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樓上,一個帶着織線帽的男人背着小提琴盒在樓梯內下樓。
他動作很快,邊跑邊伸手去抹額頭。
顫抖的指尖被濡濕,男人強作鎮定。他的呼吸急促不已,完全失了平時做任務的淡定。做他們這一行,要保證的一點就是心理強大,眼要準,手要穩,才能将敵人一擊斃命。
但剛剛那是什麽東西?!
他只是看到了一個懸賞任務,懸賞人和其他的大部分懸賞一樣,只有言簡意赅的“殺了他”三個字,有些雇主會對屍體有要求,就連這一點對方也沒有。
與這個要求相匹配的是高得離譜的賞金。
這是一個不單單指定一個人的任務,想要領取的人都可以領,先完成任務的人在懸賞人确認後便可以獲得賞金。
見到這種情況,大部分人會開始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完成這個任務。它代表被懸賞人的價值,要麽是對方實力很高,要麽是保镖很多以及身處位置安全系數極高,總而言之就是很難處理。
高風險高利潤。而他就是自認為可以得到這筆賞金的人。
他身體素質好,術式不錯,手段也多。于是他自信地接了任務。
懸賞任務上有被懸賞人的照片,是側面照,對方正走在路上,身上是黑色風衣與馬甲,一張臉俊逸隽永,渾身毫無防備,更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偷拍了,看上去像個小白臉。
他知道不能随便猜測來定目标人物的狀況,一時間卻也在腦中腦補出富婆與她的小白臉等三四事。
依據任務那裏以一定規律實時更新的目标任務地點,他找到了對方,并在對方進入咖啡廳後依靠豐富的經驗找到絕佳的狙擊點。
他還嘲笑對方坐在靠窗的位置。
男人咬緊後牙,他強迫自己不去回想剛剛的感覺,卻控制不住。
他天生感覺靈敏,看到那個橘發男人的時候知道對方很強,心下的各種預案便迅速備起來。相對的是目标任務,他完全感覺不到對方有什麽實力,和一個普通人完全一樣。
這會是一個艱難的任務。他扳下扳機,嚴肅地想。
接下來的發展他也有所預料,在子彈被攔住的時候就知道可能得換個時間,在目标獨自一人的時候進行狙殺。
但那個時刻,子彈炸開的時刻。
橘發男人似是被咒靈的樣子惡心到了。
惡寒感肆意放縱,完全無法抵抗的巨大恐懼将他完全籠罩。
在那一刻他的眼睛從未如此敏銳過。
……他看到目标任務不滿地壓了一下嘴角。
男人平複自己的呼吸,他想讓自己回到一般進行任務的狀态。
……做不到。
就在下一刻,他的腳步停下了。
他聽到腳步聲了。
輕巧、随意,和普通人一般的腳步聲。
它們在空蕩蕩的樓梯內響起。
就在他剛剛跑過,空無一人的身後。
心髒由激跳轉為近乎死亡的緩慢。一下、一下,氧氣供給量的減少讓他頓感頭暈眼花。
他緩緩轉頭,死氣在臉上蔓延,內心絕望。
中原中也被镝木晖帶着瞬移過來的。
不管試幾次還是覺得很有意思,他感慨。他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高技術性,以及對人的威脅性,但自身沒有任何不适。
眼前這個戴有針織線帽子的男人就是開槍的人了吧。
男人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放棄抵抗。
他肩上的小提琴盒無力滑落。
“哐當。”落地聲響起,同一時間銀光閃過,镝木晖雙手夾着匕首,任由男人如何用力都無法再進一步。
男人果斷地放棄匕首,手一揚,不知從哪掏出來的四把小刀飛射而出,擋住視線的同時攻向镝木晖。
他看都沒看有沒有擊中目标,借此機會往不遠處的窗戶急速而去。
逃!快逃!不管怎樣逃出去要緊!他的匕首上附有經過專門的咒術師調制的毒素,就算沒有刺破皮膚也能麻痹神經!麻痹的時間夠他跑掉!
需要擔心的反而是那個橘發青年,他要是來攔自己的話自己怕是也很難跑掉。
……沒關系!他可以的!
男人不斷安慰自己,他催眠自己可以逃脫,告訴自己可以活下去。
但毒素,對那種存在真的會起作用嗎?
他不敢深想,也不願去想。
中原中也沒有去攔,現在的情況,明顯是镝木晖把那家夥拿來當一個小樂趣了。
镝木晖慢條斯理地将那把匕首和四把小刀收起來,他一點都不急。
“砰。”
男人撞出玻璃,碎片綻開,他雙手交叉護住自己的面部,同時環顧四周尋找落腳點。他在被找到前已經下了不少樓梯,現在是四樓的高度,直接掉落下去的話他會行動不便,但摔不死就行!而且不遠處正有一顆樹,按現在的身體下落曲線,他可以落到那裏去!
玻璃刮過他的臉龐,一道血痕出現,他根本顧不上這點疼痛。
那家夥還不追來嗎?!剛剛他是怎麽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以他的靈敏性不該感覺不到!
男人的大腦高速運轉,同時精神高度集中,他盡全力激發自己的能力進行逃生。
快要落在樹上了!他的臉上剛劃過一絲喜意,下一刻表情就凝固住了。
……後衣領,是不是被誰抓住了?
有人湊到自己耳邊:“別跑啊。”那人聲音低沉好聽,氣息溫熱。
男人像冰雕一樣僵住了。
……
事情很快解決,男人沒有被殺,他被镝木晖安全地放回去了。
饒他一命自然是有條件的。
中原中也旁觀了一切,要問他心裏什麽感覺……只能說是“果然如此”了吧。他已經開始為幕後指使人默哀了,雖然這默哀一點誠意都沒有就是了。
镝木晖的事情解決了,他這邊的任務也結束了,按理來說他們就該分開各幹各的去了。
腦袋裏對于這些事情是一片門清兒,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中原中也卻沒能邁開腳步。
他絞盡腦汁,想找點什麽理由開個話題,能聊多久聊多久,最好是事後還能再有聯系的類型。他無望地發現不管是什麽理由,都顯得過于虛假。
他這邊的沉默自然引起了镝木晖的注意,镝木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
镝木晖想起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正是為了找一個東西。漏瑚給他的文件裏有用的信息實際上相當少,最多只能說是“傳聞”。
高度相似的傳聞在一個時間點密集出現,要麽是有人在背後推手,要麽是衆人起熱鬧在那拱火,又或者是……确有其事。
據他估計,确有其事的可能性很高。既然如此,把這事拿出來作為他和中原中也之間的一個聯系也未嘗不可。
“中也,有個事情我想問一下。”
中原中也眼睛亮了一下。
“最近的網上有一種傳聞,說是有很多人都遇到了一種現象。”镝木晖回想信息,總結概括了一下:“他們像是被關住了,一直鬼打牆,離不開某個位置。”
中原中也聽到這個話題,他一下子正了表情。實際上這個問題他們□□內部也正在調查,□□人員中有人被困,雖然數量不算很多,也引起了關注。
假如是他自己了解到的信息,當然可以告訴地牧戶,但現在,是□□這個集體涉及到這件事,相關信息的透露與否便要好好想一想。
固然,他和镝木晖有一定關系,但他同時是□□的一份子,對這方面的東西需要有所把控。
這個時候,首領給他發消息了。
中原中也在镝木晖處理那個男人的時候和首領進行了彙報,說明镝木晖的來意,以及對方明确的“不會造成影響,或許還對你們有益”這一句話。
手機上,來自首領的消息俨然是:【既然如此,中也君可以對镝木君進行一定程度的幫助。】
來的真巧!中原中也心下大喜。
既然如此,他就不需要太多的避諱了。
中原中也給首領發消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開始給镝木晖講述這件事。
事件最初,只有一人被影響。
那人去河邊散步,誰知回到家後,再一次想要出去的時候卻根本打不開房門。
同時本應在家中的其他人也完全不見蹤跡,就像是某種東西将他存在的世界和現實世界剝離開,分為了兩個互不幹擾平行空間。
他的電話打不通,瘋狂敲門的舉動沒有人理會。他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霧蒙蒙的一片,窗戶也根本打不開,就連玻璃也砸不碎。
這樣的狀況大約持續了半天,他絕望地力竭昏迷倒在地上,之後被家人發現送去醫院。因獨自一人被困在家中,用盡各種方法都沒有回應,此時他神經有所衰弱。
恐慌驚懼之下,他将事情發到網上,想要獲得人們的安慰與同情。
有人笑他編故事不合理一些,有人問具體情況,還有人直言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大部分人只當這是那個人為了博流量而瞎編的故事,但逐漸的,出現相同情況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被隔絕的時間越來越長,同時可以行動的範圍也更大。
出現這種情況的人們的共通點是去過那條河邊。
這件事在網上發酵得相當厲害,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而受害者則是堅持“被隔絕”的說法。
□□的人則是有人因任務去河邊的時候受到影響。
“第一個出現異狀的人身上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镝木晖問。
“他在河邊撿到了一顆石頭,回去後就被‘隔絕’了。”
“之後的人有撿到石頭嗎?”
“沒有,他們只是去過河邊就這樣了。”
同時并不是每個去過的人都有隔絕的情況情況出現,也有為了驗證說法而特意去河邊,最後發現根本沒事的人。當然,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人是奮戰在第一線說受害人們“編故事”的人。
“那最初的那個人撿到的石頭呢?”
中原中也略沉默。
“不見了。”