的人嗎？恩？漂亮的學姐，還是班上同學？”

張平源愣了下，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才沒有。”

趙暄笑了笑：“那時候上大學，我的一個室友看上了一個學姐，每天堅持不懈地幫人打水送飯，還去樓下彈琴唱歌。”

“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才知道那個學姐有個外校的男朋友，那男朋友跟他打了一架，然後他打着失戀的旗號坑了我們小半年的食堂。”趙暄搖搖頭。

“這個人也太慘了。”

趙暄轉頭，燈光打在少年的側臉上。

“舅舅，你呢，你上大學的時候喜歡過什麽人？”

“你的前舅媽。”趙暄流露出了一些回憶的情緒，“我跟她大四才在一起，但是畢業就結婚了。”

張平源對這個舅舅的婚姻問題知道的不多，只記得兩人好像是因為吵架分開了：“那......”他有很多想問的，但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趙暄好像知道他想說什麽一樣：“我跟她大二在學生會認識的，她追了我兩年年，大四的時候她直接把一束花甩在我身上，說我一定要接受她，不然她就買一車的花砸死我。”他都快忘了，那個女人當初是那麽傲氣，那麽耀眼的存在。

“哈哈，舅媽好厲害。”

“是啊，當初大家都怕她。”

“可是為什麽......”張平源不懂，為什麽互相喜歡的人會分開。

其實趙暄也不懂，記憶裏大學時光已經漸漸遠去，他們剩下的生活就是一地殘骸，支離破碎。後來趙暄見過很多人，他的身邊男男女女也不曾少過，但是他從沒有愛上過誰，他甚至都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愛過記憶裏的那個女人。離婚前那個女人将那張紙甩在他身上，一如當初那束花。“趙暄，你沒有心！”那個女人沖他吼着。那時候他的反應是什麽。他好像沒有反駁，只是說了句：“對不起。”

“性格不合吧。”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原因。

張平源臉上滿是可惜的神色。趙暄看到他皺着眉頭，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你個小屁孩難過什麽。”

張平源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分開就是一件很難過的事。”

趙暄輕笑一聲，他也沒說自己那時候好像根本沒有難過，只是覺得松了口氣。

“舅舅，我到寝室啦。我......我上去啦。”

趙暄看着站在面前看着自己的少年，不知為何心裏深處湧出一股久違的柔軟：“收拾完快點下來。我等你。”

“恩。恩？！”張平源很驚訝。

趙暄看着呆呆的張平源心情很好：“晚上當然跟我回酒店了，明天還要一起玩呢，住一起能省很多事。”

“哦，也對。”張平源覺得趙暄說的很有道理，“那你跟我一起上去吧，我很快收拾好的。”

“好。”趙暄又伸手撲棱了下他的腦袋。在少年不滿的神色下笑着跟他走了上去。

八．

夜，深的安靜。

床上的人已經睡熟了。趙暄沒什麽睡意，他躺在另一張床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着一本雜志。

今天白天爬了一整天的山，張平源直喊累。趙暄無情地嘲笑他，年輕人怎麽就這麽點體力。惹得張平源一陣不滿，呲牙咧嘴的沖上了山頂。趙暄覺得他這樣陽光的樣子很好看。逞強的後果就是兩人在山頂休息了很久很久，下山直接錯過了回去的班車，想着幹脆就在附近找間旅館住下來。可是不巧，趕上國慶，周圍的住宿都爆滿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雙人房。

張平源的心情很複雜。

他要跟舅舅同住了，他要跟舅舅同住了，他要跟舅舅同住了......這個念頭盤旋着轟炸着他。哪怕是昨天，他們也隔了一堵牆啊。張平源有點害羞。他在想晚上應該怎麽過。結果晚上當他看見滿天的星星就把這事兒抛到腦後去了。他很開心地跑到草地上盤腿看星星。

趙暄笑他：“還說自己不是小孩了。你這行為跟豆豆也沒什麽區別。”

張平源也不理會他的調侃：“我從來沒看見過這麽多星星。”

趙暄在他旁邊躺下，雙手架在腦後，說不出的惬意：“是挺多的。”

其實也說不上是漫天繁星，卻是星星點點，非常明亮。遠方，也許不是很遠，傳來幾聲狗叫聲。

“我很喜歡這裏。”張平源轉頭對着趙暄，“比在家裏舒服多了。”

趙暄知道他家的事，卻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再讓這個半大的少年難過，只得道：“喜歡以後就多出來走走。”

“舅舅你會陪我嗎？”張平源說完後悔了，恨不得穿回去把自己打暈，自己怎麽就能問得這麽直接。他把頭扭了回來，不敢再看趙暄。心裏緊張而......帶着期待。

沉默半晌，趙暄的聲音随着夜風傳來：“會。”

張平源放下了一顆心。他很感動。趙暄沒有問為什麽要他陪。他知道，趙暄或許只是單純地把他當外甥看。不過，他真的很感動。他覺得那一刻的趙暄溫柔極了。

“謝謝。”張平源笑了。

兩人回到住處後，張平源擔心的同住生活什麽都沒有發生——他太累了。在他撲到床上的那一刻，澎湃的睡意來襲怎麽都擋不住。趙暄提着他讓他洗個澡再睡。他迷迷糊糊地去沖了一下，出來後跟趙暄道了聲晚安，就窩在被窩裏睡得不省人事了。

趙暄放下手裏的雜志，去浴室洗漱。出來後，看到了在廊燈微微的光下打照下，大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裏縮成一團的小外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沖動，他上去摸了摸他的頭發。

“晚安，張平源。”

“啪！”房間裏最後一點燈光也消失了。

九．

趙暄本來是想在C城玩一個禮拜的，只是在第四天的時候他收到了助理打來的電話，說是有一個大單必須要他回去簽。他只能無奈地訂了當晚的機票準備提前回去。

把這事跟張平源一說，張平源心裏說不失望是騙人的。這短短的幾天他們還去看了湖，逛了夜市，和幾個在市區的出名的景點。趙暄很會照顧人，張平源跟着他玩特別舒服和開心。現在趙暄突然說要走了......他低下頭，在自己的包裏翻出了兩個平安符。那是他們前天去路過寺廟時，他偷偷求的。

那個寺廟并不是什麽特別出名的寺廟，不及一些地方那麽恢弘，香火倒是意外的旺。趙暄沒什麽信仰，對寺廟也沒什麽興趣，其實張平源也沒有信仰，但是他下意識地願意去相信一些東西，也許是需要寄托，也許是需要安慰，那種微妙的感覺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所以張平源跟趙暄說了一聲，就進了寺廟。他求了兩個平安符。趙暄的，還有豆豆的。沒有自己的。因為他怕自己太過貪心。

他鼓起勇氣将那兩個符遞給趙暄。“這個是我給你和豆豆求的。”

趙暄接過看了看，小心地放進了包裏：“很好看，謝謝你。”

趙暄差不多收拾完東西，發現張平源還傻傻坐在一邊，忍不住笑了，沖他招了招手：“過來。”

張平源半點猶豫都沒有就走到趙暄身邊，趙暄看着小孩望着他，眼裏滿滿的都是純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看着小孩好像還有些失落，趙暄只能出言安慰道：“下次我還會來的。”

“真的嗎？”張平源心裏雀躍了起來。

“當然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十．

十一過後，張平源就開始了一邊上課一邊兼職的生活。他們專業大一的課沒那麽滿，他的課餘時間還是很有的。每次一下課他就去他兼職的便利店。那是一家連鎖便利店，店長人很好，知道他是學生，讓他每周自己挑有空的時間過來，安排的工作很清閑，工資按小時計算，很不錯。碰到周末，張平源還會出去發發傳單做做促銷什麽的。這樣一來，日子過得也十分充實。

張平源沒有什麽上進心，一直以來他都是随波逐流的過日子。小的時候，他特別希望得到父母的肯定，然後他拼了命的想去考第一名，拼了命的想去拿獎。後來他發現，哪怕他再努力，父母都不會給予他一點點贊賞。他做的甚至不如妹妹的一句話能讨父母開心。

張平源有個妹妹，叫張惜惜。比他小了兩歲，和他相反的個性，活潑開朗，長得漂亮，能歌善舞，成績也好。只不過張惜惜從來沒叫過他哥哥。她不喜歡張平源，覺得張平源一無是處，只會給家裏丢臉。每次看到他，都高傲地擡着頭走過，像一只美麗的白天鵝。

一開始，張平源會埋怨父母對他的不公平，後來他覺得，自己的妹妹那麽優秀，大家喜歡她也是應該的。如果自己是父母，也會偏愛張惜惜的吧。

而自己，只要做到不讓自己太難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